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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金太祖殞位 (2) 文 / 王樵夫

    完顏宗望提出,燕雲十六州是大金國的兵將們浴血奮戰,從遼人手中奪得的,別說是十六州,就是一州一縣也不能輕易地拱手送給宋國。原定由北宋出兵自取南京,可是他們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就沒有能力拿下南京,所以他們才請大金國出兵,為他們收復了失去多年的故地。他們不費一兵一卒,就想得到燕雲之地,這是不勞而獲。

    而遼國的降將左企弓也勸完顏阿骨打珍惜用士兵寶貴的生命換來的南京,左企弓說:"君王莫聽捐燕議,一寸山河一寸金。"

    完顏希尹咄咄逼人地對趙良嗣說:"居庸關、古北口內外,早就居住著很多契丹、奚族等部落,自該本朝佔有。今特將古北口還與貴朝,已是格外開恩了。其松亭關,本朝屯戍,更不消說。

    因為完顏希尹太清楚古北口的戰略地位了。古北口地勢十分險要,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古北口重巒又疊障,中有五關,只有居庸可以行大車,而松亭、金坡、古北口等關只能行人馬,不可行車。外有十八小路,皆是兔徑鳥道,只能通人,不能行馬。由此可見,只要憑此設卡,便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而完顏宗翰則提出一個更為大膽的設想:乘著北宋防禦鬆懈,發動突然襲擊,徹底滅掉北宋。完顏宗翰此言一出,立即得到了闍母、完顏希尹等人的大聲喝彩。

    完顏阿骨打對北宋當然是更加惱火。當初約定兩國共同發兵,夾擊大遼。但是金國連克上京、東京、中京、西京,北宋還在縮首縮腳地觀戰。後來,當遼國滅亡已成定勢,北宋才向南京發兵,可是北宋的戰鬥力實在是太差了,竟然被奄奄一息的北遼軍隊打得連吃敗仗,最後只好請求金國出兵。

    現在北宋竟然厚顏無恥地討要大金兵將們的勝利果實了。

    完顏阿骨打最恨的就是北宋的背信棄義。其實,他的心中早就醞釀著對北宋刀槍相見了。

    但是,完顏阿骨打的心裡很清楚,現在還不是對北宋出兵的最佳時機。現在,天祚帝還逃在夾山裡,時刻都有出來作亂的可能,遼國畢竟有著二百年的根基,另外天祚帝還有好幾個兒子,如果他們其中的一個站出來,登高一呼,四散的遼人聚集到一起,復遼抗金,也是完顏阿骨打深深憂慮的心腹之患。再者,還有虎視眈眈、坐山觀虎鬥的西夏,一旦北宋與西夏聯手,天祚帝再復出夾山,大金就危在旦夕了。

    他在等,因為最兇猛的老虎,在狩獵時,總是小心翼翼地尋找最佳的戰機。

    完顏阿骨打經過深思熟慮,做出了正確的抉擇,他決定只將南京和燕雲地區的涿州、易州、檀州、順州、景州、薊州交給北宋。但是,這是有條件的。北宋每年除了向大金國交納五十萬的歲幣外,還要交納一百萬貫的燕京租稅,史稱"燕京代租稅"。

    完顏阿骨打是一個傑出的軍事家,同時也是一個有著清醒頭腦和敏銳眼光的政治家。剛剛建國又連年征戰的大金國,需要有大量的銀子來建設他們的家國。

    趙良嗣的心情非常複雜。要不回失去的故地,回到宋朝,當然交不了差,他的腦袋就會搬家,因為他是"海上之盟"的始作俑者。

    聽到完顏阿骨打的答覆,趙良嗣的心裡涼了半截。完顏阿骨打的借口冠冕堂皇:金軍取下南京付出了血的代價,血不能白流!他的兒子完顏宗雄,已經在與遼的作戰中戰死了。原定確實是北宋分得燕雲十六州,前提是北宋派兵自己奪回。而結果呢?

    想起兩次攻打南京,趙良嗣不禁為自己國家的拙劣戰術而感到臉紅。

    好在宋徽宗和童貫收復祖輩失去的疆土的願望太迫切了。他們同意拿銀子來換土地。

    完顏宗翰大毀南京及諸州要害之地,就連城上的門樓亦被拆毀,民宅寺院、金銀錢物一掃而空。

    公元1123年4月,完顏阿骨打按照宋金兩國的約定撤出了南京城。但是,他在臨走時卻下令將南京城內的婦孺老幼及所有的財物全部劫走,整個南京城形同一片廢墟。

    完顏阿骨打這樣做的借口是北宋有言在先:外據諸邑,及貴朝舉兵之後,潰散到彼余處人戶,不在收復之數。北宋的目的很明確,只要土地,不要百姓。曾經花團錦簇、人馬喧囂的南京城,現在一片荒涼,只能聽見雞鳴狗叫了。此時的南京城內一片荒涼、蕭條不堪。

    儘管北宋接手的是一座荒涼不堪的空城,但童貫和蔡京等人卻毫不在意,他們率領"勝利之師"迫不及待地進入了這座已經脫離中原王朝統治近二百年的古城。

    完顏阿骨打率領大軍,從南京出發,日以繼夜地趕回會寧。他隱隱有一種預感,他的大限已近。

    完顏阿骨打留下完顏宗翰為西北、西南兩路都統,命令他領兵繼續追擊遼天祚帝。

    鴛鴦濼這個水草豐美、百獸出沒的勝地,是歷代遼國皇帝的捺缽之所。但是完顏阿骨打絲毫沒有一點心情去欣賞周圍的大好風光。他病了,但是他一直堅持著,他要回到會寧。

    從來流河起兵到現在,九年的戎馬倥傯,南征北戰,他無暇去顧及自己的身體。此時此刻,他真的已經疲憊不堪了。

    完顏阿骨打匹馬一麾,用兵如神,攻無不克,戰無不取,斥地萬里,經營四方,當世無敵,未嘗有過片刻的休息,不到十年,而奠定大金千古基業,他實在是太累了。

    但是,他不願意就這樣倒下,他要親眼看到大遼的徹底滅亡。想起大遼國曾經對他及子民的種種欺侮,他的內心裡便是一陣不可遏止的巨痛。這巨痛,讓他揭竿而起,率先向遼發難。今天,他離最後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但是,天祚帝還沒有抓到,他真的不甘心就這樣匆忙地閉上眼呀。

    他的心中隱隱約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人生的大限已離他越來越近。他勉強支撐到了部堵濼行宮時,便令人急召他的弟弟吳乞買前來覲見。

    他急於把金國的後事托付給吳乞買,當今大金國的諳班勃極烈。

    吳乞買率宗室內戚和文武百官,日夜兼程趕到哥哥的身邊。當他第一眼看到完顏阿骨打,竟然吃了一驚。哥哥的病情原比他想像的要嚴重得多。原來那個膂力過人、聲若洪鐘、矯健如虎的完顏阿骨打已經不見了,說話聲細若蚊,走路需人攙扶,還時常地大口大口地喘氣,大部分的時間都躺在軋軋行進的戰車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簡直是判若兩人。

    吳乞買撲到完顏阿骨打的床頭,緊緊地握住他那枯瘦如柴的手,聲淚俱下。

    兄弟倆的手,在這荒涼偏僻的部堵濼西行宮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吳乞買痛哭流涕,心肝俱裂,如同刀絞。哥哥太累了,他為了大金國的事業,一生都在戎馬倥傯之中度過。每一次的衝鋒陷陣,使他的體力嚴重透支;每一次的運籌帷幄,又耗費了他的多少心血呀。吳乞買想到這些,悲慟得幾欲暈厥。

    其實,吳乞買哪裡知道,自攻下南京後,完顏阿骨打便一改往日不近女色的習慣,整日沉湎在過度的酒色之中。每天酒宴過後,必有絕代佳人伴寢過夜。至高無上的皇權,不僅讓朝廷文武百官想方設法地為他遍尋中原美色,此次從南京還挑選了數千美女,準備護送到會寧,供他們的皇上享樂。就連遼國的降臣們,也將家中的那些倩女姝姬盡獻給他,這些婀娜多姿、嫵媚動人的美女,令驟然跌進溫柔鄉里的完顏阿骨打貪得無厭,以致元氣大傷。

    寒風捲地,連天朔雪。從舉兵反遼以來,連年征戰,烽火連天,當年的女真少年如今已是霜染黑髮。晚年的完顏阿骨打要拚命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最後時光,來補償過去的歲月裡失去的一切。

    完顏阿骨打囑咐吳乞買:"朕起兵至今,立馬白山黑水,虎視中原,身經百戰,艱苦備嘗,救民於水火之中,故所到之處,民心歸服。大遼氣數已盡,天祚帝縱然拚命掙扎,已是無力回天。而今天下歸附者日益增多,但畢竟時間尚淺,現時至暖春,農事將興,所以當曉喻三軍,不得縱容軍士驚擾百姓,影響農業耕種。我已命完顏宗翰等人率兵備邊。朕親巡已久,功亦大就,所以決定還都。"

    吳乞買含淚連連點頭。完顏阿骨打喘了一陣粗氣,接著吃力地說:"所攻下的郡縣都已撫定,對那些逃散未降的兵丁,已下詔赦免其罪。其中有非凡才能者,當擇優錄用為官。若有衣食不足者,須開倉賑貸。"

    跪在地上的完顏宗翰、完顏宗干、納蘭飛雪等人,聽到完顏阿骨打在病重垂危之際,還不忘叮囑國事,頓時哭成一片。

    完顏阿骨打握住吳乞買的手,對跪在地上的子侄們說:"朕死後,由諳班勃極烈繼位,你等要如同待朕一樣,盡心輔佐,完成朕的遺願。"

    完顏宗翰等人連連點頭。

    完顏阿骨打留戀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逡巡著,這些人是他的兄弟子侄,也是隨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愛將。

    完顏阿骨打憔悴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他指著納蘭飛雪、完顏宗翰、完顏宗干、完顏宗弼、完顏希尹、撻懶等人,對吳乞買說:"可惜的是朕就要離你而去了,可是朕卻給你留下了忠勇無比的他們,請你一定要善用他們,一同創建一個強盛的大金!他們可是我大金國能征慣戰的文武奇才!"油盡燈枯的完顏阿骨打喘息片刻,突然提高聲音,鏗鏘有力地對所有的人下了最後一道軍令:"大遼滅亡已成已成定局,準備攻宋!你你們別忘了攻宋!"

    宋金結盟,極大地改變了金遼的力量對比。雖然無能的北宋在夾攻遼國的戰鬥中沒有發揮多大的作用,但是宋金結盟鼓舞了金人的士氣,堅定了金人滅遼的決心,促使正在進行的遼金議和迅速走向破裂。其次,宋金結盟對於日暮西山的遼國來說是致命的打擊,牽制了一部分遼軍,並且在瓦解遼軍的鬥志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對於加速遼國的滅亡無疑起到了催化的作用。北宋儘管收回了五代十國以來丟失給遼國的部分土地,但是完顏阿骨打在北宋對遼的戰爭中,徹底窺出了北宋的腐朽無能,於是,他在臨死之際,為大金國制訂了下一個攻佔的目標。三年後,金兵南下,向曾經的盟友——北宋發動大舉進攻,掠徽、欽二帝為囚,北宋覆亡,史稱"靖康之難"。

    吳乞買聲淚俱下地喊道:"陛下不會死,陛下一定活下來!"

    完顏阿骨打閉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一滴碩大的淚珠。

    是呀,他也不想死,他想活下去,去完成他未竟的滅遼大計!

    完顏阿骨打的腦海裡呈現出他深愛的白山黑水,呈現出與他深情相伴的妻子兒女,呈現出昔日冰刀霜劍、風雨交加的崢嶸歲月。憶往昔,鷹群聚首,蒼狼望月。自己揮師橫掃大遼,攻無不克;鏖戰燕雲,男兒肝膽,意氣風發。而今天祚帝猶在,殘遼未滅;心中憾,何時竭?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聽到了戰馬"灰灰"的叫聲,他知道,那是與他生死相依的坐騎在呼喚他,他多麼渴望像過去一樣,颯爽英姿地騎著錚錚的鐵蹄,踏遍萬里江山。他多麼渴望像過去一樣,豪情萬丈地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雙手緊握住日夜流轉的歲月,去創建太平美滿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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