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張二江被捕 (1) 文 / 趙宏興
離開葫蘆山頭,趙俊林他們在田野上疾行著,每路過一個村子,趙俊林的心裡都湧起一陣難過,這些村子,不久就要被國民黨佔領了,又要有一些人為此而流血犧牲了。
三個翻過一座低矮的山丘,
一條大河出現在面前,河水在夜色裡靜靜地流淌,呈現出一條朦朧的白色帶子來。河的對面就是敵占區了,渡口上的船隻全部都被國民黨軍收走了。要到對岸只有從幾里外的一座橋上經過,但橋上有國民黨兵日夜把守,來往行人都是要路條的。
這是一條山間河道,夏秋雨季時,山洪暴發,河水滾滾而去,河岸寬闊。冬春旱季時,河水低緩起來,河道也狹窄起來。河的對岸,有一排楊樹,眼下雖然落光了葉子,但看過去像一道高高的牆壁。這麼一條幾十米寬的河水,攔在了三個人的面前。
三個人坐在河邊,望著河水沉默。風從河面上刮過,顯得更尖銳了一些,偶爾一股風從河面撲到岸上,撲在三個人的臉上,一陣陣哽人。
杜小春說:「要是夏天,這河我一個猛子就能扎過去了。」杜小春的家在南方,從小在河邊長大,游泳是每個孩子必會的技巧,就像會走路一樣。
張二江說:「我是一個旱鴨子,我從小見到水就暈。」張二江是北方人,那裡河流少,整個土地上不見一座山,沒有一條河,村子的四周是無邊的平坦的田地。
趙俊林說:「甭忘了,我也是一個游泳高手,要是夏天,就好辦了,可是現在天寒地凍的,怎麼過河?」
三個人又沒有了聲音,張二江說:「這一帶我過去來過,不遠處有一個小村子,都是些窮苦的老百姓,我們不如到村子裡去找他們想想辦法。」
三個人起身,沿著彎曲的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村子走去。
村子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房子分兩排住著,村民都睡覺了。村子裡黑糊糊的,看不到一盞燈。剛到村口,一隻狗冷不丁地叫了起來,把大家嚇了一跳,很快另幾隻狗也跟著叫了起來,這讓他們感到很麻煩。杜小春從地上拾了一根棍子,拿在手上,狗似乎也感到了危險,就朝後跑了回去,但仍然嗚咽著。張二江來到村頭想了一會兒,便來到一戶人家,上前用手敲了敲門,可能是先前狗的叫聲已驚醒了屋裡的人,張二江只敲了幾下,屋裡就有了聲音,問:「哪個啊?」
張二江低聲說:「是我,李大爺。」
屋裡的人咳嗽了幾聲,然後點亮了燈,燈光微弱地忽閃著,仍然在問:「你是哪個?」
張二江說:「大爺,我是小龍山區裡的二江,秋天的時候,我來這裡徵購糧食,在你家吃過飯的,想起來了嗎?」
只聽見屋裡有一個女人嘰咕說:「這麼晚了,他從哪來的?」
三個人在門外等候著,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一個老人手裡端著油燈,身體精瘦得像紙紮的一樣,披著破爛的棉衣,站在門口,說:「進屋來吧。」
三個人裹著一團風進了屋,寒暄過後,張二江說:「大爺,我們這幾個人要到敵占區去做生意,怎麼才能渡過河去?」
老人說:「你們有路條嗎?」
張二江說:「沒有。」
老人抓了抓稀疏而凌亂的頭髮說:「過去我們來回很方便,現在就難了,國民黨看管得嚴。聽說要打大仗了,前兩天還抓了兩個沒有路條的人,說是共產黨,在河邊的荒地上槍斃了。」
大家聽了,都沒有作聲。張二江掏了一支煙遞給老人,老人在油燈上點了,深吸一口。張二江自己也點了一支吸起來,三個人圍著老人商討過河的辦法。老人說:「要過河,你們沒有路條,從橋上走不行了,現在只有渡船,但渡口的船已被國民黨兵收完了。」
張二江問:「有沒有其他辦法?」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還有一個辦法,就把我家的門板下了,做渡船,渡到對岸去。」
「這辦法行嗎?」張二江問。
「行,我們夏天渡糧草經常這樣做。」老人胸有成竹地說。
趙俊林站起身說:「那就這樣吧。」
老人開始下門板,兩扇門板很快就卸下來了,然後,老人對站在身邊的女人說:「他們都是好人,我去把他們送過河就回來,你在家裡看著孩子睡覺。」
女人不情願地嘟嚕了一下,大概意思是說,老頭子多事,如果被知道了,是不得了的。
老人沒有理會,把兩塊門板往身上一扛就走。張二江忙上前說:「我來,我來。」從老人的肩上把兩塊門板搶了過來扛上,老人又從家裡找了一根繩子,拿了一把揚場的木掀,幾個人就出門了。
來到河邊,老人把兩扇門板用繩子固定到一起,放到河水裡。門板在河水裡晃了晃,平穩了下來。老人嫻熟地踏上去,比劃著對他們說:「每次只能上一個人,三個人要分三次渡。褲子要捲上來,鞋要提在手裡,不要弄濕了,身子要蹲下來,再用木掀劃過去。」
因為杜小春對水性熟悉一些,老人就讓杜小春先上,他小心地踏上去,門板向下一落,杜小春身子傾斜了一下,老人扶住了他說:「不要緊,要站穩,再蹲下身去,不要亂晃。」小春很快就控制好了自己。老人把木掀遞給他,杜二春拿著木掀,劃了幾下,門板順利地向對岸漂去,大家這才舒了一口氣。然後,再拉著繩子把門板拉回來,有了杜小春的經驗,趙俊林也順利地渡過去了。
渡到張二江時,難度大了,張二江怕水,總是踏不上門板,老人一遍遍地安慰他說:「不要怕,你只要像他們倆那樣,就能渡過去。」
張二江晃晃悠悠地劃起來,劃到河心,張二江更加慌張起來,大家小聲地喊,讓他不要亂動,張二江冷靜了一下,門板重又平衡下來,然後,慢慢地划到岸邊。
三個人都渡到岸上去了,但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潮濕了一些,其中張二江潮濕得最多。三個人感謝地向老人揮著手,開始上路了。
過了河,走路就順利多了,前面是下杜城。下杜城是一個古城,是這次尋找黨組織必須要來的地方。
已到了黎明時分,田野上,只聽到北風貼著地面在呼呼地刮著,時強時弱,三個黑糊糊的身影沉穩而有力地行走著。
走到一個背風的高坎下,趙俊林說開個會。
三個人找一個平坦的地方坐下來,趙俊林決定把自己尋找組織的想法給他們說了。他向四周了望一下,並沒有什麼情況,然後小聲而沉著地說:「這次來下杜城,有個重要的任務,在這裡向你們宣佈一下,就是尋找黨組織。」兩個人都驚喜了起來,雖然看不見神情,但可以感到他們激動的喘息聲。「如果黨組織不在下杜城了,我們就要繼續尋找,但遇到任何危險,我們都不能出賣同志,洩露秘密。」
兩個人都異口同聲地說:「趙書記放心,我們一定忠誠於黨,一定遵守紀律。」
「天明,我們就要趕往下杜城了,我們三個人的身份是商人,記住了,是來販魚的小商人,我是老闆,你們兩個是夥計。因為下杜城在江邊,販魚的商人較多,這樣好掩護自己。」趙俊林又說,「現在,我們就臨時在這裡休息,明天進城不能搞得疲憊不堪的樣子。你們兩人先休息,我來警戒,過幾個小時後,杜小春換我,就這樣。」
杜小春說:「趙書記你先休息,我來警戒,我年輕,精力好。」
趙俊林說:「小春說錯了,應當喊趙老闆,明天不要喊漏嘴了,這可是大事。」
張二江幽默地說:「趙老闆,你先睡吧,我和夥計小春輪換,哪能讓你辛苦。」
「不要客氣了,這也不是住旅館,看看,到處都是土坷垃,床都沒有,你們趕快瞇糊吧。」三個人吃吃地笑了。趙俊林說,「等把國民黨打敗了,我請你們住大賓館。」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徒步,杜小春和張二江也真的疲憊了,兩個人抱著膀子相互依靠著很快就呼呼地睡了起來。
趙俊林趴在高坡上,把槍放在面前,睜大眼睛警惕地向四周張望著,四周沒有什麼動靜,他放下心來,開始想著進城後的一些事來。
在下杜城裡,有黨組織的一處地下交通站。交通站在一條小巷子裡,老闆經營著一家藥鋪,還是幾個月前,趙俊林來交通站交換過情報,後來就沒有來過了,但情報一直通過黨組織在繼續交流著。現在,這個地下交通站還能使用嗎?接頭的暗號有沒有變?
趙俊林回憶著交通站長的模樣,一位精明的中年人,高高的個子,穿著長衫,說話細聲溫和,做事小心謹慎,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有知識的人,如果他在,趙俊林一眼就能認出的。
過了幾個小時,杜小春醒來了,在後面拉了一下趙俊林的衣角。趙俊林說:「睡得怎麼樣,舒服吧。」
杜小春說:「舒服,比在床鋪上睡舒服多了。」
張二江也醒來了,說:「等全國解放了,就讓小春天天住田坎吧,那時就不要放哨了。」
杜小春說:「老闆,你去睡覺吧,我睡好了。」
趙俊林拍拍他的肩膀說:「我睡啦,老闆也不是鐵打的。」然後,攏著袖子靠在田坎上睡了。
杜小春和張二江爬在高坡上,警戒起來。杜小春對張二江說:「夥計你也去睡吧,我一個人就行了,浪費一個人幹啥。」
張二江要抽煙,杜小春一把把他擋了過去,說:「你一抽煙不就主動暴露目標了嗎?」
張二江把煙放回口袋裡,說「老弟,那我再睡一會兒。」
天漸漸地微明瞭,遠處有稀稀落落的雞叫聲傳來,村莊裡高高低低的房子也顯出了清晰的輪廓。三個人經過一夜的休息,現在精神多了,他們拍打著身上的灰土,在池塘邊用手捧起水,把臉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