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龍蛇出山,風雨欲來 (1) 文 / 蕭玄武
皇帝急症,昏迷不醒;駙馬亂後宮,生死未卜;宰相房玄齡舊病發作也陷入了昏迷,就躺在皇帝病榻的一側。
大唐的朝廷,亂了。
長安,亂了。
唯獨聽到這個消息反而十分振奮的,便只有李元昌。不過,他府裡也未必就當真安寧。
這一日酒足飯飽思淫慾,正準備把那對即將過門的雙胞胎姐妹叫來侍寢,全府上下去尋不到人。初時他也沒見意,心想興許她們是一時貪玩出府蹓躂,或是回秦仙閣有什麼事情去了。可是一覺醒來大半夜了,仍不見人。這時酒也醒了,李元昌不由得升起一絲警覺。
於是他跑到自己最為在意的密室裡一查看,完蛋!
東西,丟了!
當即,李元昌的第一反應,就是狂奔闖進了東宮!
太子李承乾,心事重重仍未睡覺。看到李元昌失魂落魄的闖進來,他頓時吃了一驚,忙道:「皇叔何事驚慌?」
「大事不妙了!」李元昌氣喘吁吁,頭髮都要散亂了。
「你也知道大事不妙?」李承乾咬牙切齒道,「此番被你害死了!」
李元昌一怔:「太子已然知曉?」
「滿城的人都知曉了,我能不知道?」李承乾恨恨道,「看你幹的好事,如此驚天動地!將那秦慕白謀害一刀殺了結果便是罷了,你偏要牽扯到後宮、還將先帝的兩名侍姬也編排上了。現在到好,父皇驚怒之下病重不起,連房玄齡也昏死過去!你可曾想過,如今有多少人要廢我這太子?沒了父親鎮住檯面,沒了房玄齡抵死支持,我還能苟活幾日?!」
李元昌輪了輪眼睛,到嘴邊的話不敢說了。
李承乾氣惱了一陣上下打量李元昌幾眼,皺了皺眉頭:「你還沒說是怎麼回事呢?」
李元昌張了張嘴,沒吭聲。
「說啊!都什麼時候了!」李承乾氣惱的道。
「那東西……丟了!」李元昌咬牙迸出這一句。
「什麼東西?」李承乾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元昌急惱的一拍巴掌:「先帝遺詔啊!」
「啊?啊啊啊!」李承乾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死盯著李元昌,喃喃道,「何時、何地、如何丟的?」
「不知道……」李元昌一臉刷白,茫然的搖頭,「但我懷疑……」
「還懷疑個屁啊!丟了就肯定找不回來了,這擺明是有人刻意去偷的!」李承乾痛心疾首的大喊,踉踉蹌蹌幾乎摔倒在地。
李元昌急忙將他扶住坐下,替他倒上茶水。
李承乾渾身發抖接過茶盞,沒喝上一口,眼睛呆直的道:「怎麼辦?怎麼辦?這最後的一方護身符也沒了!」
「太子勿急,這不就是來找你商議對策的嘛?」李元昌說道。
「還有何可商議的啊?這東西若是落在了父皇的手裡,我……」李承乾雙手掩面用力的搓了幾把,絕望的道,「雖然我一直不知道,憑什麼已故先帝的聖旨對父皇能有這麼強大的約束力,但是……聊勝於無啊!」
李元昌雙眉緊鎖沉思了一陣,悶哼了一聲道:「肯定是那對雙胞胎賤人!」
「你是說澹台姐妹?」李承乾頓時大叫道,「我早就說過這對姐妹不對勁!她們平空的出現,而且出身於秦仙閣,能乾淨麼?指不定就是秦慕白派出來的人!」
「可……可小王觀察她們許久,她們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對小王有興趣的樣子啊!反而還對小王百般推搪塞責,怎麼可能是秦慕白的人?小王費盡心機耍盡手段,才將她們收入房中。正要享用,奈何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李元昌叫悔不迭的道。
「這叫欲擒故縱,你太小看那姓秦的了,他是摸準了你的脈門脾性,對你對症下藥啊!」李承乾拍著大腿直叫苦,「完了,完了!從一開始你就被姓秦的算計,如此說來這早已是個巨大的圈套,只待我們去鑽!現在如何是好?遺詔丟了,父皇和房玄齡一起病倒了,老四那邊肯定會有動作,要趁這機會置我於死地,奪了這東宮的!今日早朝之時,就有諸多大臣聚在一起討論,父皇病重的這段時間裡國不可無君,要推舉一個監國皇子。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支持老四啊!」
「太子,你慌什麼!陛下一天不廢你,你就一天是太子!要監國,怎麼也輪不到他魏王!」李元昌冷哼了一聲道,「現在皇帝與房玄齡病重,朝中無主,是他魏王的機會,怎麼就不是你太子的機會了?」
李承乾一怔:「什麼機會?」
「趁此機會,扳倒魏王坐穩東宮啊!」李元昌竊聲道,「房玄齡倒下了,朝中主事的便是長孫無忌。皇帝那邊裡外不得通傳,唯有褚遂良近侍病榻。長孫無忌是個老頑固,可能不大好爭取。但怎麼說你也是他親外甥,他與老四也一向不和。萬一爭執起來,我估計他還是多半向著你的。現在,只要將褚遂良爭取過來,大事可成!」
「成何大事?如何來成?」李承乾驚問道。
「你別急。」李元昌雙眼連連轉悠,想了一陣說道,「常言道先下手為強,既然連秦慕白這麼棘手的角色我都收拾了,還怕他老四?咱們故技重施,栽給老四一個趁機謀叛的罪名。雖然朝中支持老四的人很多,但在這樣的大事大非面前,有幾人敢站出來為他張目?長孫無忌本就不喜歡老四,定會順水推舟。以往,有神光如炬的皇帝一雙眼睛在;現在,皇帝病重不在了,不正是我們除掉老四的好機會?」
「你、你又來?」李承乾渾身都篩起糠來,指著李元昌道,「七叔,為了報負一下秦慕白,你害死了先帝二妃和數名宦官,這也還自罷了;皇妹高陽這輩子也斷送了,秦家也斷送了;現如今,父皇與房玄齡也生死未卜!你還要下手!這一著棋可比針對秦慕白危險多了,弄得不好,我整個東宮都要傾覆啊!」
「太子,都什麼時候了,勢如累卵,你還在考慮後果?」李元昌一把扯住李承乾,叫道,「遺詔丟了,那賤人是受誰指使還說不好,東西最終會落在誰手裡更說不定。萬一回到了皇帝手上,我們對他失去了制約,他想起以往種種,新仇舊恨一起算將起來,你能張擋得住?陛下要廢立儲君,這早已是人人皆知。之所以一直遲遲沒有下手,一是顧及已故長孫皇后的遺願舊情,二是因為房玄齡苦苦相勸與俗念約束,第三,可不就是因為咱們手裡有這份先帝遺詔?現在,三者眼看都要皆無了,你還不是死路一條?!」
李承乾已是面如死灰,茫然的看著李元昌,喃喃道:「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究竟是一份什麼樣的聖旨遺詔對父皇有如此約束之力?你又是何時何地如何弄到手的?」
「哎,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
「我偏要知道。」
「好吧……」李元昌歎息了一聲,說道,「幾年前,那時候我在住在皇城後宮陪伴先帝。有一日酒醉之後,先帝突然痛哭失聲,說起數年前的玄武門之事……」
「玄武門?」
「這個人人皆知,也就不必我來贅述了。」李元昌說道,「其實在玄武門事發之前,先帝早已擬好了一份聖旨,準備下頒。但還沒來得及頒布,玄武門事發,我父皇兵變登基,這份聖旨也就成了一紙空話。」
「既已是一紙空話,又何來約束之力?」李承乾迷惑道。
「你錯了。在我們看來,這是一紙空話;但在皇帝看來,這就是將他綁在改忤逆不悌的刑架上鞭怠!」李元昌說道,「你父皇登基時,先帝頒發詔書改立你父皇為太子,沒多久再下詔書,禪讓帝位。這樣,你父皇才勉強名正言順的登基問鼎。這些年來,玄武門之事一直是皇帝的心頭禁地,誰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及。一個重要的原因,並非是那裡流淌著他兄弟的血,而是存在著他這個帝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的隱患。當皇帝的,最講究的是什麼?當然就是名正言順,這樣才能人心所向。否則,不管他如果賢明如何成功,終究也逃不到青史丹書與後人的詰責批判。」
「竟是這樣……」李承乾茫然的點了點頭,說道,「可是……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父皇有必要如此在乎嗎?」
「當然有必要。非但是有必要,還非在乎不可!」李元昌說道,「一來,我大唐以孝治國,皇帝先做表率厚待先帝。這份聖旨一但傳出,他便要變成徹頭徹尾的不孝不悌之人,還有何面目立為表率?豈不令天下人唾罵鞭怠?此其一;其二,現在,你與魏王為東宮之爭水深火熱,皇帝依稀想到了當年的自己。如果這時將舊帳翻出,他自己猶是名不正言順的武力謀叛登基奪得帝位,還能不怕你們這些做兒子的效仿?到時真要事發,他有什麼顏面指責你們,還不是因為上樑不正下樑歪,父行子效?到時,一切罪業,都要推到他的頭上;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現在,皇帝年紀越大,就越在乎青史丹書與野史雜談對他的評價,他甚至干涉國褚遂良這個記錄他言行的起居郎,和宮中編史的史官,尤其看重玄武門這一段史書的編修。你說說,要是這份聖旨被公之如眾……」
「行,你別說我了,我明白了。」李承乾連連擺手,點頭道,「那份遺詔聖旨,是不是將我父皇賜罪、扶植隱太子齊王皇叔的?」
李元昌沒有說話,而是背轉過身去,半晌才說道:「這些,不必再問。先帝已去,聖旨已丟,空口無憑。」
「你是怕禍從口出,還是世上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聖旨,從一開始就是你編造的?!」李承乾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事到如今,光說這些屁話有什麼用?」李元昌猛然轉過身來,怒目瞪著李承乾,「太子,你能不能不這麼軟骨頭?你一再被老四逼壓,步步退避乃至今日避無可避,你難道就準備頸就戮讓老四得逞嗎?我除去秦慕白,一半是為私怨,另一半,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你說得好聽!」李承乾冷哼道。
「那你聽著!」李元昌冷冷道,「至從襄州一行後,秦慕白是不是很反感很討厭你,根本沒想過站到你的陣營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