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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八方雷動(4) (1) 文 / 蕭玄武

    吐蕃的格爾木大軍區,連營百里如峻嶺巋然,大氣磅礡立天地之壤。

    「此營門戶縱橫序列成綱,戰馬無數兵戈賽雪。將軍,果然是不世出的將才。」看完吐蕃的大軍營後,劉善因發自肺腑的對欽陵讚道。

    「相比於貴國天朝之衛公藥師、英公懋功,本帥這一點造化不過是熒蟲比於皓月。」欽陵背剪雙手,很自負很張揚的挑嘴而笑,說道,「但肯定強於半路出身徒負其表的秦慕白。」

    但此刻站在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深知他的確有這自負的本錢。

    「本使不懂軍事,便也不與你較這口舌之長短。」劉善因也是聰明人,不往他設的套兒裡鑽,說道,「本使只知道,大非川一役,你敗得很窩囊。」

    「不錯,本帥是敗了,敗在輕敵。」欽陵並不掩飾,坦然說道,「當時本帥以為,憑數萬兵馬鐵打的營盤與那幾名慣常值得信任的飽戰之將,足以抵禦你們漢人的任何攻擊。因為在以往,兩萬唐軍,不敢撼動一萬高原鐵騎,這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我們據險而守。於是我放心大膽的將大非川交給了我麾下的將領,自己陪同贊普回了邏些城(拉薩)。沒想到剛回去幾天,就得知大非川失陷了。這也正應了兵法所云,驕兵必敗。當時我相當之震驚,以為唐廷起傾國之兵奪回了大非川。後來才得知,是秦慕白率領數百炮兵、用他的神武大炮,嚇走了我的數萬鐵騎——這可真是我噶爾欽陵與高原所有勇士的奇恥大辱啊!從此本帥再未離開此地半步,誓要親自收復大非川踏破蘭州劍指中原,並要生擒秦慕白以雪前恥。」

    「有點志氣。」這一次劉善因沒有再挖苦諷刺欽陵,而是認真的說道,「其實,你與秦少帥,也許真的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但你們兩個,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你犀利、張揚、剛烈、霸道;秦少帥內斂、睿智、多謀、重情。但你們兩個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

    「哪一點?」欽陵煞感興趣的問道。

    「卓爾不凡。」劉善因笑了一笑,說道,「本使,這算是拍了將軍的馬屁麼?」

    「你不過是說了句人人皆知的實話和廢話而已。」欽陵滿不在乎的輕笑一聲,背剪著手輕輕搖動著犛牛尾織成的馬鞭,目視前方悠然說道,「欽陵雖是狂傲,但向有自知之明。貴國天朝人才濟濟,勝於欽陵者不知凡幾,諸如藥師、懋功等輩必不將欽陵放在眼裡。但我遲早會讓他們知道,吐蕃人打仗,並非都是僅憑戰馬彎刀與熱血蠻勇,偶爾,也是會用腦子的。本帥放眼中原,發現最配得上做我對手的,其實是秦慕白。因此本帥此生之志,就是徹底的擊敗他。」

    「其志可嘉。」劉善因在嘲笑。

    「為此,我不惜一切代價。」噶爾欽陵並不在乎劉善因的嘲諷,輕聲的,但堅決肯定的說道,「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乃人生一大快事。貴使,然否?」

    「將軍是個狂得有趣的妙人。」劉善因笑道,「其實,若非天生注定要做敵人,你與秦少帥或許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因為這天底下,妙至毫巔的年輕人,畢竟不多。」

    「哈哈!那我把他生擒到高原上,做我們的副帥怎麼樣?」欽陵放聲大笑。

    「好主意。」劉善因一撇嘴一瞪眼,煞有介事的道,「但在這之前,將軍可千萬別被秦少帥請到了長安。」

    「長安是個好地方,集九州之物華,聚天下之風流。我六歲的時候曾經去過一次,至今難忘。」欽陵微微一笑,說道,「我還從那裡請回了六個老師,全是漢人,分別教我典史、書法、音樂、律法、武藝與兵法。二十多年了,我對他們比對我父親還要尊敬。我感謝他們,傳授給我的一切。」

    劉善因聽到這席話,半晌無語。心中在想,此次賜婚議和若成,大唐賜予吐蕃的,可就不只是「六個老師」了。無數的文化瑰寶與技術、財富都將帶到吐蕃、傳播在吐蕃——到那時,就不會只有一個噶爾·欽陵了。

    教會學生餓死老師,這樣的想法雖然狹隘,但在兩國敵對之時,不得不多想。

    劉善因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將軍對本使說了這許多的話,打了許久的邊鼓,繞來繞去,好像都是在勸、或者是在激本使,想讓本使毀了這議和賜婚一事,是麼?」

    「本帥不敢。」欽陵輕鬆的一笑,說道,「這可是關乎兩國邦交的大事,贊普才敢決斷。」

    「你敢的。」劉善因嘴角輕輕一挑,笑得頗有幾分冷峻與不屑,說道,「對待本使,你外恭而內倨。或許在你眼裡,本使已經是死人一個,犯不著與我一般見識。於是你才生受馬下之辱,才帶本使觀遍了你的軍營佈防,才將許多犯忌的話都說與本使來聽。你顯然是籌劃妥當胸有成竹了,不是嗎?」

    噶爾·欽陵微偏過臉來,嘴角略之上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劉善因,突然哂笑一聲,說道:「怪不得唐廷能派你來高原,你的確是個心細如髮大智若愚的角色。既然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本帥也就不對你隱瞞了——貴使既然已經來了,就不用再回去吧?」

    「果然。」劉善因滿不在乎的笑了一笑,說道,「如此說來,將軍根本就沒有將本使已經抵達高原之事,報之給贊普,對麼?」

    「聰明。」欽陵凝視著劉善因,微微一笑,說道,「兵法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普贊既然全權委託我針對中原的軍政大事,本帥就有權決斷。不就是個假冒的公主麼,有什麼大不了的?高原的女人是不怎麼樣,遠不如中原的女子漂亮溫柔端莊賢淑。但是,贊普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於是本帥就決定,這親,還是不要和了吧!就因為一個女人,數十萬勇士脫下戰袍變農夫,還要大費周章的仿造長安皇宮修築布達拉宮,這太麻煩了!」

    「呵,有意思。」劉善因苦笑一聲,搖頭而歎,說道,「對一個死人,你都不願說實話麼?」

    「你想知道什麼?」噶爾欽陵饒有興味的盯著劉善因,典型的貓玩老鼠的眼神。

    「你如此野心昭昭,違逆贊普與大論的意願私下決斷,毀了大唐與吐蕃的議和賜婚大事,就不怕贊普降罪麼?」劉善因問出了心中想得最多的一個問題。

    「貴使問得好啊!」欽陵笑道,「這要是在中原,我肯定是個欺君罔上禍及滿門的大罪。你們漢人的君王,就是多疑,沒肚量。但吐蕃不是中原,贊普不是皇帝。他既然敢將二十萬鐵騎與東面門戶交給我,就會對我毫無保留的信任,對我做出的決定完全認可,此其一。其二,本帥豈能不知,打仗並不能解決問題,和親有和親的好處?但是對我們來說,現在還不是和親的時候。你們漢人,對於和親的需求越迫切,我們就越不能和親——就是這麼簡單!」

    「一針見血,你果然厲害。」劉善因點了點頭,歎息了一聲,說道,「所以本使從離開長安的那一天起,就沒想著再活著回去了。你說得對,我們對和親的需求越迫切,你們就越不願意和親。我們朝廷上的一些人,的確是有些太過天真了。對你們吐蕃人的奸詐陰險與狼子野心,缺乏足夠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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