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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漕運碼頭 文 / 蕭玄武

    吳王府一行近千人,逶迤朝南方行進。隨行有李恪、薛仁貴、殷揚、宇文洪泰和龐飛這一眾義氣相投之人隨行,秦慕白倒也不感覺到無聊。畢竟是三十歲人的心志了,這一點點離愁別緒還是承受得了的。少時的憂傷之後,秦慕白很快調整了心情,開始展望自己人生的下一站了。

    古往今來,官場之上相通的地方可不少。京官下放到地方深造一下,幹出點成績回去後然後提拔,屢見不鮮。秦慕白知道,自己現在可是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容不得半點閃失。幹得好了,前途可謂無量;要是犯了錯,倒霉也是肯定的。

    畢竟,自己在朝堂之上可是得罪過人的!

    襄州,正如李這個兵家大者說所,乃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襄州古時又稱襄陽,襄陽郡,地處中原銜連漢水,南通荊鄂西連漢蜀,往東水路可直抵吳越,乃是中原樞紐之地。

    襄州多水,漕運相當便利。一條漢水就橫亙在襄州面前。自古以來,漢水就是荊襄一帶的天然軍事屏障,也是生財之道。說起漢水,值得一提的是它發源於漢中,而漢中是漢朝的發詳地。

    漢,一個民族的稱號。大漢民族,漢語、漢字、漢文化……不必贅述。之於漢水,古往今來的華夏兒女,自然對它貫注了更多的感情。

    荊襄一帶的錢糧布鐵皆過襄州,水陸兩通皆可運抵關中上稅給朝廷。吳揚一帶的鹽務也多多仰仗這裡的漕運,以襄州為始發往南方各州縣。因此,襄州的漕運碼頭可以說是天下聞名,也就成了襄州的一項重要財政收入。

    因此,襄州非但是中原重鎮、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富得流油的一塊大肥肉。若非是李恪這樣的皇子,又豈能輕易斬獲襄州刺史這樣的肥缺官職?

    自然,越是繁華與富庶的地方,也就越加的龍蛇混雜,三教九流之人無所不有。光是漕運碼頭這一塊,就內幕重重十分複雜。不管是官是兵,仰或是平民流氓,誰不想在這裡撈肥一票?再者,但凡涉及到鹽米鐵這些朝廷專賣的東西,必有鹽梟私商這類活動。長此以往,襄州一帶出現了不少地下「綠林幫派」,實際就是帶黑社會性質的潑皮強人們在這裡撈好處。而官府軍隊則與他們暗通曲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各取所需。

    再有那些世居荊襄的故老世家子弟與地方官紳豪強們,諸多勢力交織在一起,小小的一個襄州表面看來是個彈丸之地,卻不似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古往今來皆是如此。若非是個有能力的人,來了這裡還真是難以吃得消拿得住。

    一路上李恪就與秦慕白聊的這些,顯然他對襄州甚是瞭解。原來,他此前曾在安州任職,沿漢水順流而下即可到安州,相隔並不太遠。對於這一帶的人情,也多少瞭解一起。

    「看來我們此行並不輕鬆啊,殿下。」秦慕白笑道,「現在我明白為什麼皇帝那麼乾脆的就准我與你同行了。你一個刺史,沒了軍隊的幫助想要鎮住襄州的這些地頭蛇,怕是也不容易啊!」

    「說得極是。」李恪微然一笑,道,「到了地方州縣可不比天子腳下的京城,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也許這裡的一個小小鄉紳,每日都會稱頌吾皇聖明天子萬歲,但暗底裡卻覺得自己才是這一帶最頂天立地的人物。」

    「說來也不奇怪。」秦慕白道,「在一群人當中,誰要是習慣了受人貢拜或是發號施令,時間一久,就容易飄飄然。再者,站在山頂的人和站在山腳下的人,彼此看來都是渺小的。」

    「呵,這話說得極妙。」李恪聽完笑了,「看來你早已成竹在胸了?」

    「談不上。」秦慕白說道,「到了一個新的環境,先要適應一段時間再說了。我只聽說襄州的漕運碼頭最是繁華也最是複雜。不如這樣,我們帶幾個人喬裝改扮,私服前往先行打探一回。沒有什麼消息,比自己親眼看到的更確切。」

    「好。」李恪二話不說便同意了。

    數日後已接按襄州治所襄陽縣境內,李恪喚來權萬紀,讓他統領大隊人馬繼續走旱路南下襄州。而李恪,則與秦慕白一起帶著薛仁貴、殷揚、龐飛、宇文洪泰等四名親隨。眾人喬裝改扮,在一處漕頭登了舟順漢水南下。

    時值早春,河上東風甚寒。一艘南方慣見的大帆客船迎風破浪順流而下,隨行的還有十餘人,多是販夫走卒與往來旅人。

    李恪與秦慕白雖是換上了普通的仕子服飾,一股子超然的氣質卻是掩之不去。再加上隨行的四人都是孔武有力非等閒之輩,尤其是牛高馬大如同煞神的宇文洪泰更是嚇人,因此一路來都沒什麼人跟他們搭訕,更談不上滋事的了。

    讓大家哭笑不得是,宇文洪泰這麼一個粗莽鐵打船的漢子,一上船就心驚肉跳腳下不穩,如同小媳婦進了惡公婆的家門,誠惶誠恐臉都有點發白。上船了一直一聲不吭的縮著,沒多少時辰,突然就在大吐大嘔起來。

    這麼大個傢伙,居然暈船!

    「嗚……早知道我不跟來了!」宇文洪泰欲哭無淚,船走一路,他就吐了一路,像個孩子似的哭訴,直把滿船人都要笑翻。

    順流下來,還有百里水路才到襄州。大帆客船沿途停靠了好幾個碼頭,接客下客。秦慕白等人也都見識到了襄州的漕運碼頭,的確是異常繁華與熱鬧。也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時常有客船或是貨船靠岸。在這裡接活計的伙夫日夜守候,也時常可見官差衙役在此維持秩序。偶爾,也能看到一些形跡彪悍之人在船艙人群中往來穿梭,眾人對他們奉若神明不敢有半點得罪。

    「襄州的漕運,事關朝廷俸稅與鹽鐵轉運,向為極為緊要。」李恪說道,「至我大唐開國起乃至前隋時期,荊襄一帶就鹽梟橫行,剿之不絕殺之不盡,無數的鹽稅流入鹽梟之手。除了偷賣私鹽,鹽梟們還有組織的聚眾在一起,結聯官府私營鐵器,橫行鄉里欺壓良善。若是亂世,這些鹽梟的行為尚事理喻,有些也是為了抗擊****討條活路。但方今太平盛世國泰民安,這些傢伙們多行不益只為中飽私囊,那可就容不得他們了。」

    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我也久聞荊襄一帶富庶繁華,但也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簡單與平靜。這麼多年來,鹽梟潑皮們一直剿之不盡,幾乎與王法並駕齊驅,地方的官府似乎也對他們無能為力。這一次我們前來,若能剿滅鹽梟,或許會是一件不錯的政績。」

    李恪嘴角一挑笑道:「看吧,又與我想到一處了。別人辦不下來的事情,我們辦下來了,那就是不錯的政績。襄州的鹽梟究竟有多大勢力有多難辦,我們可要深入瞭解了才知道。」

    稍後李恪問那船夫,得知前方有一個襄陽縣境內十分著名的渡頭,名曰『八鬼渡』,是襄州最大的漕運碼頭之一。李恪便道:「我們在那裡下船走走看看吧,住上一兩日也是無妨,反正也到襄州境內了,就當尋訪民生。」

    「也好。」

    不久一行眾人下了船。宇文洪泰雙腿絆蒜好不狼狽,下船走那舢板時若非是力大無窮的薛仁貴給攙著,多半怕是要摔進河裡了。

    時值黎明,八鬼渡上卻早已熱鬧上了。

    客運與貨運的船,分得極細。左邊停一溜兒上下客的客船,右邊是更大的一片貨船。放眼一望,方圓數里的水面之內,船舢如麻佈滿整個碼頭,有些官差大聲吼叫的指揮船支進港靠岸,多如牛毛的苦力民夫在這樣的清冷早春之黎明,穿著短襟布衫挽起褲管,光著腳板坦著胸膛,呦喝著扛起貨物往岸上搬運。旁邊便有計件的薄頭一一點算,該是用來結算工資的。

    秦慕白等一行人是從客運碼頭邊上岸的,除了上下船的行人倒是沒遇到什麼閒雜人等。一路走來繞了個大彎,眾人有意到貨運碼頭邊去看個究竟。不料入口邊的兩名衙役橫出來將他們攔住了。

    「站住,你們是哪條船的東家漕主?」衙役警惕的看著幾人,質問道。

    「哦……那條。」李恪隨手朝前方一指,笑道,「官大哥快放我等進去,我們的貨物正在卸裝呢!」

    「呵!」那衙役冷笑,「哪來的浮浪公子,這裡又不是風花巷柳之地,豈是你們尋樂子的地方?走吧走吧,別逼官爺翻臉!」

    「你什麼意思?」李恪臉色一沉,「我自家的船在卸貨,我還不能進去看了?」

    「讓你滾,你就滾!」那衙役好不耐煩,沉喝道,「非要在這裡討晦氣不是?」

    「慢著。」旁邊另一名衙役似是機靈些,打量李恪等人行頭不凡或許是些大人物,將那名惡衙役拉到一旁,自己拱了一記手賠話道,「這位郎君要進碼頭,究竟所為何事?」

    「方纔我不是都說了麼?」李恪倒是沒有發怒,平聲靜氣的反問道。

    「郎君說笑了。郎君該是外地來的客商吧?」那衙役笑了一笑,顯然有些嘲諷的味道,但仍是很客氣的道,「但凡出入八鬼渡的漕主東家,手上必有縣衙頒給的特許令牌。無須多言,任何時刻都能自由出入。郎君……可曾明白了?」

    「什麼,還得要令牌?」李恪怔了一怔,隨即乾笑兩聲,「罷了,我倒是一時忘了,待我回去找貴縣府君討要便是。多有叨擾,告辭!」

    那惡衙役冷笑:「周老九,跟這些潑皮廝有甚廢話好講?直接一棍子叉走忒是安靜。」

    秦慕白等人是來探個究竟的,一直從旁靜觀瞭解。倒是那吐了一路的宇文洪泰,身子雖是吐虛了脾氣也恰是壓了一肚子,這時再也按捺不住的惱上了。呼喇喇的衝上前上來,他揮起蒲扇般的大巴掌,一掌就到了那惡衙役臉上,吼道:「找收拾是吧,俺成全你!」

    那惡衙役大叫一聲仰天就倒,如同一塊水泥板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可把四周的一片人給驚到了。數名衙役提著刀棍就喊叫著衝了過來,整個碼頭頓時像炸開了鍋,熱鬧上了。

    李恪與秦慕白等人也都有些惱怒,但畢竟都是省事之主不願多滋事端,於是忙將宇文洪泰拉回來。

    李恪暗罵:「宇文洪泰,你吐糊塗了還是怎的?也不分個輕重緩急!」

    秦慕白卻是微然一笑:「公子,既來之則安之,洪泰捅個簍子未嘗不是好事。就如同要取滅一個馬蜂窩似的,總得有一手試探吧?」

    「呵!」李恪一笑,不說話了。看著眼前圍過來的一干人等,背剪起手,看著他們發笑。

    那惡衙役被人從地上拉起,怕是摔得疼了時時捂著腦殼哀號,旁邊的那個周老九似是個頭領人物,急忙在勸住身後那些群情激昂要動手打架的兄弟,又來李恪面前道:「這位公子,看你也是知書達禮非等閒之輩的人物,奈何手下有這等凶頑之人?碼頭之上不便惹事,你們快走吧!」

    「你倒是個省事的人。」李恪笑了一笑道,「話說回來,我今天若是不走,情況將會如何?」

    周老九擰了一下眉頭,儼然也露出了一絲怒意,不耐煩的道:「我們正忙,你最好不要再糾纏不休。否則,就是被打死在這碼頭也是有可能。快走吧快走吧!」

    「哈哈,有趣了!」李恪大笑,「大唐有哪條王法規定了,闖一闖漕運碼頭就要被活活打死呢?我今天還真想開個眼界呢!」

    旁邊的秦慕白就笑了,說道:「公子今天如此雅興,我等必當奉陪。這位周大哥倒是個不錯的人,我們也不為難你。不如你叫你們的兄弟退下,放我等進去看看,料也無妨。」

    「哎,你們真是不識抬舉!」那周老九咬著牙恨恨的罵咧了一句,退回一步,突然猛的一揮手,「將他們轟走!」

    一群衙役齊刷刷的亮出刀槍棍棒就要衝上來,李恪突然大喝一聲:「站住!」

    眾衙役一怔,居然也就真的站住了。心中不禁整齊的納悶道:好大的威風啊,比縣令老爺的派頭還大!

    眼看鎮住了這些衙役,李恪感覺十分良好,嘴角一挑笑道:「你們這麼急著轟我們走,莫非這八鬼渡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你們身為官差衙役,難道在走賣私貨作奸犯科不成?」

    「混賬,胡說八道!」眾衙役先是一怔,隨即大怒的咆哮起來,「滾!不然全部拿下,下你們大獄!」

    「哈哈,有趣有趣!」李恪撫掌大笑,退後幾步左右對秦慕白和薛仁貴笑道,「輪到你們了。話說,我真想知道你們兩個誰打架更厲害一點?」

    「該是他比較利索。」秦慕白也笑,也跟著李恪後退一步,「還有殷揚和洪泰呢,哪輪得到我出手?洪泰一個就頂十個了!」

    「可把我悶壞了!」宇文洪泰雷聲一巨吼,就要衝上前去動手打人。眾衙役只感覺眼前一黑,一頭大黑熊般的傢伙已然衝上前來,嚇得他們先是膽寒了幾分。

    不待宇文洪泰的拳頭著肉,碼頭那邊突然傳來一陣更大的騷亂,吼聲如雷亂作一團,隱約還有刀劍砍劃之聲破空而來。有幾艘船也似乎是被掀翻了,大包的貨物掉入水中,激起巨大水花聲。

    「咦,那邊比我們這裡更熱鬧啊!」李恪等人踮起腳來觀望。

    眾衙役也禁不住緊張的回頭探望,宇文洪泰掄著個拳頭也一時生生的愣住了:「這麼大動靜啊?」

    「梆梆梆」正當這時,碼頭上突然響起一串大響,柵台旁邊的一處觀船塔上有人大吼:「碼頭有變、碼頭有變!」

    眾衙役個個如中魔咒,馬上扔下了李恪等人,不顧一切的朝碼頭邊衝了過去,只留兩三個人在這入口處將柵欄拉了起來還提刀攔著,死活不肯退讓半步。

    「看來有好戲看了,我們來得真是時候。」李恪笑得有些邪惡,對宇文洪泰勾了勾手指,「到你上場了,洪泰。這破木亂枝的柵欄,該是攔不住你吧?」

    「哈哈」宇文洪泰雷吼一聲,如同一輛火車頭卯足了勁就朝那柵欄撞去。嘩啦啦的一聲巨響伴之以衙役的恐懼大叫聲,一片柵欄倒去一片。宇文洪泰雖是龐大身手卻是極為敏捷,就地打了個滾起了身來,左右各提起一名被撞翻的衙役扔開邊去,拍拍手道:「公子,此路以通,請!」

    秦慕白便笑了:「公子,我們這算是沒事找事麼?」

    「分明不是。」李恪正色道,「我們,正為看這場熱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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