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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花開堪折 文 / 蕭玄武

    貞觀大唐的親王府,人員建制都是有嚴格規定的。親王以下最大的官員是從三品的王傅,相當於親王的老師,一般由朝堂大員兼任,平常並不在親王府裡就職辦事。再往下來就是統領親王府眾官將的長史和司馬,另有掾、屬、記室參軍、主薄等數十文官。而親王府的私兵一般有近千人,由正副典軍統領,下面依次還有校尉、旅帥隊正等武官。

    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秦慕白這個七品東閣祭酒不僅官職低微,而且職能可有可無,簡直可以算是一個吃閒飯的微末小官兒。也就難怪連守門的區區七品校尉也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值管辰時點卯的是吳王府司馬,姓周,五十餘歲的一個老頭,總是一副睡眼惺忪滿不在乎的神情。看著每個王府官員在冊子上畫了圈,打著哈欠就走了。也沒有招呼新來的秦慕白,給他安排職事或是別的什麼。

    秦慕白自己找到了東閣祭酒的辦公室,亮出官憑告身,倒是有三個手下過來迎接。一個官廚房供宴和採購,一個管府裡的樂工和伎子優伶,還有一個專管樂器和廚具桌椅等物。

    東閣祭酒,這實在是一個無聊得不能再無聊、多餘得不能再多餘的官了。

    秦慕白吩咐手下人等各自去辦事,暗自搖了搖頭。

    找李恪去。

    吳王仍在酣睡,守寢衛士非但不給通報,還將秦慕白轟得遠遠的,在園外等候。

    初來乍來,秦慕白也不著急。耐心在園外等了許久,方才見到吳王寢門打開,走出兩名婦人,在婢女的陪伺下走了出來。

    想來是昨夜給李恪侍寢了的王府孺人。看這兩個婦人姿色都還不錯身裁也算漫妙,李恪這廝倒是懂得享受。

    「啊……哈!」李恪扯著哈欠伸著懶腰從房裡走出,眼神倒是好,一眼瞅到了園外的秦慕白,哈哈大笑:「哈哈,慕白今日來了,還不快進廳裡坐下敘話!」

    「自當從命。」秦慕白拱手微笑,走了過去。李恪哈哈的大笑上前來拉他的手,突然臉一板,對門口侍衛喝道:「今後不可對秦祭酒怠慢無理!」

    「末將遵命。」將校卒子們一起抱拳應諾,看向秦慕白的眼神都變了。

    「慕白你總算拿到告身了麼?哈哈,本王整日悶在府裡都快要悶死了,你來了便好,可有個說話的人了。」李恪看似著實興奮,都不給秦慕白說話的機會,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又拍起手,「來人,上茶!」

    一隊丫環婢子魚貫而入,在廳中擺下若干器具,秦慕白可不認得幾樣。金色的鏤空小爐鼎,如同藥輾的玉質輾子,如巴掌般大的金龜,細鏈相連的細長銀筷子……唯獨認識那套青紋綠瓷的托盞茶具。

    這便是要喝茶,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怎麼連茶葉也不見?

    「慕白,怎麼沒把四妹帶來?」不等秦慕白開口,李恪倒是開門見山了。

    秦慕白笑了笑:「敢情今日這茶,還喝不成了?」

    「咳……小王可不是那個意思。唔,四妹她一向是最喜歡喝茶的。」李恪自嘲的笑了笑,搓搓手,說道,「安州帶來的碧潤明月,好茶啊!一等貢品。四妹肯定喜歡。」

    正說著,兩名面如桃花體態窈窕的美姬,娉婷的施過禮後在那一堆茶具前跪坐下來。一名宦官用精緻的銅鏟弄來一堆燃燒正旺的木炭,用銀筷子一塊塊夾來放入了那個金色小爐鼎中。兩名美姬各自玉手輕揚,將一個盛水的小瓷甕放入火爐燉上,另一人揭開金龜頂蓋,取出一片清香茶餅,放在玉質的輾子中細細的研磨開來。

    舉手投足之間,無不極致優雅與柔美。

    這便是大唐貴族間遊行的精湛茶藝和高檔茶具了。且不說這茶葉有多珍貴,就是這一雙用來夾炭火的銀筷子,也都是精緻美輪必然價值不菲。

    「會享受。」秦慕白笑道。

    李恪呵呵一笑:「我現在除了享受,還能做什麼呢?父皇命我閉門自省,什麼也不能幹。」

    「在王府後院騎騎馬射射箭總該是可以。」

    「當然。」李恪拍了一下巴掌,「府裡將校的箭術實在是平庸,你來了我便是有了伴檔和對手。喝完茶,後院騎射去!」

    「樂意奉陪。」秦慕白應了聲,心裡卻在琢磨:要找個適當的時機,讓他給我換個職事來做,最好是武官,哪怕低階一點也沒什麼。像東閣祭酒這樣的閒散無聊官,真是有夠悶的。箭術才是我的本職,出身將門才是我的標籤,鬼才樂意做什麼招待所管理員!

    一頓茶喝了足有一個時辰,大唐茶道可謂博大精深,秦慕白也算是體驗了一回。且不說泡茶是個極為講究和精緻的工夫,就連喝的過程當中學問也是極多。

    若干年後東瀛倭國的使臣來大唐學去了這門技藝的一點皮毛去,從此便成了他們自詡以誇的「茶道」。

    王府裡的大小典將校官,都被李恪一起叫到了後院馬球靶場。大唐貴族王侯之間流行這樣的箭藝比試,蔚然成風。但凡箭藝出眾者,總有一股傲立於人群的優越感。

    「今日就比射紅心。」李恪宣佈規則,「一人一靶十枚箭,誰中的紅心最多,算誰勝。優勝者三名各賞絹一匹,最後三名罰酒水三杯。開始。」

    說罷,李恪最先走上前,拈弓射箭連發十株,中了九個紅星。四週一片叫好聲。箭術的確不錯,看來外界傳聞的李恪武藝出眾,並不假。

    一群王府軍校圍在一起談笑議論,相繼前去射箭。水平參差不齊,最好的也就中了六個紅星,整體水平的確平庸。

    秦慕白一眼就瞅中了之前在吳王府門口攔住他的那個范校尉。看他施射,中了六個紅星,還引得一片叫好。他也一臉沾沾自喜之色,想來在眾將校當中一向還算是拔尖的。

    「這個王府校尉,倒是容易當。」秦慕白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剛好讓不遠處的李恪聽到。

    「嗯?慕白這話什麼意思?」李恪聞言會心的一笑,「你好似不太樂意當這個東閣祭酒?」

    「臣下可沒這麼想。」秦慕白笑了一笑,提著弓走上前去。那些將校們狐疑的看著秦慕白私下議論。

    「新來的?很面生。」

    「這不是那個彈琵琶的東閣祭酒嗎,難不成也會射箭?」

    就在這片議論聲中,秦慕白快手射完了十支箭。

    中了八個紅星,僅比李恪少一個。

    一片驚歎!

    「真是看不出來啊!彈琵琶的也這麼能射箭!」

    「不愧是將門虎子啊,嘖嘖!」

    李恪在一旁微笑,拍了拍手:「都過來。本王先給諸位引見。這位就是翼國公秦叔寶的三公子,新上任的東閣祭酒秦慕白。」

    李恪頓了一頓:「本王的摯交好友。」

    眾將校一起變了臉色,整齊的抱拳行揖:「見過秦祭酒。」

    「嗯。本王剛才可是聽見了你們的議論。既然是將門虎子,又有這等精湛的箭術武藝,做一個東閣祭酒實在是屈才。」李恪悠然的對那范校尉勾了勾手指,「你,出列。」

    「末將在。」范校尉甚感意外的站了出來,有點惶恐的抱拳而拜,心裡隱約有點不妙的感覺。

    「你去做那個東閣祭酒,秦慕白來接替你的內帳校尉之職。你們倆,換換。」李恪輕描淡寫道。

    「啊?」范校尉當場呆了。

    「你有意見?」李恪對他凝眉而視,范校尉臉一白,慌忙抱拳拜倒:「末將……哦不,卑職謝殿下恩典!」

    「謝殿下。」秦慕白拱手謝過,和李恪相視一笑,二人心照不宣。

    這個李恪,還真是心細如髮,而且挺仗義的。帶兵,可比帶一群廚子樂工有趣多了。大唐尚武而且重視軍功,軍人的地位可不是優伶伎工的頭兒能比的。

    不過是李恪的一句話,范校尉就從一個威風的親王府校尉,變成了閒淡得可以的東閣祭酒,心裡那憋屈就甭提了。可李恪的話在這親王府裡就是金科玉律,再加上秦慕白可是李恪的「摯交好友」,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

    悔只悔今天早上,怎麼沒來由的就怠慢了這個秦慕白?該死的……范校尉偷瞟了秦慕白幾眼,眼神頗有幾分怨婦似的幽恨。其他的將校瞬間對秦慕白刮目相看雖然他現在仍是個七品的官兒品階沒有半分改變,可在眾人的心目中,那地位陡然就拔高了萬丈之高,哪裡還是他們這些尋常俗吏能比的。

    比箭結束,眾將校依次散去,秦慕白呵呵的笑著對李恪拱手:「多謝。」

    「多大點事,有什麼好謝的?」李恪輕鬆的一笑,「當初把你請來做這個東閣祭酒,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又何嘗不知道這樣的官職根本不適合你的身份。這王府裡的屬官嘛,不超過五品以上的都能我自己說了算。七品校尉先幹著,過段時間,再提拔你做五品典軍,王府上下八百士兵全由你統領。秦叔寶的兒子來了不領兵,說出去外人也都要笑話我嫉賢妒能不會用人。」

    「那我只能多謝了。不過,還是等我做出點功勞成績再說,否則難以服眾。」秦慕白笑道。他心裡也清楚,李恪這麼做或許是有點顧念舊情,但更多的其實是在向秦叔寶示好,主要目的是對準秦霜兒而去的。

    若是靠著這麼點裙帶關係攀爬上位,雖然輕鬆,但顯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而且,萬一秦叔寶仍是不允這門婚事,自己便顯得更加尷尬了。

    李恪的過分熱情和特殊照顧,反倒讓秦慕白感覺到一絲不適。看來在吳王府為官,並非是什麼長久之計,左右便難脫依靠裙帶的尷尬之嫌。

    「你我之間就不用這麼客氣啦!」李恪無所謂的笑了笑,拍拍秦慕白的肩膀朝前走。下人牽來兩匹馬,他瀟灑利落的翻身上馬,在馬上笑道:「來,比比騎射。」

    「恭敬不如從命。」秦慕白跳上馬鞍坐定,二人各綽起一把騎兵用的角弓,策馬奔騰開來。

    相對於步兵用的長弓,角弓顯得稍短,但是弓身更硬更結實,需要更大的膂力來施射。騎射,也向來就是箭藝中最難的一門。大唐軍中,凡騎射出眾者就編入越騎隊,是最寶貴和最彪悍的隊伍,是戰鬥中催城拔寨攻破敵壘的先鋒利刃。

    這就像現代社會裡,會打籃球的雖然很多,可能灌籃的卻是少數。

    秦慕白和李恪,現在要比的就是灌籃。

    箭術的底子雖然強於李恪不止一星半點,可秦慕白的騎射練的日子並不長。配合了騎術來施射,他還真比李恪強不了多少。就算是盡了全力,也就是與李恪射個不分上下。

    「痛快!還是慕白這樣的人,才配當本王的對手!」李恪騎在馬上哈哈的大笑。秦慕白按馬落在他旁邊,正待說話,驀然發現圍牆邊一團花綠的東西一閃,砰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二人定眼一看,原來是一隻彩色帶花邊綴絲的球兒。

    「隔壁踢過來的,有人在玩蹴鞠?」李恪拍馬上前撿起那個彩鞠,還放到鼻前聞了一聞,「有香味。女人踢的彩鞠。」

    大唐玩蹴鞠的風格比較獨樹一幟,比的是誰踢得高踢得遠。這不,一個綵球從隔壁院子裡踢了過來。

    這時,隔壁也果然響起了一片嘰嘰喳喳的女聲。

    「哎呀,踢過去了,怎麼辦?那可是吳王府耶!」

    「誰去撿?誰去撿?」

    「還撿呢,不被吳王怪罪就算幸運啦,希望這時候王府後院沒人吧!」

    李恪神秘兮兮的笑道:「慕白,你說我是該怪罪她們,還是一腳給她們踢回去,再或者,我們乾脆過去和她們一起切磋球技呢?」

    「這不用選了吧,你都把『再或者』說得這麼親切了。」秦慕白不禁笑了起來。這個李恪,明擺著是個風流種子。

    「好建議。走。」李恪二話不說,翻身就騎上了馬準備要走。

    「還好你的選項中沒有『翻牆過去』這一項。隔壁是哪戶人家?」

    「哪戶人家不重要,我只記得那裡住著幾個漂亮的姐妹,艷名遠播。」李恪滿不在乎的拍馬前行,「快走吧,讓佳人久等可就大煞風景了。」

    「說得好像人家跟你約好了似的……有才的人。跟我一樣命犯桃花。」秦慕白勾起嘴角微笑,欣然拍馬跟上。

    花開堪折。

    主動創造艷遇這樣的事情,秦慕白一向比較感興趣。這回倒好,還碰上李恪這樣一個臭味相投而且實力強大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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