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不動如山 (2) 文 / 蕭玄武
「慕白,你來了正好。有許多事情我們委決不下,還須得有你來拿主意。」李恪急忙沖秦慕白招手,將他喚到刺史桌案邊,拿給他好幾份折本。
秦慕白展開來看,全是關於如何徵集調用糧草、打開府庫調用兵器符信、州縣上來安排武裝防衛,以及緊急徵召府兵做好備戰準備的議案。
秦慕白便就一些糧草佈防的議案發表了意見,定下了處理辦法,然後說道:「難道殿下,想在這時候起兵了?」
李恪頗感意外的眨了幾下眼睛:「都這等時候了,還不起兵更待何時?」
「起兵討伐齊王?」秦慕白面色沉沉的問道。
「當然……」李恪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狐疑的看著秦慕白,「難道你不贊成我這麼做?」
秦慕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借一步說話。」
「好……」李恪便將手頭的事情委託給權萬紀,和秦慕白來到了書房密室。
「怎麼了,慕白?難道我現在不該舉旗討逆,以昭清白麼?」李恪剛坐下來,就焦急的問道。
「舉旗討逆,是一定要做的,但絕不是現在。」秦慕白斬釘截鐵的說道。
「為什麼?」李恪驚詫的問道,「我不負李佑,李佑負我。他不念骨肉親情,舉兵謀叛還誣陷我與之同謀,我難道不該反戈一擊,用事實來粉碎謠言,以證明我的清白?」
「殿下,你太心急了,不夠冷靜。只待你冷靜下來,就會想明白,現在哪個州縣都可以起兵討逆,唯獨襄州不能搶先。」秦慕白說道。
李恪驚詫的挑了一下眉梢,重吸一口氣,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秦慕白也不打擾,任由他尋思。他知道,李恪的智慧,尤其是對於政治的敏感與頭腦絲毫不輸於自己。只不過是因為這一次,李佑搞出的事情對他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才讓他一時怒火攻心失去了一些冷靜。
過了許久,李恪終於開言,說道:「這麼說,我應該先上書給父皇,一來澄清事實,二來請命出征討伐?」
「對。」秦慕白果斷的一點頭,「殿下睿智。李佑鬼迷心竅自尋死路,蜉蚍撼大樹不自量力,他的敗亡是遲早的,誰收拾他,都是輕而易舉。但究竟由誰來收拾,怎麼個收拾法,卻是有講究。首先,我們務必主動打消皇帝的疑心;其次,李佑再如何不堪,終究是你的兄弟。你如果不經請命而擅做主張,先行起兵滅了李佑,就算最後成功了,也難逃一個『兄弟鬩牆』的罵名。尤其是皇帝,定然認為你為了撇清自己而急於攻訐兄弟,這讓他怎麼想?就好比,小時候你們兄弟倆鬧彆扭,就算李佑再如何不對,你這個做哥哥的,就能一頓亂棍將他打死打殘了,再告之你父皇麼?」
「有道理!」李恪重重的點頭,但又有些擔憂,說道,「萬一,到時父皇不願聽信我,仍不讓我起兵討逆怎麼辦?」
「不出意料的話,皇帝陛下是肯定不會讓你出兵的。李佑謀反本是家門不幸,皇帝陛下身為父親,又怎麼可能讓另一個兒子,去收拾這個不肖的兒子?就算要清理門戶,他老人家也必定會假借他人之手來行事。」秦慕白說道。
「說得不錯,依父皇的性格,的確是不會讓我去舉旗討伐李佑,眼睜睜看著我們兄弟去彼此殘殺。這一向就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又豈會主動安排?」李恪深副愁憂的擰緊了眉頭,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又何嘗願意兄弟鬩牆與李佑反目成仇生死相拼?但他這一次,實在是太讓我寒心,太讓我失望了。而且我不這樣做,還會蒙受冤屈被他牽連。此外,難保朝廷之上不乏有人借此機會煽風點火散佈謠言,說我李恪也有異心。到時,我就算是清白的,也難脫干係了。」
「不會。到最後,事實會證明一切的。」秦慕白表情沉寂淡淡的說道。
「如何證明?」李恪憂惱的說道,「我要起兵,這不妥;我上書請命,父皇必然不答應!難道要我坐等在襄州,等著諸天神佛下凡來替我李恪洗白冤屈嗎?」
「不用諸天神佛下凡,我秦慕白,就可以。」秦慕白平靜的說道。
「你?」李恪頓時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你……能做什麼?」
「抗旨起兵!」秦慕白斬釘截鐵的說道。
「什麼!」李恪大吃了一驚,「你瘋了!你明知道父皇不會准許我起兵討逆,你卻要抗旨起兵,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主文,我主武,征戰之事我說了算。」秦慕白說道,「皇帝不願看到你們兄弟鬩牆,但一定願意看到你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是這種事情,是再如何辯解也沒有用的,只能用事實來說話。於是,只好我秦某人抗旨起兵,討伐李佑將其擊滅,方能辦到。」
「那……」聽完秦慕白這席話,李恪的嘴巴都張大了,眼睛也瞪圓了,半晌沒回原,他喃喃的道,「那你抗旨不遵,豈非同樣是死罪一條?」
「那就到時再說了。」秦慕白面露微笑,平靜的說道。
此時,他心中卻在想道:我明抗聖旨,但暗合帝心。到時功過相抵,絕對不會有事。李世民斷然不會下旨,當真讓李恪與我去討伐李佑。這樣做,就彰示了他君心多疑,是示人以短的做法。而我,則不妨表現得「小氣與急躁」一點,抗了這聖旨,自主起兵平滅李佑,反倒會襯了李世民的心,而且替他保住君顏。當然,這些話可不能說給李恪聽,不然讓他知道我如此城府妄揣帝心,終歸不是好事。
「你真的決定了?」李恪很不放心,追問。
「是的。從未有過的堅定。」秦慕白果斷的說道,「不出意料的話,玲兒肯定也在李佑的手中,因此他才如此肆無忌憚,如此公然的誣蔑與贓栽給我們。當務之急我們要做的,不是如何平滅李佑,如何洗刷罪名。而是不動如山穩定襄州時局,然後像其他近鄰的州縣官將一樣,上書請命,不要表現太過焦急與特別。現在,還沒有人說我們就是反賊,就是逆黨。我們的本份,仍是保境安民。」
「好,說得太好了,真是令我茅塞頓開!」李佑連連拍了幾下額頭,慶幸的道,「說得對,我們不是反賊,謠言只是謠言,不會成為事實。我們只須做好自己本份的事情保境安民,即可!本份,父皇不止一次的跟我們這些皇子們強調這兩個字,沒想到真到了關鍵的時候,我卻有些忘卻了。反倒是你,比我理解得更透徹,也更加冷靜與睿智。秦慕白,江夏王皇叔說得不錯啊,你的確是個難得的王佐將帥之才!」
「過譽了。」秦慕白淡淡的一笑,說道,「殿下,李靖傳我的兵書中有說,良將統軍,靜如泰山巋然,動如疾風烈火。出其不易一擊必中,才是上上的用兵之道。現在,肯定有許多人都在巴望著我們盡快起兵,前去與李佑拚個你死我活。他們好看熱鬧,或者另造謠言。我們要起兵,誰知道我們是要去討逆還是附逆呢?鄧襄二州的交界州縣,都屯有府兵。這些軍府的將佐,誰不想趁亂立功撈上一筆?原本他們還只把立功奪賞陞官發賭目標對準鄧州,看到我們一動,指不定還會有人蠢蠢欲動的把目標對準我們。到時候,他才不問我們是來救火的還是來打劫的,先對我們來一番救火打劫,引以為功。我們怎麼辦?單憑一張肉嘴去與他們解釋,還是舉兵反擊?解釋,既是趁火打劫之輩,肯定不聽;反擊……好了,我們就真成逆賊了!」
李恪聽聞此語,差點駭出一身冷汗,喃喃道:「對啊!遠的不說,就近如荊州,安州這些地方,都有水陸兵馬軍屯。近州有亂,他們前去平定也勉強說得過去。如果我們也起了兵,他們真有可能依照謠言所傳,把我們也當成叛逆來一場趁火打劫,藉以邀功請賞。這興許正是李佑的奸計想要達到的意圖。他要製造混亂,逼我們採取行動。然後他再混淆是非火上澆油的亂上加亂,好讓自己在亂中取便。」
「對。謠言本身很荒謬,沒幾個人會真正採信,但是傳到了別有用心的人的耳朵裡,就會變成對我們極具威脅的武器。」秦慕白說道,「所以,全天下的人現在都可以舉兵討逆,唯獨襄州必須不動如山!殿下,事不宜遲,馬上休書,六百里加急馳送長安!」
「好,煩你幫我磨墨!」
李恪二話不說,親自拿出文房四寶,揮毫而就寫了一份上表。筆墨猶新,就遞給了秦慕白來看。
「這麼寫妥當麼?」李恪問。
「可以。」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明天,長安的皇帝陛下就會知道鄧州叛亂的消息了。殿下的奏表,最快要後天這時候才能到達長安。也就是說,這中間有一天的時間差。此間,以陛下英明果斷的性格,定然已經做出了反應,點派大將前來舉兵討逆。待聖旨返回襄州,鄧州那邊應該都已經要打起來了。所以,我們雖然不徵兵、不備戰,但也要暗中做好戰鬥準備!只待聖旨一到,我馬上統率本府人馬,跨江討逆!」
「慕白,又要難為你了。」李恪濃眉緊擰,拍上了秦慕白的肩膀,凝視著他說道,「我沒想到,李佑會如此冥頑不靈,做出這樣過激的舉動;也沒想到,殷揚如此無能,我已將他革職為卒以觀後效了。」
秦慕白微笑,點了點頭:「事情是挺棘手,但我相信,總會有平息的一天。殷揚的事情,你別責怪太多。不出意料的話,李佑是被陰弘智截了。殷揚一路護送,都到了大明宮玄武門前仍舊平安無事,誰能料到,陰弘智如此處心積慮,就在玄武門前將李佑與高陽截走?此外,放出謠言栽贓給我們的,也定是陰弘智的計謀。李佑雖然不堪,但沒這麼歹毒陰險,也沒這麼老辣聰明。」
「對,和我想的一樣。」李恪鬱悶的哼了兩聲,說道,「這老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也唯有他能將李佑蠱惑成這樣子。當初襄州一直忙於祭禮,太過嘈雜混亂,我們又只能在暗中行事,結果讓他成了漏網之魚。下次……不,絕對沒有下一次了!這一次,慕白,你一定要手刃這老賊!」
「嗯……」秦慕白輕輕的點了點頭,暗道:手刃陰弘智麼?我的確很想將他大卸八塊。現在,也唯有手刃了這老賊,方才洗清我與李恪的嫌疑。
但問題是,我是當著玲兒殺,還是背著玲兒殺呢?是親手砍他狗頭,還是命使他人動刀?
事後,我又該如何面對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