正文 擂缽嶺 文 / [日]山岡莊八
信長終於踏上期待已久的上洛之路了。請牢記
這麼一來負責揭開第三幕的信長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扮演兇猛的野人了。
先他必須要做的就是先將妹妹市姬送往淺井家以便布好通往近江的道路。
在淺井家身為孩子的長政已經贊成而父親久政卻還是頑強地反對著。
這是由於送出足利義昭之後越前的朝倉義景又再一次地向久政表明反對這樁婚事。
這是義景對於義昭和籐孝的行為無法諒解所致。替義昭和信長兩人牽線的竟然是曾經為自己所用的明智光秀!當他明白這件事情的始末之後更是覺得他們不可原諒。
當淺井家的使者傳來這個消息之後信長只是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分別寫了誓書給淺井家和朝倉家。
對淺井家如此寫著:
「當這樁姻緣結成之後信長也希望能和越前的朝倉家結成長久的親戚不再有敵對的關係。」
對於朝倉家他如此說道:
「以我的微薄之力豈能防衛天下?對於朝倉義景殿下我絲毫不曾抱有異心希望您能明察。」
這種作為和昔日暴躁的信長相比簡直判若兩人。現在他的做法相當溫和先將這封信送至兩家懇請兩家的諒解消除他們對於擁立公方的鄰國強將信長的敵意使之再也沒有借口來拒絕這樁婚事。
這樣在八月十一日市姬等一行壯觀隊伍終於從岐阜進入小谷城這也等於是為信長開闢了入主近江的道路信長終於完成了這件事情。
在尾張和美濃市姬的美貌足以和天上的明月爭輝這是有口皆碑的。
即將迎娶她的長政心中自然十分高興而長政身邊的侍衛及侍女們也都睜大眼睛期待著年輕殿下的幸福的到來同時也有著無限的羨慕。然而卻有一些人仍然固執己見地反對那就是在父親久政身邊的家臣們。
「看來年輕殿下果真中了信長的陷阱。」
偶爾他們也會這麼小聲地交談著。
「搞不好她受命要在閨房中刺死年輕的殿下呢!」
「哦對呀!信長的妻子以前就是受了道三先生的命令而要刺殺自己的夫婿啊!說到這織田家一定都跟陰謀有關係。」
「唉!你這麼講就不對了!真正有陰謀的應該是齋籐家才對啊!」
「無論如何在那種氣氛中成長的市姬公主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據說她的美麗具有魔力。女人太美總是不吉利的你沒聽過絕色美人有傾國之危嗎?」
在反對派中以重臣遠籐喜右衛門的反對最為激烈為此他還在久政面前獻上一計。
他認為信長的面相非常冷酷無情而且將來一定會滅了淺井家他經常在久政面前如此說道。
遠籐喜右衛門最後終於在久政面前說出了想要暗殺信長的秘策那是在市姬嫁過來一個多月後的一個秋天晚上。
「殿下在我喜右衛門看來年輕殿下已經成為年輕夫人的俘虜了。」
「喜右衛門你說話可要小心一點再怎麼說長政還是我的兒子啊!他不可能為了女色而忘記一切他不是那麼笨的人呀!」
「那麼請你允許我喜右衛門向年輕殿下進言!」
「你要如何進言呢?」
「我要問他是否願意在最近前去拜訪織田家?你讓我試探試探他好嗎?」
「什麼?你要長政去拜訪織田家?」
「對!我要看看當我這麼問時年輕殿下會怎麼回答是很嚴厲地拒絕還是一口就答應了呢?」
「要是他答應了你就要笑長政對不對?」
「不是!要是他答應了我們就可以派遣使者到織田家去而他們一定不會讓我方進入岐阜城的因此雙方必會計劃在中途會面這麼一來我們不就能誘出信長而趁機討伐他了嗎?」
「嗯!」久政長眉之下的雙眼突然出亮光微微吸了一口氣說道「嗯!這種手段就是以前齋籐道三在富田所用的你想信長會再次上當嗎?」
「雖是相同的手段但是由於如今信長已經擁有義昭公或許反而會使他疏於防備也說不定哪!」
「嗯……萬一討伐不成你有心理準備嗎?」
「真到那個時候我會說這完全是我遠籐喜右衛門一個人的計劃絕對不會牽涉到主上一家。看小說選更新最快的」
「喜右衛門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但是假如計劃內容不讓長政知道而要他去見信長對他是否不好呢?而且對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也應該去看一看要讓他親眼觀察這樣才能使他心服口服。」
「那麼我這就去進行這項秘密計劃請你不要生氣。」
於是遠籐喜右衛門來到新婚的長政夫婦所住的中城。
長政聽了他的建議之後果然非常贊成。
「嗯!好啊!我也在想應該到岐阜城去拜訪才對。那麼好我就派你去打探一下信長先生的時間看他什麼時候比較方便。」
遠籐喜右衛門對於長政那麼一心想到岐阜城去的樣子內心感到非常生氣。
然而他卻忍了下來因為這也有助於他秘密進行的計劃。於是他馬上派人到信長那邊將這件事情告訴信長但是信長的回答卻令人感到非常意外。他說:
「不需要來。」
雖然他並未直接見到喜右衛門不過卻派森三左衛門拿了一封信來答覆長政。
「由於我們懇切的期盼而使這段姻緣得以結成對於您的苦心我方感到萬分感謝所以我想還是我到小谷城去與您會面吧!在那之後我再到貴國去正式拜見。我們的確有必要見一次面因為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再加上越前的朝倉先生極力反對這樁姻緣同時又引起你們家中許多人的反對及不快我想為了消除兩家的不愉快還是盡量避免騷擾你們六角家暫且等待一段時間再說吧!」
信長的答覆使得遠籐喜右衛門內心一半警戒一半卻又暗自歡喜。
因為他都還沒有出口邀請對方就表示要到小谷城來了。
(那麼這封信就表示對方已經不似從前那麼小心防備了或許我們真的可以在小谷城一舉摘下他的人頭呢!)
但是事情有那麼簡單嗎?喜右衛門又想道。
不讓長政知道而把軍隊埋伏在國境上的擂缽嶺裡從那裡到達小谷城的這一段時間已經足夠討伐信長了。等到討伐成功之後再到長政面前向他說明一切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久政和喜右衛門之間已經取得默契而朝倉義景對於這項計劃則大表高興並表示一定會盡全力協助事後的處理事項。
在那之後喜右衛門又再度到久政面前向他報告然後馬上著手準備迎接信長。
對於這項秘密計劃毫不知情的信長於九月二十日從岐阜出前往小谷城的消息終於傳來了。
(他到底會帶多少人來呢?)
織田家的女婿長政在嶺頂的茶屋等候信長的到來。當天小谷城道路的兩側到處埋伏著武裝部隊;正因為如此喜右衛門才讓長政在嶺頂的茶屋裡等著。
當信長的影子在滿是紅葉的秋樹中若隱若現時已是午後一點左右。
「啊!」喜右衛門抬起頭來叫道。
出迎的淺井家這方面的人全都全副武裝;然而悠然自得地騎著馬走在最前頭的信長卻只是穿著平常的服裝。不!不僅信長而已自木下籐吉郎秀吉以下的一百五十多人完全一副遊山玩水的模樣身著輕便服裝只帶了幾把槍在身邊。
這和以前他去見齋籐道三時完全不同現在他可以說是毫無準備覺得不會有什麼事生似的。
「噢!他就只帶了這麼一些人啊?」長政也嚇了一跳地睜大眼睛。
「而且根本沒有任何武裝。和我方比起來他們也未免太寒酸了吧!」然後喜右衛門又說道:
「嗯!這個人是個相當輕率的人啊!」
嘴裡雖是這麼說但他的內心卻說道:
(好機會來了!)他的心裡正笑著呢!
(看來信長這傢伙終於要中了我為他布下的陷阱了!)
在他自己這一邊光從嶺下到嶺頂就有三百人嶺下到小谷之間還有八百人左右呢!
假如他要從山上下去只要兩側埋伏的兵力夾擊過來要討伐他們這完全沒有武裝的一百五十人簡直易如反掌就像大人對付嬰兒一般容易。
「啊!他們已經到了大家趕快出迎。」
長政話聲剛落信長的影子就在嶺頂悠悠然地出現了他似乎正專心地欣賞著秋天的景色。
秋天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他低著頭輕輕地撫摸著愛馬為它擦拭汗水在陽光的照耀之下馬的軀體閃耀著一道道銀色的光芒。
在這已被滿山楓葉染紅的山上終於出現了這一行人。看著他們閒適的姿態一時之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以為亂世已經結束了因為這個畫面看起來是那麼美麗而又安靜非常和諧。
「哦!這是特別來迎接我的啊?」信長看著整整齊齊並排在兩側的淺井家的家臣們輕聲地對他們說。來到茶屋之前他下馬向長政走去。
「啊!到底還是淺井家的人有禮貌。你看!他們都穿著整齊的武裝來迎接我們真叫人感到舒服啊!然而你看看我們這些人卻這個樣子就來了實在有點失禮!對不對籐吉郎?」
「正是!以後我們應該多多注意才對!」
「好吧!這也沒有辦法了總不能現在跑回去換了衣服再來。這一次可能會讓淺井家的家臣笑話我們哪!」
「是啊!是啊!」
單膝跪在地上安靜地聽著他們談話的遠籐喜右衛門再一次地對著地面微微笑了起來。
(到底不出我的意料這傢伙自從迎接了公方之後就自以為天下在握似乎有點得意忘形了。)
在喜右衛門面前信長停下馬來他看看那已經愣住了的長政然後又慢慢地走向他。
「淺井先生!」
他用非常溫和的聲音叫道。
「辛苦你了織田先生走了那麼遠的路。」長政鄭重地回了一禮。
「不不!你才辛苦了還讓你特地到這裡來迎接我真是不好意思!」
信長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看起來非常溫和:
「現在正是我們可以推心置腹好好談一談的時候!近江有一半還在戰亂之中而你卻為我做了如此盛大的準備今天還特別到此迎接我真是謝謝你了!這也叫我開了眼界!」
「不!真是不好意思!原本我們以為織田先生也會全副武裝而來所以才會這麼做的。」
「正是正是!本來我們也想全副武裝但繼而一想雙方既然已經結成親家算來你也可以說是我的義弟我只是來拜訪一個親戚而已所以就想倒不如輕輕鬆鬆的就好。我是這樣想但是……」
說到這裡長政和信長就在侍衛為他們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很輕鬆地觀賞著四方的景物。
「看來這是我的粗心大意了!」
「你說的粗心大意是指……」
「告訴你吧!當我們一行人從嶺下來到嶺頂時就覺有不太尋常的事情這裡到處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殺氣啊!無論在森林裡、山丘上、野草中都隱藏著一些奇怪的人這大概是六角、佐佐木派來殺害我信長的伏兵。」
「什麼?伏兵?」
長政嚇了一跳但是比他更嚇了一跳的是原本以為事情已經成功內心暗暗竊喜然而卻突然聽到信長說出伏兵這件事情的遠籐喜右衛門。
(完了!連年輕殿下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和那些人數而信長這傢伙卻竟然覺了!)
「原來如此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些奇怪的人影……」
長政手指一伸往他視線的方向指了過去這時信長很高興地笑了起來說:
「沒什麼你不用擔心。雖然我們並未武裝而來但是一旦有任何突事件我們也都早已做好萬全的準備了。」
「哦!照你這麼一說織田先生難道你有一些忍者可以供你使用嗎?」
「哈哈哈……不是有什麼忍者可以供我使用只是一旦有萬一的狀況馬上就會有五百到一千人出現他們必定會在我的身旁保護我!不要管它了你看!這裡的風景實在是非常美麗啊!妹夫!」
「是啊!你看!秋天的氣息使得空氣變得如此澄淨整個日本都是晴空萬里好像伸手就可拿到伊吹(日本地名)似的!」
「是啊!公方先生也想早日回到以前的京都去。」
長政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時侍臣已經把他們準備好的茶搬到這邊來了。
「那麼我們先回到城裡再說吧!」
「啊!真不好意思打擾你了。由於這附近又可以看到那些奇怪的人影為了你的安全請你先我一步走吧!」
「哦!你這麼說就很奇怪了。正因為有那些奇怪的人影我們才應該更警戒地一起走啊!」
「不不!」信長很乾脆地搖了搖手說「那些殺氣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我而來的!這是個亂世若是你跟我同道很可能也會對你不利。現在先讓我們慢慢欣賞這北江州的景致不要去理會他們。妹夫你就先我一步走吧!」
聽到這裡遠籐喜右衛門的鬍鬚有如老虎一般微微顫抖著臉上一片死灰。
(這個人為什麼這麼大膽呢?)
他不僅大膽還相當有自信。他明明已經看到那些奇怪的人影並且知道那不是與他同道的人居然還堅持不與長政騎馬而行顧慮到對方的安危而要他先走。
在信長這方面完全不把這當一回事他離長政遠遠的獨自騎著馬慢慢地走。他們就只有這麼一些人而且沒有武裝又明知有伏兵卻一點也不感到驚慌這是為什麼呢?
(從這件事情看來搞不好信長已在中途設下伏兵也不一定。)
喜右衛門正愕然地想著時——
「你們不必顧慮我趕快走吧!」這時信長又說了「你們這些家臣們既然已經知道有那麼多的伏兵所以你們一定得小心護送我的妹夫要好好保護啊!」
有這麼多伏兵……當聽到這裡遠籐喜右衛門突然不由自主地說了聲:
「是是!」他平伏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