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張覺降宋 (1) 文 / 王樵夫
金國在前方大獲全勝,後院卻起了火,就在完顏阿骨打去世不久,金軍的主力剛剛從燕雲一帶撤離,金國的南京留守張覺率部發動叛亂,投靠了北宋。
張覺是遼國平州人,進士及第,建福元年,官居遼興軍節度使。在遼國外有金軍進攻,內有各部謀反的最後幾年,平州的民眾也爆發了叛亂,殺死了平州節度使蕭諦裡及全家二百多口,搶劫財產數十萬。危急關頭,張覺帶兵平定了叛亂,因此臨時管理平州事務。
不久,剛當皇帝沒幾天的耶律淳一命嗚呼,南京在金宋的夾擊之下,岌岌可危。張覺看到遼國氣數已盡,於是把州內所有的青壯男子全部抓來入伍,得五萬兵丁,戰馬一千餘匹,由此擁兵自重。蕭菩賢曾派太子少保時立愛去平州任平州留守,無奈張覺手中握有重兵,不能相容,時立愛只好蟄居於留守府中稱病不出,所有一切事宜,無論大小,均由張覺一人做主,儼然一方諸侯。
金軍攻下南京後,一面就所謂的"燕雲十六州"與北宋進行談判,一面密切關注平州的歸屬問題。因為平州境內的榆關(山海關)是金軍從遼東通往中原的咽喉要道。榆關雄關高聳,在歷史上被稱為"天下第一關",素有"京師屏翰、遼左咽喉"之稱,完顏宗翰從戰略角度來考慮,非常關注平州的一舉一動。
完顏宗翰向降金的南京北遼舊臣康公弼打聽張覺的底細。康公弼說:"張覺為人狂妄,勇而無謀,雖擁兵數萬,但都是沒有上過戰場的鄉野草寇,裝備不整,糧草缺乏,不會有什麼作為!將軍只需設法穩住他,然後再慢慢找機會收拾他。"
為了安撫張覺,完顏宗翰將原來的平州留守時立愛召到軍中,任命張覺為臨海軍節度使,仍舊管理平州一切事務。張覺高興萬分,因為這個官終於名正言順了。豈不知,為了盡快解決平州問題,在暗地裡,敢於打硬仗的完顏宗翰卻提出一個大膽的計劃:就是在押解原來的遼國南京的百姓途經平州時,派遣二千精騎出其不意,一舉襲取平州,擒住張覺,徹底解決平州這個心腹之患。
左企弓等人都認為此計可行,唯獨康公弼堅決反對這個計劃,他說:"此計切不可行,金軍挾南京舊民過境時,張覺必有嚴格的防範,很難出奇制勝,一旦雙方兵戎相見,則會促使張覺投靠宋朝,使金軍面臨進退兩難的局面。張覺曾經是我的部下,我願意去平州一探虛實,而後伺機招降他。"
完顏宗翰沉吟良久,最終還是採納康公弼的意見,並命康公弼攜天子金牌,立即前往平州招降張覺。
對於剛剛投降金國的康公弼來說,他準備把招降張覺作為自己降金後的"投名狀",以此得到金國的另眼相看,殊不知此舉卻召來了禍端,不但邀功請賞不成,反誤了卿卿性命!
康公弼到了平州後,張覺當然知道他的來意,所以對其盛情款待,並以重金大加賄賂。
張覺言辭懇切地表明態度:"如今大遼土地幾乎全部落入金人之手,只有平州一地,我豈能以區區彈丸之地,來對抗勢不可當的金軍?我之所以沒有及時放下武器,投降金國,是因為防範遼國的殘餘勢力伺機反撲而已。"
康公弼看到張覺願意投降,於是興高采烈地返回金營向完顏宗翰覆命請賞。
完顏宗翰遂改平州為南京,命張覺為新南京的留守,並加封為中書門下平章。不久,完顏宗翰接到完顏阿骨打病危的凶訊,於是帶著大軍,急忙回去奔喪。
降金的原遼國南京大臣左企弓、康公弼、虞仲文等文武百官,按照金太宗的旨意,押解著被擄掠的南京舊地的燕民,經平州的榆關,準備遷移到遼東。這些燕民被兵士們驅趕著,背井離鄉,攜兒帶女,顛沛流離,不勝其苦,到了平州後,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往前走了。
燕民知道此時的平州留守張覺原系遼將,他的軍隊沒有被金兵改編,此時正在衛戍平州,且平州境內無金軍駐紮。燕民們派出代表找到張覺,對他哭訴:"宰相左企弓等人不守南京,讓我們這些老百姓流離失所,無處安身。將軍你把守平州重鎮,手握重兵,如能盡忠遼朝,必然能使我們復歸鄉土。燕京百姓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將軍一人的身上了。"
此時,金軍已全部撤走,北宋的軍隊進入殘破不堪的南京,並大張旗鼓地宣傳收復祖宗基業的"不世之功"。這一形勢的巨大變化,使本來降金就是權宜之計的張覺不禁怦然心動。
面臨金軍主力已經撤走,北宋接管南京的大好局面,身為遼國漢人的張覺不甘"金狗"驅役,於是召集手下諸將商議。
張覺手下的部將張謙說:"最近聽說天祚帝重振旗鼓,出沒於松漠之南,金軍之所以全軍從南京撤走,就是因為害怕背後受敵,所以急忙發往西京。若您能率天下正義之師,奉迎天祚帝,以圖興復大業,一旦大業可成,將軍您則有復國之功。"
張覺也早有此意,只是不知手下將領是怎麼想的,所以隱而不發,想窺探一下手下人是什麼打算。
張謙見張覺沉默不語,又說道:"將軍以叛降之罪,誘殺左企弓等人,將燕地舊民全部放回,則宋朝必全部接納,由此平州便成為宋國的屏藩重鎮,將軍便成為宋朝天子倚重的功臣,假如金國前來興師問罪,內有平州之兵,外有宋朝之援,又有什麼畏懼的呢?"
張覺猶豫不決地說:"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草率行事,翰林學士李石足智多謀,不妨請他來為我們做個決斷!"
李石的意見竟與大家不謀而合。
李石慫恿說:"現在將軍儘管是金國的平州留守,但是金人恃強傲慢,目中無人,目前將軍寸功未立,豈能得到金人的恩寵?若將軍投靠宋朝,攜數萬大軍,獻平州、營州、灤州三地,則會得到宋國皇帝的龍恩浩蕩。如此,將軍自會懂得如何取捨。再者,將軍豈不聞-寧做雞頭,不做鳳尾-之言嗎?"
次日,張覺以平州留守的名義,邀請康公弼、左企弓、曹勇義、虞仲文等人到灤河西岸見面。康公弼以為張覺念舊日同僚之情,要設宴款待他們,不禁沾沾自喜,於是帶著諸位欣然前往。卻早有張謙率領著五百騎兵埋伏於此,他們一到,馬上就被拿下,一個個五花大綁。
張覺派議事官趙能前去,宣讀了他們的罪狀:"你等身為遼國之臣,身負十條大罪。一,天祚帝逃難夾山,你等不前去隨軍護駕;二,勸皇叔耶律淳僭篡大遼;三,詆訐君父,降封天祚帝為湘陰王;四,天祚帝曾派遣王有慶前來計議大事,你等卻將其殺害;五,天祚帝傳來檄書,你等卻有"迎秦拒湘"之議;六,身為遼國南京守將,不能死守南京而納城投降;七,不顧大義廉恥,屈身事金;八,搜括南京財物,盡獻金人,用以獻媚取悅;九,驅燕民欲投金國,使燕民飽受流徙失業之苦;十,向金主獻計先下平州。你等所犯皆死罪也,按律當斬!"
康公弼、左企弓等人無言以對,遂被縊殺,屍體被拋進了灤河。
就在這時,面對平州之亂,北宋君臣卻犯下了一樁彌天大錯,給金國攻宋留下了口實。
張覺一不做,二不休,公開在平州改用遼國國號,張榜告喻燕民各復其業,歸還他們的土地。這些燕民飽受遷移轉徙之苦,今日得以重回家鄉,自是對張覺感恩戴德。
張覺決定率兵勤王,奉迎天祚,以圖大遼復興。於是命人繪製了天祚帝的畫像,掛於府堂之上,早晚一爐香,一天三叩首,一有事情,則要到天祚帝的畫像前稟報,來表示他對故主的忠心。
但是,擁兵自重的張覺怕金軍來攻,便派出李石、高黨為使者,帶著平州、營州、灤州三州的地圖赴燕山府,以獻土為名,向北宋求援。
李石、高黨到了燕山府,向守衛燕山府的大宋官員王安中遊說。
李石說:"平州自古以來,方圓數百里,兵甲十餘萬,乃兵家必爭之地。張覺有文武全才,若為宋朝所用,必能成為朝廷防禦大金的屏藩。如不然,張覺一旦西迎天祚,北通回離保,將為宋朝心腹之患。"
高黨則在一旁煽風點火:"金人恃虎狼之強,強行遷徙燕京富家巨室,只留一座空城,來敷衍與貴朝當年之盟。想貴朝實屬不得已而為之。今燕地舊民怨聲載道,張覺將軍存仁厚之心,違金主之命,一為生靈免遭流徙塗炭之苦,得復父母之邦;二可以為貴朝作守禦之備,良苦用心,請貴朝明察。"
王安中對此深信不疑,上奏朝廷,願以身家性命擔保,並命李石、高黨前去汴京,親自向宋徽宗請降。
宋徽宗和童貫、蔡京、王黼等親信大臣們面對突如其來的張覺請降頗費了一番腦筋。
如果拒絕了張覺,那麼不但背負了不義的罪名,冷了天下英雄的歸附之心,而且還讓金國產生北宋軟弱可欺的錯覺。如果接受了張覺,將會導致燕雲一帶的宋金軍事力量對比出現倒轉,由金強宋弱轉向宋強金弱,而且振奮民心士氣,重振大宋國威。但是最大的顧慮是金軍會不會以此為借口,向北宋發動戰爭。如果金太宗吳乞買一聲令下,金國的虎狼之師直撲而來,到那時,北宋可要面臨亡國之災啊!
可是,北宋自從接受了遼國的郭藥師投降後,大大地嘗到了甜頭。而今,張覺佔據平州重鎮,而且手中還握有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對於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北宋君臣自然是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