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二十二章 (3) 文 / 許春樵
張慧婷在和齊立言做愛後抱著他哭了,齊立言摟著張慧婷用餐巾紙為她擦眼淚,問她怎麼了,張慧婷說她母親周麗鳳被醫院確診得了尿毒症,齊立言說你怎麼不早說呢,張慧婷抽泣著說,你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我怕掃你的興。齊立言被張慧婷的體貼和善解人意感動了,他說:「需要我做什麼,你直接說好了,我當仁不讓。」張慧婷說:「我媽對你不好,連門都不讓你進,我哪能讓你為我分擔呢?這些年,全靠你的關心,我才在煙酒商店掙了七八萬塊錢,可我媽換腎要二十多萬,他們早就退休了,也沒什麼錢,只有五六萬存款,我就是把全部的錢都拿出去,也不夠換腎。」齊立言撫摸著張慧婷噴過香水的長髮,說:「你媽對我不好,那是我做得不好,讓你受了那麼多苦,怪不得她的,哪家父母不是胳膊肘往裡拐,很正常。」張慧婷緊緊摟著齊立言說:「謝謝你的寬宏大量,我想求你幫我貸一點款給我媽換腎,以後我以每月的工資還你。」齊立言摀住她的嘴說:「別說了,這事我來辦,你爸媽有六七萬存款,不就差十五萬嘛,由我來付好了,也不要貸什麼款了,你的錢分文不要動。」張慧婷說:「這不行,財務是由韻玲分管的,月底財務報表送到她那裡,一切不都露餡了,你幫我貸十萬塊錢,求你了!」齊立言點燃一支煙說:「這事我們不討論了,好不好?你明天提十五萬送過去,暫時不要跟韻玲說,月底我再跟她溝通一下。」張慧婷親著齊立言臉上的胡茬:「立言,你太好了!」齊立言感到臉上很癢,女人是能讓男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女人也是能讓男人放棄原則的,所以自古就有用江山換美人的先例。齊立言被自己的豪氣感動了,成功男人許多時候不僅要讓別人感動,還要讓自己被自己感動,沒有成功過的男人是體驗不到這一點的。齊立言在張慧婷和自己都很感動的氛圍裡感慨萬千地說:「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氣量,要有胸懷,我記住的都是別人的好處,忘掉的都是不愉快。我知道是你讓孫玉甫給王千打的電話,我才從拘留所裡被放出來,我們在相互傷害的時候,你還能不計前嫌,挺身站出來救我,我一輩子都忘不了。說老實話,在那個時候,我的氣量沒有你大,我當時巴不得把你和孫玉甫兩個人一起送進拘留所。所以我的大度也是跟你學的。」張慧婷感動得熱淚縱橫,她唯一能表達這種感動的就是跟齊立言又做了一次,她想把自己撕碎了給齊立言當煙絲燃燒。
第二天下午,齊立言跟張慧婷提了十五萬現金一起去了市第一人民醫院看望周麗鳳。張慧婷拉著母親的手說:「媽,立言來了,你有救了,他拿來了十五萬。」齊立言將插滿了百合、蝴蝶蘭、紅玫瑰等名貴鮮花的花籃放到周麗鳳的床頭,然後彎下腰低下頭對周麗鳳說:「伯母,你就安心治病吧,有什麼需要的,讓慧婷跟我說一聲就行了。」周麗鳳風光不再的眼睛裡流出了感激與懺悔混合在一起的淚水,她囁嚅著唱過戲的嘴唇,顫顫微微地說出一些不連貫的話:「立言,你有情有義,我對不起你,來生我有你女兒,還嫁給你。」她很努力地伸過手並很困難地向上抬起,想拉住齊立言的手,齊立言裝作沒看見,手插在口袋裡一動也不動,他只是安慰說:「伯母,過去的就過去了,注意休息,手術前情緒不能太波動。」張慧婷的父親張奎元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一句話都沒說,他也無話可說,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給齊立言遞過來一支香煙,然後站起僵硬的身子給齊立言點上火,這個退休的科級幹部在齊立言面前卻難以抑制住無產者的無比自卑。齊立言是以輕鬆而愉快的心情站在沉重而壓抑的病房裡的,沒有人能夠知道,他是以十五萬塊錢贖回了在張家被剝奪了這麼多年的尊嚴,以仁慈和寬恕教訓庸俗和市儈,以成功和強勢俯視失落和孱弱。他在慷慨和悲憫的旗號下卸下了壓在心中十多年的一塊難以風化的石頭。醫院的場景被賦予了許多複雜的意義,但終極的意義在被齊立言抽像後變得相當簡單,那是屬於他一個隱秘的心理真實,不可與人分享。其實張家的人在感動之餘當然也衍生出了其他許多的想像,但面對真實的十五萬,他們不願推測齊立言的別有用心,只要不願,那就是不存在。
在另一個醫院裡,齊立功急得團團亂轉。醫院方說交來的十三萬早就用完了,如果三天內再不交來二十萬的話,只能請三位病人出院了。主治醫生對齊立功說:「我們社會主義國家的醫院不是福利院,沒錢就得停藥,就得辦出院手續,實在沒辦法!」
齊立言那天當面嘲弄齊立功開快餐小吃也不合適,只合適給人打工,心裡不服氣的齊立功就不想跟齊立言開口借錢,可眼下實在走投無路,餓急了連毒藥都想吃,所以他不得不鼓起勇氣厚著臉皮準備再去求一下老三。就在他下定決心準備出門前,他又折回了自己落滿了灰塵的辦公室,員工都放假回家了,辦公室也沒人打掃了,齊立功坐在自己形同虛設的辦公室裡撥通了王韻玲的電話,他想通過迂迴戰術先從王韻玲這裡打開缺口,自己當初對她不薄,而且她現在又是齊立言的女友和財務總管,她總該會發一點慈悲的。
齊立功在王韻玲接通電話後,差點就哭了起來:「韻玲,王總,我遭難了,你能不能跟老三說說,幫一幫我,借點錢我給三個廚師看病,不然傷口感染,要出人命的。」王韻玲知道了天德樓的遭遇,她本來還想打電話安慰一下齊立功,見齊立功主動打過來了,她就有些內疚地說:「齊總,真不好意思,我早知道你們酒樓出事了,只因最近身體不好,沒過去看你,還請你多多原諒!你說要借多少錢,我跟立言說說,沒問題的,救人要緊。」齊立功千恩萬謝:「王總,你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人,我當初就沒看錯人。我想借二十萬,你看行嗎?」王韻玲一口答應說:「行,二十萬應該沒問題。」齊立功又重複感謝了一次。
當王韻玲找到齊立言匯報齊立功借錢一事時,齊立言沒有任何餘地地就封死了:「開什麼玩笑,南市區光復大酒樓還沒裝修好,我自己還到處借錢呢,怎麼可能借錢給他。」
王韻玲見自己答應的事被齊立言斷然拒絕,很生氣,她一生氣,肚子裡的孩子就跟著生氣,在肚子裡亂蹬亂踢著,肚子很疼的王韻玲說:「你從恆通銀行不是剛貸了五百萬嗎,我們酒樓也有四百多萬,九百多萬中勻出二十萬救命都不行嗎?他是你的親哥哥,不是你的敵人,你為什麼這樣冷漠和狠心?」
齊立言不跟她解釋任何原因,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這是我們家裡的事,你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