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十八章 (2) 文 / 劉誌慶
張花南是閩西的老紅軍了，三年游擊戰爭時便和羅忠毅戰鬥在一起，在龍巖北面的鄒家山率領紅軍多次打退敵人的圍剿與進攻，在紅軍食鹽、糧食奇缺的情況下，他都有辦法搞到糧食、食鹽，被人們喻為最出色的後勤部長。二支隊，十六旅時，他都負責部隊的物質採購，對於軍用物資，他何嘗不知道重要。但是皖南事變後，形勢十分嚴峻，許多渠道已經不再暢通，他不得不想辦法，重起爐灶，比方說這造槍用的無縫鋼管，他曾想辦法托上海的裕華公司重金採購，由於日偽控制甚嚴，只弄到少量的鋼管，他後來想辦法通過金壇城的偽軍弄到一批，急運到磨盤山，後又從磨盤山移至塘馬。車床，銑床，刨床好不容易搞到，運至金壇天荒湖，適逢敵偽掃蕩，只得沉入湖中，掩藏於水中。至於造子彈用的銅材，採購量不足，戰鬥頻繁，早已供應不足。至於手榴彈，白口鐵不行，要用灰口鐵，但灰口鐵日偽的控制很嚴，也難以大量採購。
張花南沒辦法，其他人恐怕也沒辦法了。
張其昌沉吟著，作為供給部長，他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幾乎能派上用場的軍用物資他都給了修械所，但沒有材料，他也沒辦法，但他說採購不到，也可以想想其他土辦法，比方說沒有機床就先用手工製造沖壓彈頭專用工具和底火工具，製造彈藥所必需的生鐵、銅、錫、銅皮，焦炭和煤炭等物質，就地取材，就近採購或千方百計尋找代用品。
他一開口，其他的同志你一言我一語，建議在本地區買銅皮解決底火，用銅板做子彈頭，到海邊去買鹽硝或用土硝做火藥，收買老百姓的破鐵鍋做生鐵。
討論了許多，羅、廖緊鎖的眉毛終於舒展開了，「同志們，只要我們想辦法，天大的困難我們也能克服，想當年，在閩西，敵人如此封鎖，我們也能搞到鹽、米，『江抗』的同志在蘆蕩四面被圍，也能生存，難道我們能被眼前的困難嚇倒嗎？我們應該利用地方政府積極宣傳，號召老百姓支援我們的軍工生產，溧陽北部是老區了，群眾覺悟高，我相信這些困難一定能克服。依靠群眾，依靠黨，我們就能克服一切困難。」羅忠毅決定旅部和蘇皖區黨委召開會議，組織人員到群眾中收購物質，但他馬上補充，「這個辦法只能解決燃眉之急，最終我們還是要想辦法搞到大宗的原材料。」
劉秀金回到家中操起了水煙筒，他玩命地抽著，煙筒裡的水發出嘩嘩之聲。
新四軍的宣傳隊員一動員，他即刻回到家中，他把家中所有的廢銅爛鐵全清理出來，又拿出全部銅板，外加上一個銅腳爐，送到了村南廟裡的修械所。這銅腳爐是蔣氏的心愛之物，寒冬時可用來焐手、烘腳，熱被窩，作用非同小可。家中共有三把，一把為蔣氏所用，一把女兒紅雲出嫁江陰作為嫁資陪去，一把給了兒媳，兒媳帶到陶莊，忘記帶回。一聽說要廢銅爛鐵造槍支，她立即清理收集，掂來掂去，覺得銅太少，便咬咬牙把銅爐也獻上了，劉秀金直點頭，覺得妻子愛國之心真高。
不過到了修械所後，他又發現生鐵太少，而新四軍打仗，太需要手榴彈，近身搏戰是新四軍的戰術，如果沒有手榴彈怎麼行呢？他聽修械所的戰士說：「如果有了大量的手榴彈，甚至有了地雷，敵人就不至於如此猖狂。」
回到家中，轉來轉去，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去搞生鐵，家中除了那口吃飯的鐵鍋外，已再也找不出生鐵了。
他又悶悶地抽起水煙來，陷入沉思之中，他在搜尋一切記憶，希望能搜刮到有關生鐵的蛛絲馬跡，然而，空白，什麼也沒有。
蔣氏見他一個勁地抽悶煙，便問他想什麼，他只是一味地抽，並不作答，蔣氏又問今年抽水機灌溉的水費收了沒有。
這一問，劉秀金的眼前一亮，忙叫一聲：「有了，有了。」
「什麼有了？」蔣氏一頭霧水，覺得莫名其妙。
「有了，生鐵有了。」他倏地一下站起來，丟下水煙筒，直向村東走去。
劉秀金找到劉赦大，提出把夏日架在洋龍壩的兩台抽水機獻出，給新四軍造手榴彈，因為那抽水機主要是生鐵鑄造，另外，由於柴油緊張，柴油機也派不上用場，也捐獻出來。
劉赦大瞪大了眼，「秀金，這可不是小事，那抽水機我們只有很少的股份，主要是你花錢買的，我們獻出，損失不大，你可要想想呀！這兩台機器一年賺多少錢你是清楚的，另外，沒有抽水機，弄不好到夏日新店村又要和我們搶水，到時候發生械鬥就麻煩了。」
「是呀，族長，我想過，這抽水機共有十股，我佔了七股，你正興、正法佔了三股，經濟上的損失嘛，算不了什麼，沒有新四軍，我們肯定還在抽大煙，那抽水機抽水的錢抵不上煙土錢，為抗戰，這點犧牲算什麼，至於夏日用水，我們現在買不上柴油，抽水機還是擱在那兒，派不上用場，這樣吧！」他手一揮，「用水不夠時，組織人力用水車來車水，至於兩村關係嘛，早已和解，加之現在我們在羅、廖司令和地方黨組織領導下，已是根據地的百姓了，自然不同於往日的關係，過去械鬥的問題絕不可能出現，倘若大家有意見，相信新四軍和地方黨組織會解決。」
劉赦大沉吟著：「好，看看正興、正法他們的看法吧！」
「他們不會有意見的。」劉秀金蠻有把握地說。
說曹操，曹操到，劉正興，劉正法來了，他們還一人提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
箱子一打開，劉赦大、劉秀金眼睛一亮，每人箱中有一個銅爐。
「宣德爐？」兩人驚叫起來。
「對，送給新四軍，多消滅幾個鬼子。」正興、正法齊齊答道。
「正興，正法，耳聞你家有宣德爐，不曾親見，今日終於得見。」這赦大可是玩古董的行家，他拿起，用手指輕彈兩下，銅爐發出陣陣響聲，絲絲入耳，餘音不絕，在廳堂中迴旋，從窗格外傳送於庭院中。
「這可是價值連城之物呀，上次不是有人向你們買的嗎？」劉赦大把玩著，許久沒有放下。
「那是指前的羅小龍，不知從哪兒聽到的消息，他是狗漢奸，肯定想討好日本人，我豈能賣給他。」劉正興憤憤地說著。
「他出三千大洋買爐子，就是出三萬我們也不賣，現在新四軍造槍彈，急需用銅，化掉它吧，多消滅一個鬼子，我們中國多一分希望。」劉正法把另一個宣德爐提出，放到桌子上。
「想我劉氏一族，歷來就有殺敵報國之心，宋時，先祖殺金兵，南奔大宋，清初時組織鄉勇抗清兵，現在倭寇來犯，我們這一代豈能落後。」劉秀金提起爐又重重地壓在桌子上，「正興、正法，我和族長剛商議好，準備把抽水機獻給新四軍，那生鐵可打造手榴彈，你們各佔一股，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造手榴彈？對對對，那抽水機是生鐵造的，可以造手榴彈，前兩天，我聽廖司令說缺生鐵，好像為此事發愁，既然造手榴彈要用，我沒意見，正法你呢？」
「二哥你說哪兒去了，你們同意，難道我還會有意見，我在黃金山看到日寇殺了那麼多鄉民，耳聞新四軍戰士血灑疆場，獻出抽水機算什麼，秀金哥我沒意見，就是你損失大了，占的股大呀！」劉正法跨前一步慷慨陳詞。
「這些都不說了，現在一心抗日，就是捨盡家財，也在所不惜。」劉秀金忙叫二人坐下，「新四軍缺的東西太多，昨天小陳會計回來也說了此事，我想，我們再想些辦法。」
「缺火藥，土辦法也行，可以配硝嗎？老宅地壁硝也行，叫女人小孩去刮，整個村莊可搞到幾十斤，這東西還長，只要經常搜集就行。」劉正興喝了一口開水，急急地把自己想法說出。
「據說缺牛皮紙、紗布，我有個表弟在鎮江，可以搞到，運送有風險，但他有貨輪，經常往金壇送貨，我去想辦法搞。」劉正法也接上了口。
「銅和錫嘛，我們獻的量不大，我看把祠堂裡的大香爐也獻上吧，雖然那是萬萬動不得的東西，還有燭台，但眼下抗戰為大，祖宗也不會怪罪的，拿出來全獻給新四軍。」作為一族之長的劉赦大建議獻出祠堂的東西。
「對，祖宗不會怪罪的，不趕走鬼子，我們都成為亡國奴，祭祖也沒有了意義。」劉正興連連點頭。
劉秀金用手指敲打著桌子：「對對對，把它們也獻上，另外，我們再出些力，前些日子我們主動減免租稅，這幾年兵荒馬亂，大家積蓄不多，我們再拿出一些大洋送給總務科，讓他們再採購些材料。」
「對，法幣到敵占區，難以買到東西，銀洋是通用的，我家裡有一些，再讓孩子媽到娘家去借一些，新四軍太需要錢了。」劉正興忙補充道。
「我還有一法，可收集些材料。」劉正法補充道。
「正法老弟，有何辦法？」劉秀金急切地問道。
「這子彈筒管，鄉間失落很多，小孩經常拿著玩，我們可以用麥芽糖去換，一天也能換很多，我們可以叫街上的小駱駝用麥芽糖去換子彈筒管，再付他雙倍的錢，這筒管一來，便可以用來造子彈。」劉正法有板有眼地說。
「對對對。」三人連連點頭。
「我明天上街，叫小駱駝去辦，小駱駝有利可圖，必會去辦。」劉正法蠻有把握地說。
「行行行，爽呀裡個蕩，蕩呀裡個爽，說做就做，大家分頭行動吧！」劉赦大今日滿臉興奮，他忙叫孫子榮林跟正興、正法一道去村南廟旁修械所去，榮林則頭頂一個準備捐獻的碩大的銅盆，叮叮噹噹敲打著，跟在二位長輩的後面，向南奔去。
…………
「謝謝你們了。」羅忠毅面對著四人，滿臉感激之情，他望了望桌上的宣德爐、銀元、金銀首飾，「你們對我們支持太大了。」
「謝謝你們了，抽水機的事也有同志給我建議過，但我覺得這會加重你們的負擔，影響你們的生產，現在你們主動獻出，我代表十六旅黨委向你們表示感謝，人民不會忘記你們。但為了不影響生產，我們先接受兩台抽水機，另外一台可以繼續灌溉。」
「這算不了什麼，新四軍殺敵報國，功蓋日月，這是我們百姓應盡的義務。」劉赦大、劉秀金、劉正興、劉正法朗聲答道，並接受了羅、廖留下一台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