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不共戴天,唇亡齒寒 (1) 文 / 蕭玄武
蘭州城外,八萬大軍的鐵打營盤正在忙碌沸騰。三天後即是大軍出征之日,該是要拔營起寨清點輜重,做最後的準備工作了。
秦慕白的大膽,讓李道宗都心裡一陣陣發緊。他將蘭州所有能戰的軍隊幾乎全部帶走了,僅僅留下數千老弱新兵交給李道宗「守城」。
與其說是守城,還不如說是管管地方治安,順便協助後勤總管刺史肖亮押運糧草而已。
這一次,秦慕白當真是下足了賭本。他覺得,如果自己在前方戰事不利,蘭州這裡多留兩萬少留兩萬兵馬,意義都是一樣。還不如集中全部優勢兵力在前線與噶爾欽陵放手一戰。
就如同融合了太極拳與秦叔寶自創槍法的「太極秦槍」的奧義一樣,以氣勁御長槍伸縮如臂門戶嚴謹,當出擊時,集中全力於一點,疾如霹靂猛如虎狼,務求一擊破敵!
現如今,糧草器械仍是大為緊缺。可是秦慕白不能再等了。與噶爾欽陵所謂的「戰約」他其實並沒有太放在心上,本來就是兵不厭詐,哪能全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他所擔心的,是假如自己遲遲不去大非川應戰噶爾欽陵的主力大軍,萬一那個狡詐的傢伙突然兵鋒一轉,增調主力轉道前去攻打玉陽二關,那一處咽喉將會汲汲可危。再者,就算噶爾欽陵不使這一旅詭道奇兵,萬一他大軍壓境正兵攻打大非川,以現在的大非川守將薛萬均手下區區四萬兵馬的實力,無異於螳螂擋車。
為這一戰曠世之戰,蘭州準備了若長的時間,但仍不過是匆匆忙忙的臨陣磨槍。秦叔寶的陣亡對關西大軍來說自然是大不幸,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又是大幸。
弔民伐罪同仇敵愾,這便是正義之師!
若非是秦叔寶率先灑出自己的這一腔血,化悲仇為殺氣,蘭州軍民怎麼可能像現在這麼團結,關西大軍的士氣怎麼可能像現在這般高漲?
近些日子以來,由於有了小樓兒的陪伴和大局需要掌控,秦慕白一直表現得比較正常。可是騙誰也騙不了他自己。每晚到了睡夢之中,飄來繞去的都是父親的身影,有時一覺醒來,秦叔寶的話語彷彿就在他耳邊縈繞。
在大都督府和軍隊裡的時候,秦慕白說了不下一萬遍各種關乎社稷民族的、無比「偉光正」的大話和套話,可是唯有他自己清楚,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是多麼的想要……將噶爾欽陵、麴智盛、泥熟啜這些人生擒而來,死死的踩在腳下,一刀一刀的將他們凌遲;用他們淋漓的鮮血、絕望的眼神和悲慘的呼號,祭奠老父在天之亡靈!
除了傳說中的聖人,凡人都是有著私心的。
秦慕白自知,永遠達不到父親那種「慷慨捨己義薄雲天」的真英雄大境界。有恩必還有仇必報,寧做真小人不當偽君子,這才是他的座右銘!
蘭州城外新植起的野松林裡,有一處並不太大的小軍屯,駐紮著一批人數不多的神秘軍隊。今天,秦慕白就在這軍營裡呆了一整天。
又花費了半個月的急訓與苦訓,五百火神的槍法準頭與配合熟練度,基本已經能滿足秦慕白的要求了!
今天,鐵谷的火藥專家——秦拾,也就是襄陽老礦工牛五指的義子,被秦慕白一紙密令調到了軍屯裡。與之同來的,還有五十名專司配製爆破火藥與火槍彈藥的「專家」。這些人一併整編到五百火神當中,將隨軍出征。
兩年前的半大小子秦拾長大了不少,依舊是沉默寡言低調隱忍,對秦慕白可謂是唯唯諾諾。可是辦起正事來便瞬間搖身一變,細緻到苛刻,專心到變態,儼然一個「工作狂人」。
此外,來了蘭州之後,秦慕白自己秘密開設的翊府「軍校」也初見成效。現在,除了他從長安帶來的一百名百騎,由親翊府培養起來的「山寨百騎」,在經過嚴格的訓練淘汰與實戰篩選之後,最終落實下了二百人的名額。
加上原有的一百名老百騎,三百人,將組成秦慕白的帳前貼身近衛。這三百人加上五百火神,秦慕白指派了一人做他們的統領——帥旗使,獨臂張同。
在這八百人中,張同肯定不是身手最厲害的,他甚至還不能熟練使用火槍。但他殘缺的那條手臂,已經讓八百人對他肅然起敬。更重要的是,秦慕白對他的忠心與剛敢沒有半分的懷疑,這就足夠了。
八百人,全部配置上好的戰馬與鎧甲,百騎是傳統的麒麟杏戰袍,火神則是名符其實的猩紅火戰袍。自發的,八百人一齊將明光盔的鮮紅色帽纓換作了雪白的雕翎,以此來祭奠戰死的老帥秦叔寶。
於是,秦慕白索性給這一支特殊的軍隊取了個內部通用的軍號——雪雕軍!
拆散了臨時的小軍屯,秦慕白率領八百雪雕回了蘭州重返大都督府營地,整裝待發。
大都督府裡的軍政民務,還有許多有待交割。因此秦慕白十分的忙碌,儘管知道瓊玉山莊裡還有好些人眼巴巴的盼著他能抽些時間多作陪伴,但此刻他也只能先將兒女私情放置一邊了。
黃昏時,城外野戰軍結束了訓練,侯君集與宇文洪泰等一班兒將佐陸續回到大都督,匯報軍務。刺史肖亮等一群文吏也齊聚至此,大都督府裡早早就掌起了燈,看來多半又是個不眠之夜。
正當眾人忙碌之時,城門吏忽然來報,說在逃難的漢人商隊中抓到了幾名突厥北庭的奸細!盤問之下,奸細稱說是北庭可汗特派蘭州面見秦慕白的使者,有萬分重要的事務交涉!
眾將一聽到「突厥北庭」四個字就已是怒髮衝冠了。宇文洪泰更是三屍神炸跳,當場就拔出刀來,二話不說就往外衝!
「站住,你想幹什麼?」秦慕白低喝一聲,宇文洪泰的雙腳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樣死死定住。
猛然轉身,宇文洪泰雙眼通紅已如殺神,咬牙道:「少帥,仇人就在眼前,你為何攔我?」
眾人一併將眼神對向秦慕白,或迷茫不解或摩拳擦掌,反正沒有一個還能保持情緒的穩定。
秦慕白從帥椅上站起來走到堂中,站在宇文洪泰的面前,略微仰頭看著這個比他還要高上大半頭的巨漢,說道:「洪泰,你心中的仇恨與悲憤,難道還能勝過我嗎?」
「那你還!……」宇文洪泰大叫了三個字,驀然覺得不妥,生生的打住,悶哼一聲轉過頭去。
這時李道宗走了出來,說道:「洪泰,諸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少帥比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想報仇血恨。但是,你們可曾見過仇人送上門來,任憑他人砍頭報仇的?」
「王爺說得是……」幾個人小聲附合道。
「再者說了,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有怒火有怨氣,須得戰場上找他們去清算,這樣去殺一個自己上門來的使者,算得什麼本事什麼出息?」李道宗又道,「豈看那突厥蠻子說些什麼話,再作區處不遲!」
「哼!俺說不過你們!愛咋樣就咋樣吧!」宇文洪泰氣鼓鼓的退了下去,雙手叉在胸前,一對眼睛死死盯著堂中的大柱子,通紅通紅的。
眾人也紛紛平息下來,秦慕白不作多言,叫人請進突厥來使。
不久後,三名突厥使者呈品字步入,當先一個大漢年約四十出頭,孔武有力眼睛湛亮,想必也是身經戰陣的戎馬之輩。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個隨從裝扮的年輕人,都只二十來歲,倒像是漢人。兩個隨從每人胸前都抱著一個較大的黑布包,沉甸甸的。
雖然在場的眾將官都被李道宗說服一時不會造次與發怒,但大家心裡的怒火肯定是一時揮之不去的。現場的氣氛因而比較緊張和壓抑,殺機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