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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共謀一醉 (1) 文 / 蕭玄武

    西風鼓瑟,黃沙伴舞。

    彷彿冬天突然在這一刻降臨了,氣溫驟降,天空布起陰雲,一片陰霾漸瀰散開來。

    龐飛舔了一下乾枯的嘴唇,吐出一口唾沫,低聲嘟嚷道:「還要多久?」

    已經等了近一個時辰了。

    秦慕白不用想也知道,連龐飛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就不用說李等人。

    身後,虎狼之師陳兵於野;眼前,一扇斑駁的城門緊緊關閉。

    他對自己寫的那封信,有信心。

    不管是李佑還是陰弘智,看到了那封信,身處絕境中的他們,都沒有理由不多作思量。

    因為他在信中說,這是他們最後求生的機會。如若一直冥頑不靈,玉石俱焚死路一條;如果此時開城納降,尚有一線生機。詳情,可以由自己與他們細談。

    這「細談」二字,內有玄虛。不僅是給了李佑與陰弘智幻想與奢望的空間,也給了自己更大的迴旋餘地。

    總之,他們沒有理由一口回絕。

    又一陣冷風刮起,出了些汗的秦慕白不禁打了個寒顫。真是降溫了,要下雨雪了麼?

    這時,薛仁貴朝城頭一指:「將軍,請看!」

    城頭之上,出現了一個與陰暗斑駁的城頭,色彩格格不入的身影。

    粉紅襦裙,雲彩披帛;輕妝淡抹,鳳釵頭飾玉臂環,這是高陽公主最喜歡的打扮。

    「玲兒……」秦慕白仰頭看到時,眼睛瞬間定格在她身上,嘴唇翕動,輕吟的喚道。

    城頭的高陽公主,雙手輕輕搭在小腹上,臉上的微笑溫柔如陽春三月的清風,眼睛輕然瞇起,綻放著笑意。

    城頭高逾數丈,又有大風呼嘯,二人不可能輕聲細語的交談。可是高陽公主彷彿聽到了秦慕白的這一聲低喚,喃喃的回了一句:「慕白……」

    寒風鼓鼓,吹得城頭的旌旗錯落飛揚。

    陰弘智出現在了高陽公主的身邊,對城下拱了下手,大聲道:「久違了,秦將軍!」

    「陰弘智!」秦慕白手中一緊,將馬鞍上的雕弓捏得骨骨作響。

    真想綽弓而射,一箭將他秒殺!

    「將軍何不上前說話,難道還怕陰某施放冷箭嗎?」陰弘智大聲道,「將軍大可放心,陰某還沒有糊塗到那個份上!」

    秦慕白冷哼了一聲,拍馬上前數步。城牆擋住了風聲,仰起頭,可以清晰的看到高陽公主的彎彎柳眉了。

    「慕白,你因何要來?」高陽公主輕啟朱唇,似有無限婉惜的說道。

    秦慕白擰了下眉頭:「玲兒,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呵呵,兩位還真是情深意濃啊!」陰弘智笑道,「不過,眼下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談。秦將軍,不如先談正事如何?若是談妥了,你與公主殿下便有無盡的時間可以私敘衷腸。」

    秦慕白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說道:「為何不見齊王?」

    「他喝醉了。」陰弘智又補充了一句:「大醉,不省人事。你放心,凡事我可做主。」

    「那便好。」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相信你的眼睛不瞎。這四野數萬大軍你可是看見了?」

    「的確是看見了。」陰弘智倒是沉得住氣,淡淡的道。

    「若要強攻硬取,破城只在翻手之間。」秦慕白說道,「放棄吧!早些開城納降,若能少造一些殺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或許?」陰弘智撇了一下嘴,「這個我不愛聽。難道秦將軍特意前來求和,就這麼一點誠意?」

    「求和?」秦慕白冷笑,「陰先生,你還真是不識時務!我若不來,李恐怕早已揮兵攻城,你此刻已是屍骨無存,毫無懸念。現在我來了,目的也就是想少死一些人,減輕一點你的罪孽。如此,還有一絲可能在皇帝陛下面前為你與齊王求情,或能保得全屍。若是運氣好,又或許能夠免於一死流放了事。」

    「既然你都當不了家做不了主,要來何干?」陰弘智臉色一沉,將手一揮:「你走吧,不送了!」

    說罷,陰弘智就去拉高陽公主,要離開城頭。

    「等等!」

    高陽公主也不掙扎,冷冷的喝斥道:「我好歹是齊王的親妹子,尚且沒有發話,因何就聽了你的擺佈?你說慕白當不得家,做不了主,你又有何資格在此發號施令?」

    陰弘智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高陽公主冷漠的看著陰弘智,如同打量一個完全陌生之人,他她訓斥和吩咐下人的口吻說道,「你無權當家作主。要如何決定,也須得請齊王來做決斷。」

    「你糊塗了,高陽?」陰弘智臉色一窘,低聲斥道,「我是你舅!連你哥也都聽我的!此次起兵,完全是我輔佐你哥在料理一切!你且問一問這城頭的將士們,他們聽不聽我的?」

    「哼!今時不同往日了。」高陽公主說得很大聲,讓城頭的將士都能聽到,「他們當初跟著你,無非是想陞官發財;現在,大兵壓境,如果負隅頑抗,定是死路一條。你對這些將士有何恩義,有何權力要他們給你殉葬?」

    城頭眾將士聽了,紛紛錯諤,又如醍醐灌頂,開始交頭結耳的私下議論起來。

    「你閉嘴!」陰弘智急了。高陽公主的這幾句話,可謂是針針見血入骨招招,真刺中了他的要害與軟肋。再讓她說下去,這軍心恐怕都要嘩變了!

    「給我走,離開這裡!」陰弘智頓時翻了臉,一招手,「來人,送公主下去!」

    城頭下,秦慕白等人隱約聽到了城頭的對語,秦慕白眼色一動,薛仁貴勒馬後退,手已握上了弓箭。

    城頭上,幾名士兵頗為猶豫的上前,左右侍立在了高陽公主兩旁,抱拳道:「公主殿下,請吧!」

    「哼,你們好糊塗!居然聽他號令,不信我的話!」高陽公主冷哼道,「舉兵謀叛,怎麼都是死路一條,這個你們不必懷疑。現在秦將軍來勸降,至時只問魁首之罪,你們這些人好歹還可討得活命的機會;如若到了最後,仍是追隨陰弘智附逆,定是死路一條!你們大概都搜刮了不少財寶吧,要是破城被殺了,何來性命享用?眾人皆知齊王與陰弘智才是謀逆的魁首,而本公主則是被綁架劫持而來,是無辜的。你們若能此時幡然悔悟懸崖勒馬,我保你們不死!」

    「高陽,你還不閉嘴!」陰弘智徹底翻臉,勃然大怒,「眾軍不要聽她蠱惑!李萬不敢攻城,只要有高陽在手,我們一切安枕無憂,可坐等皇帝赦免,今後帶著財寶逍遙一世!還不將公主拿下,送她下城?」

    連聲厲斥下來,那些軍兵們居然無動於衷,紛紛狐疑的看著這舅甥倆。

    「到此為止了,陰弘智。從我叫出你的名字開始,你就不再是我舅舅。」高陽公主冷冷的看著他,如同盯量一個死人,說道,「我哥糊塗,聽憑你擺佈,那是因為他尊敬你,愛戴你;我一直狠不下心來針對你,也是出於同樣的衷情。可是當我看到你的真實嘴臉時,我以前的舅舅就已經在我心中壽終正寢了。眼前,我只看到一個醜惡的小人,陰毒的惡魔!眾將士,你們都是聰明人,知道誰的話更可以信。眼下,這向城之中除了我高陽公主,還有誰能保你們不死?」

    「你、你、你……你瘋了!」陰弘智還真沒料到高陽公主會來這一手,猝不及防又膽戰心驚,臉色一白,嘴裡就哆嗦上了。

    那些將士都不是白癡。李大兵壓境叛軍潰敗之時,早就已經有多數人四下逃散或是臨陣倒戈了。剩下的這一批人,都是早先就留在向城之中的「餘孽」。人心惶惶,自不必說。

    眼下又聽了高陽公主這一番言語,他們心中早已偏斜的天平徹底倒向一方!

    頓時,幾名將校互遞了一個眼神,大聲道:「願意追隨公主殿下!」

    「你、你們反了!來人,來人,擒拿反賊!」陰弘智一邊驚慌的叫喊,一邊連連後退。

    倒是有幾個他的死忠提刀上前來。但同時,高陽公主身邊的那幾個將士也悍然拔出了刀,將高陽公主團團圍在核心。

    頓時,城頭一片大亂!

    「好機會!」

    秦慕白飛速給薛仁貴遞了個眼神,薛仁貴心領神會,綽弓搭箭指向了陰弘智!

    這一箭,秦慕白本想自己去射。可是關心則亂,至從高陽公主出現之後,他總感覺心神有些浮游。唯恐這關鍵的一箭有所閃失,則功虧一簣!

    薛仁貴的箭術不輸於己,而且他力道更盛弓也更硬,這朝頭一箭,定然不會有問題。

    正當薛仁貴就要開弓施箭之時,突然城頭響起一聲厲喝:「你們幹什麼!」

    薛仁貴一怔,急忙收手。

    李佑出現了!

    「太子殿下!太子你來得正好!」陰弘智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跑到他身邊叫道:「你看看高陽都想幹些什麼!她居然策反這些逆賊,想要逼宮於我,開城獻降!」

    李佑沒有說話。大醉之後的他眼神彷彿還有些呆滯,茫茫然的看著高陽公主,說道:「玲兒,你為何要這麼做?還有你們,你們都追隨我日久,可不是那些臨時招募而來的散兵游勇。到了關鍵的時候,就都要叛我而去嗎?」

    一時間,那些本要投誠的將士又都猶豫了,紛紛收起了刀,低下頭站到了一邊。

    高陽公主倒是不著急,她眼神淒迷的看著李佑,喃喃道:「哥……事到如今,你還不醒悟麼?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眼前的這些,真的是你願意看到的麼?你不是都答應和我一起回長安,向父皇請罪了麼?你讓母妃,今後怎麼活?」

    「別說了!」

    李佑猛然爆喝一聲,鎮得高陽公主臉色都顫了一顫。

    「齊王!」秦慕白在城牆下,大聲呼喊。

    李佑走到了城頭,臉色十分的複雜,看著秦慕白,一聲不吭。

    「開城吧!我與玲兒,陪你去長安。」秦慕白說得簡短,一字一頓道,「保你不死!」

    「呵、呵呵!」

    李佑突然大笑,如果失心瘋了一樣。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會在乎一死嗎?我才不要你們的同情與施捨!」李佑大叫道,「秦慕白,你不該來的,你真的不該來!」

    「為什麼?」秦慕白大聲喝問。

    「你讓我臨死,都沒了一絲的尊嚴!」李佑歇斯底里一般的大叫,「我本就不敢見到玲兒了,此刻你又讓我怎麼面對你?」

    秦慕白一時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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