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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狼狽為盟 (1) 文 / 蕭玄武

    在長安,有一處不大廣為人知、但高等仕紳心知肚明的特殊地方,名喚「竹帛亭」。從名字上聽,倒像是某個樓謝亭院,但它曾經炫赫一時,也曾派上商家用場,專售一些上等筆墨與字畫。

    但這裡的文房四寶與名人字畫,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那還得有身份,有地位。因為它出售的物品當中除了天下珍稀的筆墨硯台與古董字畫,還有還有長安詩畫名人漢王李元昌的真跡。

    李元昌的畫,的確是一絕,但還沒能達到與古董名作相提並論的境界。但是在竹帛亭,他的字畫,比任何一件古董都要貴。儘管如此,還供不應求。「竹帛所載,丹青所畫」,原本該是一處高雅之地的竹帛亭,成了李元昌的斂財之所,以供他花天酒地,成為長安第一紈褲。

    不懂內情的人,都要罵他李元昌狂妄,罵那些買畫之人趨炎附勢誕皮拍馬。但真正懂理內情的人那些人,卻是削尖了腦袋傾家蕩產甚至拼著性命,也只求他李元昌的一紙塗鴉,根本就無視那些古董畫作。

    這其中,當然是潛規則在作怪。

    李元昌附庸風雅吃喝玩樂無所不精,但他真不怎麼缺錢。開設這個竹帛亭,完全是太子李承乾的意思。更深遠的原因,就是因為皇帝偏愛魏王李承乾,特許他開設了文學館,招來無數仕子文人充為羽翼,實力日漸壯大聲望不斷高漲,對他東宮構成了極大威脅。

    李承乾能不妒忌著急麼?這一著急,就很容易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效仿。

    但他自認沒有四弟李泰的那份文才,和仕子文人們也沒有太多共同語言,更礙於身份制約,不好與之打成一片。於是,他委託自己的死黨心腹漢王李元昌,以漢王的名義,建立了「竹帛亭」這處特殊莊院,打著出售詩畫筆墨切磋丹青之術的幌子,一來斂財,二來專行網絡才子文人,三來,最為重要的,也是為了暗中培植羽翼。

    能進到竹帛亭的人,要麼有才華,有麼有名望,再或者是地位和門第,還有一些人是這些東西都沒有的,進去只是為了求人辦事,或吃了官司下了大獄來求助,或多年未有晉陞的俗更想要花錢買個平步青雲……有太子與漢王這兩大後盾,只要不是太過逆天的事情,都能在竹帛亭花錢買個方便。

    貞觀大唐的官場風氣是相當廉潔的,貪污腐敗之風並不盛行。但事無絕對,竹帛亭就像是長安的一處地下小衙門,甚至比衙門還要管用。只要能進到這裡來,能「買到」李元昌的親手畫作,委託的事情就算是有譜了,十有八九能辦成。

    於是可想而知,李元昌的信手塗鴉,千金難求。

    但好景不長,竹帛亭的事情很快東窗事發,被李世民發覺。為此,李元昌在皇帝那裡吃了好幾頓痛罵重罰,連帶著將太子也懲治得不輕,竹帛亭只得從此銷聲匿跡。

    但這處莊院,終歸是沒能拆了去,仍是劃歸在李元昌的名下,當作了一處消閒的山莊。而且,雖然不敢囂張的半公開「私設衙門」了,偶爾手癢,李元昌隔三岔五也會悄悄接些風險不大的「私單」來做,竟連李承乾都瞞著。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元昌的膽子比李承乾的要大得多。

    年節前後,李元昌一直沒有光顧竹帛亭,但今日,他卻早早的就到了這裡,還特意帶了數名自己最為喜愛的歌伎與樂師,準備了一場豐富的筵席,看似要接待重要的客人。

    辰牌過後,鞍馬稀疏的竹帛亭大院裡,進來兩亭馬車。李元昌親自出迎,讓馬車上下來的兩名青年受寵若驚,慌忙拜禮。

    「小可不才,怎敢勞煩王爺親迎?」

    「哈哈!」李元昌笑道,「長孫公子、房公子,二位都是小王的摯友,不論尊卑身份,只論交情。有朋友遠來,自當相迎。二位,快請入座!」

    來的兩名青年,一位,是昔日的百騎副使、如今的長安城門郎長孫渙,另一人牛高馬大根骨粗壯,皮膚粗糙且帶古銅風沙之色,便是房家二公子,房遺愛了。

    三人看來的確有所私交,一路入內一路談笑,長孫渙道:「房兄脫了大難回得京城來,小弟早有心為兄長接風洗塵。今日得了王爺的便宜,小弟便多敬房兄幾杯,定要喝個暢快方休。」

    房遺愛的表情並不活渙,還顯得有幾分木訥和陰沉,咧了咧嘴角道:「公主大婚朝廷開赫,皇帝特令我父親將我喚回。算來,我頭一個要感謝的便是那高陽公主。若非是那個臭婆娘要嫁給那個姓秦的混帳東西了,我還得繼續在大漠裡窩著,猴年馬月才能回來。這一算將起來,今日真該把那姓秦的也請來,喝上兩杯。」

    李元昌與長孫渙怔了一怔,隨即相視大笑,左右拍著房遺愛虎熊一般的肩膀,說道:「房公子不必氣惱。那秦慕白的確不是個東西,現今是無人不恨他三分。好了,不必說他,壞了我等酒性。」

    「好,咱們喝!」在大漠裡流放了幾年的房遺愛,身上沾惹了不少粗獷胡風,當下也不顧了尊卑,大咧咧的盤腿一坐,提起酒壺就要干酒。

    「哈哈,房公子果然是豪爽大氣之人,來,小王敬你!」李元昌趁熱打鐵,就與長孫渙一併來敬他酒。房遺愛也不拒絕,別人用杯他用壺,放肆痛飲。

    酒過三巡,三人的話題很快轉移到了他們共同的敵人——秦慕白的身上。

    房遺愛三杯下肚,壓抑多時的滿肚子怒迸然爆發,拍著桌子就大罵:「那廝是個什麼東西,居然將我害成這般模樣!高陽公主拒婚於我改嫁於他,不管是出於本意還是迫於無奈,於我來講都是奇恥大辱!今生今世,我只剩下一件必做之事——若不親手殺了那姓秦的混蛋、扒光那狗眼看人低的高陽公主任我凌辱,誓不為人!」

    「房二哥,你喝多了。王爺在此,怎可大罵公主殿下?」長孫渙不陰不陽的輕道道。

    「唉,無妨無妨。」李元昌忙擺手道,「我雖是心中有她這個侄女,她心中卻從來沒有我這皇叔。那一日她眼睜睜看著秦慕白痛打於我之時,何嘗有半點叔侄情份?女大不中留,這丫頭,現在心中只剩秦慕白那臭小子了,連她父皇的位置都沒了去,又哪裡把我這皇叔放在眼裡?既然如此,我何必熱臉去貼冷屁股?倒是房二哥,耿直磊落男兒本色,小王欣賞。」

    「那在下,就敬王爺三杯!」房遺愛眼睛充血一片通紅,掄起酒壺就來敬酒,李元昌便也收納了,陪他連飲三杯。

    三人頓覺氣味相投,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長孫渙歎了一聲,說道:「要說小弟,則最是無用。想當初競選百騎之時,就一直被他壓著,後來居然還被踢出了百騎,調去給長安看大門。最讓我氣惱的是,我父親非但不呵護我,反而罵我,還給我下了死令,讓我在城門署干足五年,別想挪窩!——每日裡,看著那些達官顯貴們趾高氣揚的乘車駕馬而過,我還得陪笑還禮,那感覺就像是被人當街扒光了衣服在抽鞭子。這份屈辱,無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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