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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章 (2) 文 / 金滿

    趙雍的戰車衝出軍陣,迎向幾千怒吼追擊的「吾丘鴆」;五千靜默的黑翼騎士倏然發動,一左一右夾住王車向前奔馳。

    王車和黑翼兵團從退兵讓出的通道間風馳電掣般掠過,高速衝向奔跑中的幾千「吾丘鴆」。

    馬蹄翻盞,車輪如飛,兩軍越來越近,項離已能看清對手通紅的雙眼和肌腱上扭動的青筋。

    「射!」趙雍一聲怒吼,一支鳴鏑驚弦而出。

    金色的鳴鏑在空中發出尖厲的哨音,一蓬血霧騰起,箭頭精準地釘入一名「吾丘鴆」的眼睛。「吾丘鴆」龐大的身軀撲落黃沙,如山傾倒。

    趙軍海嘯般的歡呼聲中,五千支黑羽箭同時驚弦,數百名「吾丘鴆」慘叫著摔倒,沒有重甲防護的眼睛、手腕、腳踝被一支支黑羽箭洞穿。

    一輪齊射完畢,兩軍距離已不足百步,正要迎頭撞上的剎那,黑翼騎兵馬頭一偏,從左右兩側飛速掠過,如流水繞過一塊巨石般流暢。餘下的「吾丘鴆」很快被高速奔跑的黑翼騎兵裹在中間,他們巨大的身軀成了證明黑翼騎兵神奇射術的活靶。一道道黑光閃過,一聲聲「吾丘鴆」中箭後發出哀號,圓圈中站著的身軀越來越少,五千黑翼騎兵卻毫髮未損。

    中山軍步兵方陣終於出擊,向黑翼兵團席捲過來,試圖解救被圍困的「吾丘鴆」。趙軍中鼓聲齊鳴,趙章率領趙軍全數壓上。兩軍密集地纏繞在一起,相互廝殺。這時候雙方都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殺死對手,任何的膽怯和遲疑,都會導致自己的覆亡。黑翼兵團沒去理會外圍中山軍的步兵,而是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不屑與藐視,依舊圍著殘餘的「吾丘鴆」急速奔馳,奪命的黑羽箭勁射向包圍圈中每一個站立的身體。

    「本什騎士跟我走!」項離一收硬弓,抽出了長劍。

    「去哪兒?」喜射得正歡,不情願地停了下來。

    「別廢話!」

    項離一夾馬腹,戰馬脫離了黑翼兵團,率先衝進了混亂的步兵戰陣之中,手中長劍劈開一條血路,趙玦、喜等九名黑翼騎士緊隨其後,一路劈斬著敵軍。

    這十騎就像一柄利刃,直刺敵陣,須臾之間竟穿至敵陣後方。

    「別停!隨我走!」項離用劍脊猛抽一下馬臀,戰馬往石邑方向跑得四蹄生風。

    「項……什長!再跑就脫離戰場了!」趙玦九人在後猛追。

    「犯了軍法我擔著!」項離頭都不回一下。

    十騎一氣跑出三十里才放緩,後面戰場的交戰聲遠遠傳來,聽著混沌。

    「什長,軍官擅自帶領下屬脫離戰場,是要按叛逃罪論處的……」趙玦看著項離,清秀的臉上寫滿了疑惑和擔憂。

    「我知道!都下馬,卸甲!」

    項離翻下馬背,飛速卸下自己和戰馬身上的重甲,其餘九人也只能服從命令。項離又從馬背上解下一個大包打開,露出十套中山軍的衣甲,看模樣是早有準備。

    「穿上!」項離自顧自穿戴中山軍衣甲。他沒有注意到趙玦的臉色已逐漸變冷。

    「難道你真的要叛變?!」趙玦厲聲一喝,劍尖同時頂上項離的咽喉。喜和七名黑翼騎士也目光凜凜地注視著項離。

    項離僵了一瞬,隨後一側嘴唇牽起,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我問你,按剛才的態勢,戰場上一會兒會是哪方取勝?」

    趙玦厲聲應道:「當然是趙軍!」

    項離又問:「取勝後趙軍會如何行動?」

    「攻打石邑!」

    「攻打石邑的目的何在?」

    「拿下井陘要塞!」

    「中山軍野戰失利,石邑被破,那時候井陘要塞是否會重兵設防,堅守不出?」

    「會……」趙玦被項離問迷糊了。

    「趙軍一旦被阻滯在井陘要塞,中山國就有時間向齊、秦兩國求援。倘若齊、秦乘虛進攻趙國東西兩線,趙軍就只能撤軍回防,此次勞師動眾的出征也就失敗了。」

    「這和你的叛逃有何關聯?!」趙玦的喝問已是色厲內荏。

    「是不是趙姓貴族都像你這般豬頭?」項離撥開劍尖,繼續綁縛身上的衣甲。

    「你是何意……」

    「老子去拿井陘要塞!」披掛完畢的項離翻身上馬,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

    「可是,我們只有十個人……」趙玦有些明白了項離的意圖。

    「井陘關後的山道狹窄逼仄,兩側巖壁高聳陡峭,十人足以當關!」

    「什長是想騙進關塞,然後堵塞通道,讓守塞軍斷絕後援!」喜為自己的聰明哈哈大笑。其他黑翼騎士都興奮起來,尊崇地望著項離。此事如若成功,將會給他們帶來無上榮耀。

    「檢查自己的長矛、圓盾、水囊和乾糧!」項離高舉馬鞭凌空甩出一聲脆響,戰馬衝了出去。

    井陘關頭,哨兵手搭涼棚眺望,只見十騎從石邑方向飛馳而來,身後揚起一溜黃塵。

    「速速放下吊橋,本將要即刻過關!」身著中山軍萬夫長甲冑的項離在關下高聲喝道。

    「何事過關?」哨兵在關上詰問。

    「奉大將軍令,趕赴靈壽向大王送上捷報!」項離在關下應道。

    「敢問將軍,我軍是否取勝?」關上的哨兵難掩喜悅。

    「我軍在石邑南面三十里處擊潰趙軍,趙軍已望風而逃!」

    「我們打勝了!中山國不會亡了……」哨兵轉頭高聲喊叫,聲音哽咽。關上兵卒歡欣雀躍。

    「放下吊橋——放下吊橋——」關上的喊叫聲一聲聲傳遞。

    司橋老卒正要搖動轱轆,被守關將猛地喝住:「慢!問他們可有通關符節!」

    「敢問將軍,可有通關符節?」聲音從關上遙遙傳下。

    項離低聲罵娘。戰國符節體系極為嚴密,每次戰爭都有預先約定好的符節暗號,外人很難知曉。

    「有!」項離高舉起右手晃晃,掌中一物也看不真切。

    「將軍,來者只有十人,遠處並無大軍尾隨,如若符節不符,放進關來也無大礙。」副將說道。

    守關將尉思忖:守關將士五千人,如若連十人入關都不敢放進來,反惹下屬恥笑。

    「放下吊橋!」守關將沖老卒一抬手。

    吊橋緩緩放下,發出沉重的聲響。

    「項大哥,入關後他們必然要驗明符節,你可有對策?」趙玦在項離耳邊低問。

    「沒有。」

    「沒有豈非進去送死?!」趙玦恨不得一口把項離的耳朵咬下來。

    「怕死你當個鳥兵!」

    「你……」不等趙玦發作,吊橋轟隆一聲搭在面前,洞開的城門中光線昏暗,像是一個張開的巨口。

    「都別慌,老子還不想這麼早死,進去後見機行事。」項離低聲叮囑一句。馬韁鬆開,戰馬緩緩走上了吊橋,身後九騎跟隨。

    護城溝既深且闊,項離往下瞟一眼,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無數削尖的木樁、竹子倒插在溝底,項離幾乎感覺到那玩意兒從下體刺入的撕裂感。

    「請將軍留步。」副將帶著一隊甲士攔在城門前面。

    項離勒住馬韁,並不下馬,神情倨傲地看著副將問道:「何事?」

    「請將軍出示通關符節,末將也好盡快恭送將軍過關。」

    項離正有些躊躇,趙玦厲聲喝道:「大膽!你是何爵位軍職?竟敢查看我將軍符節!讓你們守關將親自前來!」趙玦一種與生俱來的貴胄氣度震懾了數人。

    「將軍少候。」副將抬下手,身側的甲士飛奔進去稟報。

    不一會兒,守關將親自迎至項離馬前,雙手揖道:「末將職責所在,還請將軍恕罪。」

    「好說,好說。」項離從腰中抽出一物彎腰遞下,「這是本將的通關符節,你看仔細嘍。」

    守關將伸手去接,指尖甫一觸上,臉色大變——對方遞過來的只是一塊玉牌。守關將怒喝尚未出口,手腕已被對方扣住。項離將其往懷裡一帶,守關將立時便像捆稻草一樣被他橫放在馬上。電光火石的一瞬,副將和一隊甲士尚未反應過來,項離便一聲斷喝,戰馬直衝城門,攔在前方的數人被撞飛出去,後面九騎同時發動,馬隊隆隆地衝入城門。

    「關閉城門!」副將厲聲下令。

    城門轟然閉合,吊橋同時收起,項離十人身陷五千敵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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