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前無古人 (1) 文 / 蕭玄武
晚飯罷後,秦慕白與家人小憩了一會兒,便一同去了秦慕白的新「駙馬府」參觀。此時婚事將近工程也將接近尾聲,大體全貌已能一覽無餘。
原本秦慕白的宅子並不十分闊大,但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城中已算是罕有珍貴了。如今要用作高陽公主大婚的新駙馬府,便又擴建了一圈,增地十餘畝,將左右鄰舍的宅院都圈進來了一層,自然花費重金無數。擴建的地帶主要是後宅,原本這裡只有一個簡單的馬球場,秦慕白平日裡用來騎馬練武,現如今平白的格成了兩塊,一塊是「春秋園」,泛築涼亭圃園種植百花奇草,用作公主與駙馬平日消閒避暑之用,光是其中的一株來自天竺國的奇花「摩叱那提」的價值,就夠得上一般人家平常一年的花銷了,平日裡僅在李世民最愛的蓬萊殿御花園裡小有種植,敢情是得了李世民的鈞指直接移種過來的,因為高陽公主很愛此花。
光是這一座花園,彷彿就由金山銀堆徹成。整座莊院的擴建下來,前宅的斗拱大瓦房換成了皇族慣用的十二層石階,大石平台上蹲八腿狻猊香爐,主房也換換成了金碧輝煌龍鳳交映的三層飛雕樓,用十二根飛鳳大柱支撐,金光閃閃紅霞映采,屋內陳設更是華麗異常不輸宮亞……真不知花費幾何!
不知柴米油鹽貴的高陽公主見了自然歡喜,卻把秦慕白一家人看得咋舌。秦家雖然富貴多年,但一向不慣奢侈。這要是讓一向低調節儉的秦叔寶看到了,定然不肯收下這宅子。貞觀大唐一向崇尚節儉,像魏征這樣的廉潔臣子,宅院裡都能生出野草來,家中擺設還不如一個小小的溫飽商旅。
這一次皇帝卻對高陽公主的婚事大動土木大肆鋪張,指不定還要挨些指責與詬病。
只不過,這些問題不是秦慕白去考慮的。他從來沒有提過任何要求。皇帝要執意如此安排,秦慕白看到的只是皇帝對女兒的偏愛與對駙馬的器重。這是一份人情,就算自己無心炫耀與高調,也必須收下。否則,勢必讓皇帝裡面不是人的難堪。
參觀了一圈宅子,秦慕白便準備送高陽公主回宮,一來回京覆命,二來為家宅之事道謝。高陽公主執拗的說今日累了歇息一晚明日再去何妨?秦慕白這回可沒由得她,說剛剛回到京城四下都是人盯著,還是顧及一下皇家體統,公主今晚回宮歇息比較好。
高陽公主只得聽從。二人收拾了車馬等物,又帶了一些襄陽採來的禮物,進宮而去。
時已入夜,夜生活豐富的長安城中正值熱鬧。車馬從西市而過走走停停,從大明宮玄武門而入直到後宮。找當值的宦官問,說皇帝陛下仍未回後宮,仍在武德殿議事。二人便譴走了宮婢與宦官等一干從人先去搬卸行禮並與陰德妃報讀,便一同往武德殿去見駕。
離武德殿遠遠的,便看到執掌火炬的林立鐵甲,皇帝果然還在此處,卻是停在弘文館處,看來還是在舉行重要的會議。一般來說,若是普通的議事,便在武德殿御書房了。若是重要的會議,便會正式的發出議貼在弘文館舉行「御前會議」,參加的多是三省宰相與相干衙署的負責官員。
今日在此當值的百騎軍官,還真是秦慕白的長兄秦通。兄弟二人遠遠便望見,急切的對走欣喜見禮。因公職在身二人也未多作閒談,秦慕白只聽秦通說,今日這場御前會議開了有兩個多時辰了,只要是在京的宰相與重臣都來了,連重病臥床的魏征也叫人抬了來,也請來了李靖。要問會議內容,秦通卻是不得而知。只是從文的百騎長史秦斌在內負責皇帝近衛,到時問他可能知曉。
秦慕白與高陽公主只得耐心等候。又過了近半個時辰,夜已入深時,弘文館的大門才打開,裡面次第走出一乾兒大臣。火光的照耀之下,立於暗處的秦慕白清楚的看到了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等一乾兒宰輔,魏征果然是坐著扛轎被抬出來的,身裁高大鬍鬚雪亮的李靖拄根枴杖也格外醒目。
秦慕白擰了擰眉頭,暗忖是何等大事,將半退休的魏征與已退休的李靖都請了來,商議到如此深夜?
高陽公主坐在車上卻是等得不耐煩了,等大臣們走得差不多,便嚷道:「慕白,可以進去了吧?這會議都開完了!」
「嗯,去吧!」秦慕白便揭開馬車的車簾去請高陽公主下車。
這時恰從弘文館裡走出一名不著官袍卻穿一身鶴氅白袍的男子,夜風之中飄飄悠然隱約有神仙之姿。
白袍男子儼然是目明耳聰,遠遠的聽到高陽公主一聲「慕白」的喚便頓足側目瞧向這一方暗角,並徑直走了過來。
秦慕白與高陽公主也注意到了此人,一併好奇。待走得近了高陽公主方才認出,忙道:「呀,是李半仙呀!」
「李半仙?」秦慕白心中微然一凜:難不成是「李淳風」?!
正猶疑時那白袍男子走到二人面前,拱手一揖朗聲道:「卑職李淳風,見過公主殿下,見過秦將軍。」
果然是李淳風!
關於李淳風,在來大唐之前秦慕白也和許多國人一樣,聽多了關於他的傳說。他與袁天罡一樣,都是這一時代出名的「神棍」。
這一神棍卻不帶貶意,因為說他是神仙顯然有些言過其實,因此只好屈尊「神棍」了。
且不論二人留在歷史上的許多神乎其神的傳說,光是一部《推背圖》就足以奠定二人鼎鼎神棍的名號。《推圖背》的神奇之處在於,它誕生於這個時代,卻推演出了後世的大宋立國、清軍入關、太平天國、日本侵華等重要大事,堪稱神書。
此外,二人精研於數學、天文、地理、相術,如今大唐的曆法便是由太史令李淳風來制定。而袁天罡則是更精於相術,給人看相排命無不精準應驗,從一張臉就能看出人的生死富貴與結局終齡。
因而,秦慕白一直就對袁天罡、李淳風挺好奇。據聞,袁天罡在武媚娘極年幼的時候就給她看過相算過命,說她若生為男兒當是天子之命。此語堂而皇之的載於史冊,卻不是後來登基的武則天杜撰,因為秦慕白曾親口求證過武媚娘,得到的答案相當肯定。
這些東西的確無法用科學來解釋。
但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多了,就如同多少年前人們不相信地球是圓的,駁斥科學是魔鬼的歪理學說一樣。說不定某天,中華前人們研究過的古老傳統的許多東西,就會登堂入室呢?
如今,李淳風這個半仙就站在自己眼前,而且是主動湊上前來,秦慕白越發好奇。
「李太史免禮。」高陽公主先出聲了,笑嘻嘻的道,「半仙太史,今日是有何等好事要照顧本公主與駙馬呀?我等就要成婚了,你是不是來送祥瑞的?」
「呵呵!」李淳風手捻三尺長髯輕鬆的長笑,說道,「公主殿下與秦將軍情投意合,天造地設,這本就是最大的祥瑞了,將來定能福壽無邊子孫滿堂,又何必算?卑職冒昧攔駕,是有支言片語要同秦將軍講。」
「哦,沒我的事呀?」高陽公主撇了撇嘴,「那便罷啦,你們說事吧,我進去找父皇了。」
說罷高陽公主便走了。秦慕白笑了一笑,對李淳風拱手道:「李太史勿怪,公主殿下便是這樣直爽的性子。」
「無妨。卑職與高陽公主也算是熟識了。秦將軍,請借步說話。」李淳風拱手道。
二人便走到了靜處,秦慕白問太史公有何指教?
李淳風年不過三十出頭,一雙眼睛卻是老辣異常如星透亮,竟毫不退避的凝視著秦慕白上下打量了足足三回,煞時眉頭重擰一臉迷惑,撚鬚連道三聲:「怪哉!怪哉!怪哉!」
這下換作秦慕白好奇了,便笑問道:「李太史何故連道三聲怪哉?莫非秦某人故天大難臨頭?」
「不,並非如此。」李淳風略有尷尬的自嘲一笑,拱手賠了罪再道,「卑職雖與將軍曾一同在宮中當職,但卑職深在太史局內臨觀天相編排曆法,鮮與將軍謀面。但卑職曾記得數年前,袁師兄(尊稱,指袁天罡)曾給令尊與將軍您摸過骨看過相,並說令尊年不過五十必夭,遂後秦氏一門留嫡不留庶,守一世富貴但遠不及父輩勳榮。秦將軍當是可解此意?」
「自然。」秦慕白擰起眉頭,正視李淳風說道,「是說,我父親必然活不過五十歲,他的三個兒子當中,只有我是庶出,也就是說我也會在父親死後不久夭折。而且,我秦氏一門自父親去後便一蹶不振,頂多守住一些富貴不納入貧窮。」
「正是。」李淳風的神色越發凝重,死盯著秦慕白的雙眸與眉宇之間反覆的看,臉色越發新奇,竟忍不住一笑,說道,「當真是奇哉怪也!袁師兄自出道之後,從不輕易出手,但每逢給人摸骨相面,無不靈驗,百試不爽。奈何唯獨秦家的命數,他看不好?」
秦慕白心中一動:莫非是因為我穿越而來,改變了這一切命數?!
冥冥之中,真有天數作俑?!
「哦,卑職也是一時好奇,若有冒犯語失之處,還望秦將軍海涵!」李淳風見秦慕白也陷入了沉默與猶疑,急忙施禮賠罪。
「無妨。」秦慕白大度的一笑,擺了擺手道,「不過,此事我當今是頭次聽說。袁先生曾給家父與在下相面的事情,真有其事?」
「當真。」李淳風微然一笑,仙風道骨渾然天成,說道,「此事皇帝陛下知之甚詳。早年一次宴會之時,袁師兄與在下受陛下之命曾給許多開國老臣摸骨相面,但批駁之辭都未說與那些老臣們聽,只陛下知曉。秦將軍若不信,可去陛下那處取證。」
「哦,那大可不必,在下相信李太史便是。」秦慕白笑道,「那李太史可是推算出來,我秦家為何命數有變嗎?」
「沒有。」李淳風微微一笑,倒也坦然沒有故弄玄虛,說道,「袁師兄雲遊九州已離朝多日,這摸骨相面之術並非在下所擅長。不過,秦將軍如若也有興趣,不妨將生辰八字報予李某知曉,李某回去之後可細細推算一回。」
「好啊!」秦慕白大方的一笑,便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報予了他。
李淳風聽罷,掐指粗略的一算,臉上再算驚疑之色。
「這就推算清楚了?如何?」秦慕白好奇的問。
李淳風的眼神之中,居然露出一絲驚駭,甚至還有憤怒。
秦慕白眉頭一擰:「太史公何必如此?莫非在下有何地方做得不對,觸怒了太史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