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寂寞煙花 (1) 文 / 蕭玄武
夜已深,刺史府後院也就是李恪的居所裡,依舊燈火通明,而且聚集了不少人。
刺史府上下的衙役、以前王府的私兵全部到齊了。所有人全副武裝屏氣凝神,一副肅殺的景象。內宅之中,則是屢屢傳出大聲的咆哮與摔打桌椅的巨響。
「反了、反了!真是反上天去了!」
秦慕白走到院中聽到這幾嗓子,不由得心中一驚:李恪?居然是李恪在瘋狂的咆哮?認識他這麼久,還真是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火啊!若光是因為鄭安順失蹤,以李恪一向沉穩的性子,絕不會如此沉不住氣的大動干戈。
宇文洪泰也有些驚呆了,嘟嚷道:「不會吧,殿下怎麼這麼大火氣?」
眾衙役中走出一人,就是之前秦慕白在客棧召見過的周老九,他先施了一禮,然後將秦慕白請到一邊,緊張的低聲道:「秦將軍,這回可真是出大事了!」
「什麼事情,怎麼殿下把你們這些衙役和王府的士兵都聚集起來了?」秦慕白問道。
周老九緊張的道:「方纔王府的一名將軍回來了,回報消息說,王妃在半路被人截去了!」
「什麼!」秦慕白頓時驚駭的瞪大眼睛:「這……居然有這種事情!」
難怪了!
當下,秦慕白來不及聽周老九細說,大踏步進了內宅大廳。
廳中一片狼籍,全是摔碎了的碗碟與桌椅。李恪一臉通紅怒不可遏渾身直發抖,緊捏雙拳額上青筋都爆起了,正坐在椅子上喘粗氣。
廳中還有另外兩人,一個是長史權萬紀,正在低聲的勸說李恪什麼。另一個則是渾身濕的單膝跪在地上,低著頭,居然是薛仁貴!
「秦慕白,你來得正好!」李恪見到秦慕白進來,不等他開腔,大步衝上來幾乎是在吼叫,「你馬上清點你軍府的人馬,聯合薛仁貴率領的王府親兵和衙役,今夜就去端了西河漕水鬼的老巢!我就不信,他就能反了天了!要是人手還不夠,我馬上寫信給李,請他抽調大軍前來鎮壓!反了、真是反了!」
秦慕白任憑李恪咆哮如雷,一直沒吭聲,表情都沒變。
李恪大吼了幾嗓子,喘了幾口粗氣,跑到桌几邊喝了一口茶,彷彿又鎮定了下來,長長的吁氣。
權萬紀輕歎了一聲道:「殿下,你一向不是如此衝動的。」
李恪背對著眾人,揚起手來擺了一擺,再度長吁了一口氣,彷彿吐盡了胸中鬱悶之氣,慨然長歎道:「真是奇恥大辱啊!我的王妃與女兒,居然都被草寇給截了去!」
「是末將無能,辱及王妃與郡主!」薛仁貴霍然站起身來,一拔刀就朝脖間抹去。
秦慕白眼疾手快,飛起一掌切中薛仁貴拔刀的手腕,嗖的一聲,那柄刀如一道疾光飛出,插上房中樑柱上嗡嗡作響,深入數寸。
「仁貴,你這是幹什麼!」秦慕白大喝,「男人大丈夫,豈能輕生!」
李恪也被驚到了,轉身大步走過來,驚詫的看薛仁貴的脖間,那裡已有一抹被刀刃劃破的血絲。他急忙用自己的衣袖伸上去抹,責怪道:「仁貴,小王可是一直沒怪過你。這怎麼能怨你呢?水鬼們處心積慮,就是進了王府,他們要抓走人也是可以的。你怎麼能幹出這種輕生的傻事?你若是沒了,誰幫我去搭救王妃和女兒?明日她們得以歸來,我卻失去了你,豈不是得左臂而失右膀?」
「殿下……」薛仁貴一臉羞慚,單膝又拜倒下去,「末將太無能了,實在無顏面對殿下,有愧殿下厚恩!」
「快起來。」李恪彎腰下去將他扶起,左右拉著他和秦慕白的手坐了下來,說道,「方纔我太過激奮,都尚未問清情由。仁貴,現在慕白也來了。他一向足智多謀,定有妙計與主見。現在你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說給我們聽。」
「是。」薛仁貴擰了下眉頭,說開了。
原來,薛仁貴與殷揚奉李恪之命,率領一隊王府衛士前往安州,去接久別的吳王妃楊氏,與方才一歲的小郡主。因王妃產後體虛多病不堪車馬顛簸,於是選擇了坐船。原本順流而下揚回來倒也順利,只是今夜船隻行進到離襄陽不到二十里處時,眾人突然聽到一直奇異的「崩崩」聲從船底傳來。
有經驗的船夫們頓時驚慌的大叫,說是有水鬼在鑿船!
此時大船正行駛在江心,前後不搭岸,苦了薛仁貴與殷揚這兩員猛將,不識水性。眾船夫又對水鬼懼之入骨,當下就全沒了分寸,好多人跳河逃生而去。
船上只剩下薛仁貴、殷揚、王妃母女與眾軍士人等,簡直就如同一條條上了砧板任人宰割的魚,束手無策!
很快,船底開始入水,眾人慌忙堵口,根本無濟於事。大船終於是開始下沉。眾人想盡辦法,拆下船板以供王妃母女乘坐,其他人則是都泡在了水中。眼看船體在傾斜下沉已快沒頂,十餘艘靈巧的小梭子船掌著燈駛了過來。
對方儼然知道是何人落水,但也沒急著救人,而是說,要救人可以,只救王妃母女,其他人可以給幾艘小船自己逃生。
這就擺明了是水鬼來劫駕了!
眼看這薄薄的船板隨時欲翻,王妃母女性命難保,出於無奈,薛仁貴等人也只得採用了一個權宜之計,任由他們先救起了王妃。薛仁貴與殷揚二人商議,各分各路,一人留下與王妃同去做人質,好歹是個照應;一人回來報訊。
就這樣,王妃與殷揚一同被綁了去,眾軍士淹死過半,薛仁貴等人駕著小梭子船,踉踉蹌蹌好不容易才劃了回來,因不會駕船不識水性,一路上又數次險些被風浪打翻小船葬身魚腹。
聽完後,李恪與秦慕白對視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道:「這顯然是有預謀的!」
權萬紀疑惑道:「看來敵人對我們的一舉一動,相當之瞭解。他們早就在江面上設了伏,先擊沉船,然後輕而易舉的劫持王妃母女,幾乎不動一刀一兵。如此深謀妙計,可見對方不是一般草寇啊!」
「那還用說。」秦慕白輕輕佻了挑嘴,說道,「我方才遇到宇文洪泰,聽說鄭安順也失蹤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是我讓他去叫你的。」李恪衝他招了招手,「你們也都來吧!」
說罷,李恪將眾人帶到一間客房中,床榻上平躺著兩個男人。秦慕白一看就皺起了眉頭,可不是自己派給鄭安順的兩名百騎保鏢?
「日前我與鄭安順議定,今日抽空見個面,商量一些事情。可過了時間人還沒來,我就生疑。派人去他住處一看,就只看到這兩人了。」李恪說道,「我找大夫給他們瞧過了,是被人用江湖上慣用的迷藥給麻翻了,性命倒是不打緊,只是今夜都休想醒來。房中還留下了一封書信,你看吧!」
李恪遞來一封信,秦慕白接過來拆開了看。開啟信封之時,彷彿還聞到一股微然清香,原來信紙中還夾了一朵梔子花。
信中僅有數字「機關算盡,卿奈我何?垂陽巷柳,寂寞煙花。」
眾人都看了,一起大搖其頭:「這前面八個字倒是好理解。無非是對方識破了我們和鄭安順安排的計策,將人擄走後在狂妄的叫囂。這後面的八個字又做何解釋?何謂『垂陽巷柳,寂寞煙花』?」
「我也一時弄不太明白……」秦慕白緊擰眉頭搖了搖頭,心中細細有咀嚼這八個字,吟哦道:「感覺,倒像是暗指青樓女子。垂陽巷柳又做何解釋呢?慢著……殿下,我去找一人來聊聊,興許會有所收穫。」
「找誰啊?」眾人話音沒落地,秦慕白已然走了出去,身影消失。不久,他帶來一人,原來是衙役頭目周老九。
秦慕白就問道:「周老九,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你是襄陽本地人仕吧?」
「小人世居襄陽,祖祖輩輩都是襄陽人。」眼見許多大人物在場,周老九戰戰兢兢的回道。
「這便好。」秦慕白說道,「我想問一問你,在襄陽,最出名的煙花之地是哪裡?」
「這個啊……城北臨近港市的蒲花長街啊!」周老九回道,「那裡大大小小開了十七八家青樓,專做往來客商的生意,可謂財源滾滾。」
「嗯。那眾多青樓女子之中,有沒有一個特別出名的,名喚梔子花兒的?」
「這個……這個……」周老九冥思苦想了一陣,搖頭,「蓮花兒海棠什麼的倒是多,梔子花真沒有。」
「當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