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三篇·強弱轉換 (6) 文 / 胡寧
呵呵，此時此刻，連老天都在笑，韓同學不是項董事長，他也沒有一聲吼，倒是趙軍自己人的一聲吼，即刻上演狂踩功夫。
打過仗的同志肯定知道，在戰鬥中，最可怕的，並不是敵人有多強大，也不是敵人的武器有多先進。最可怕的事情是，自己陣營裡正在英勇頑強戰鬥的隊伍中，有革命戰士——倉皇逃竄！
有一個人逃跑，他起到的作用，至少造成數十人恐慌；這數十個恐慌者中，如果再造成五個人逃跑，其後果的嚴重性，即刻就引起潮水一般的恐慌；當引起潮水一般恐慌的時候，其後果的致命性，就算上帝也無法阻止——全軍潰逃。
在狹窄道路上的全軍潰逃，其結果只有一個——自相踐踏，而且還是在極度慌亂之下的爭先恐後的相互踩踏，唯恐踩不死。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主將，沒有指揮者了，全軍將士，亂成一團，自己人踩自己人。兵敗如山倒，說的就是這種狀態，殘兵敗將集體表演狂踩功夫，如潮水一般洶湧奔騰。
就算上帝正好在當場，也唯有束手無策的份兒。
這一仗，韓信等待那些狂踩自己人的趙軍，踩得差不多了的時候，下令收拾也就對了。當然，韓同學並沒有讓自己的軍隊，當真站在那裡傻看趙軍表演狂踩功夫，他自然下令****。
的確兩面夾擊。
結果是——趙王歇被俘，陳餘被殺，韓信完勝。
其實，那拔去趙軍旗幟的，並不是什麼另外的大軍，是韓信事先埋伏的二千騎兵。他讓每人持一面紅色軍旗，在頭天夜裡，即偷偷地繞至趙營附近隱蔽起來。並明確指示：明日我軍敗退，趙軍一定傾巢出動，你們乘機衝入趙營，並迅速更換旗幟。然後從趙軍背後，以騎兵的迅疾威武之勢，揮刀吶喊掩殺過來。動靜越大越好，趙軍必亂。
其實，這一花招，歸納起來六個字——擾亂敵人軍心。
很多時候，打仗，打得就是一個軍心穩固。所謂人心齊，泰山移，軍心亂，即刻表演狂踩功夫，人越多，越是無法收拾。所謂七個人八條心，二十萬人的大軍，二十萬顆心——你去收拾呀！
不累死也被踩死。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陳餘率領的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
有時候，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這位陳總司令，為什麼就那麼聽話，在韓信敗退之時，一定要下令傾巢出擊？他留下二萬人在軍營裡會死嗎？
如果他真留下了，還不會死。因為漢軍衝不進來了嘛。
用十八萬人的大軍衝殺三萬將士，大於對方六倍的兵力，也就是己方六個人砍對方一個人，不用猜想，他依然也勝券在握。但是，他就不，他就要全軍將士傾巢衝出。
這陳總司令的腦袋，也多半屬於被門夾扁了的那一類。
暈喲。
這一戰，韓同學再次為我中華軍事史上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背水之戰。
這一戰，韓同學還為我們完美演繹了一個關於「死地」的辯證問題——置之死地而後生。
在很多人眼裡的死地，很可能就是最終勝利的致命保障。
如果沒這「死地」的引誘，說不準，趙軍還當真不會傾巢而出。
非常遺憾，歷史沒有如果。
呵呵，兵者，詭道也。
其實，這詭道，不過就是將二千騎兵靈活運用。
關鍵的問題是，誰能運用，誰又會運用，而且用得隨心所欲得心應手呢？
力拔山兮氣蓋世
我之所以喜歡讀歷史，是因為總可以在一些歷史事件中，透過現象發現本質。劉邦在彭城之敗，並困守滎陽成皋一線之後，基本上有兩年多的時間，差不多都是被項董事長追著屁股狠揍猛打，每次總是被打得抱頭鼠竄。
但令人奇怪的是，他越是兵敗，隊伍卻越是擴大，兵源充沛；他越是東奔西逃，糧食卻越是充足。項董事長卻正好相反，他盡打勝仗，軍隊卻越打越少，糧食還常常打得沒有。
這多少與上古時代黃帝戰蚩尤有點兒類似，所以我們常說，歷史是在螺旋式上升。黃帝戰蚩尤，大大小小七十一仗，黃帝同志幾乎仗仗打輸，基本上每一次的僥倖活命，都得力於逃得夠快。就在將要被蚩尤打得緩不過氣來的時候，他居然一擊而中，反敗為勝。
奇跡。
項董事長居然也沾有蚩尤的運氣，他集中兵力打進滎陽，劉邦用婦女布下疑兵，逃之夭夭，他取得了勝利；彭越在楚地鬧革命，截他糧道，他回軍救援，彭越也只能倉皇逃竄，還是他勝利。反反覆覆，他一去，或者他一來，人家就逃，總是他勝利。結果人家越逃，勢力越大，他總是打勝仗，卻勢力越小。
還把自己累得半死。
囧喲。
其實，這中間說明了一個問題，項羽是勇士，力拔山兮氣蓋世，無人能敵；但劉邦是政治家，永遠都會避其鋒芒，總是輸，卻總是打不死。勇士靠力氣打仗，政治家靠頭腦對敵。毛主席就告訴過我們：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集中優勢兵力消滅敵人。
而且，在運動戰中，不斷地發展，也逐漸壯大。
政治家就明白這中間的辯證關係，在自己弱小的時候，東一鎯頭西一棒槌，打得你心煩意亂，但你真要打他，卻已經無蹤無影了；對如此的辯證，勇士永遠都是雲山霧水——閒話少說，閒事少做，畏畏縮縮非好漢，要打就動手，最好單挑！
誰和你單挑？腦殼被門夾扁了的會和你單挑。
戰略思想根本就不在一個起跑線上，博弈的結果，勇士必敗無疑。
公元前203年的那個秋天，項董事長就痛苦地發現，儘管自己力拔山兮氣蓋世，但也的確不是天下第一強人。第一強人，不靠力氣取勝。
那個時候，他派去齊地平亂的龍且軍團，是一支二十萬人的大軍，居然再次被韓同學奇跡般輕鬆消滅，而且又是一場以少勝多的著名戰役。到這時項董事長真的明白了，要真真正正坐穩天下，或者真真正正地成為天下老大，僅靠武力和勇氣，是遠遠不夠的。
這個時候，他終於發現韓信同學具有超常的軍事能力，也派人遊說，只是為時太晚。韓同學本是他的員工，卻不受重用被生生氣走，早一刻發現，哪會是如今這樣的局面？不好意思，那一刻的韓同學，在項董事長眼裡，不是蹭飯的，就是鑽胯的，咋能與軍事奇才拉上關係？
悔之晚矣。
發現這樣的問題之後，痛定思痛，我們偉大的項董事長，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議和。以鴻溝為界，西歸漢，東屬楚。
呵呵，我中華民族變化無窮也妙趣橫生的象棋，棋盤上的「楚河漢界」，就源於對此事件的永恆紀念。
做出這樣的決定，的確非常艱難，因為他突然發現，一直被他打得滿地找牙的劉邦，居然在東奔西逃的過程中，完成了對他的戰略包圍。立韓信為齊王，並橫掃趙、燕、齊；立英布為淮南王，各自為戰；還有盤踞梁地的彭越，不停地騷擾。
的確，當時的形勢是，漢軍已經完成了對楚軍的三面包圍。如果，這戰爭繼續打下去，楚軍的失敗，多半就是不爭的事實。就在劉邦派出使者談判，希望放回其父及夫人呂雉等親人的時候，鴻溝為界，就提到了議事日程。
很快，雙方達成協議。
撤軍。
這基本上就是所有人的願望，特別是飽受戰爭之苦的老百姓的願望。
不過遺憾的是，不是劉邦的願望。
劉邦的願望，就一個——佔有天下。
不好意思，在這裡，我不得不再次指出的是，項羽是勇士，而劉邦是政治家。勇士是守信的，政治家卻反覆無常。滿以為可以從此休養生息的項董事長，正在歡歡喜喜對未來構建藍圖的撤軍途中，劉邦撕毀了這個所謂的停戰協議。
公元前202年的那個年初，劉邦發起了對項羽的總攻。劉邦、韓信、英布、彭越等各路大軍雲集垓下，以三十萬人的絕對優勢，把項羽正在回撤的大約十萬人的軍團，圍了一個水洩不通。我中華歷史上一次規模空前的大會戰，拉開序幕。
漢軍前敵總指揮是韓信。
他把漢軍分為十隊，佈置十面埋伏，四方接應，環環相扣。呵呵，成語「十面埋伏」，登上歷史舞台。這一次，從來都打得劉邦如喪家之犬的項董事長，遇到狠角了。
他遇到了軍事天才——韓信。
無論他有多麼大的力氣，也無論他是多麼勇冠無敵，他帶著他的勇士，從天亮打到天黑，仍然沒打出韓信的包圍圈。
這是一場悲壯的戰鬥，也是一場無果的戰鬥。
所以，我一直都告訴大家，力大無窮，一定是好事，但肯定不是解決問題的萬能鑰匙。這一次，無論項董事長怎樣地吼、如何地叫、亡命地拚殺，通通無濟於事。
入夜，他不得不帶兵回到垓下大營。
他累了，將士們也都疲憊不堪。
可就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中，隨著呼呼的夜風，從天空中飄來一陣緊似一陣——淒涼的楚歌！高亢與纏綿交融，淒愴和慘烈交錯，由遠及近，忽左忽右翻飛，四面八方旋轉，如波濤似海潮，此起彼伏；其聲，低沉而恢弘；其調，愴然而涕下。如松火下，慈母顫顫巍巍地刺繡；如田埂上，父子兄弟辛勤地勞作；如長亭邊，戀人惜別的纏綿依依。
困獸猶斗的楚兵，陡然之間，想念親人和思念故鄉之情，油然而生，其強烈的程度，就算上帝在此，也不可抑制。
十萬大軍，居然就在一片歌聲之中，悄無聲息地全無蹤影。
待西楚霸王清點他的隊伍的時候，僅僅就剩下八百騎！
這就是我中華浩瀚的人文歷史上著名的「四面楚歌」。
這天夜裡，偉大的項董事長也為我們後世朋友們，留下一首氣吞山河的悲歌：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在這首歌裡，項董事長有一怨，怨他運氣不好，時運不濟。
遺憾的是，縱觀我中華浩瀚綿長的文明史冊，項羽無愧為第一勇士，但的確並非政治家。落到如此的田地，不是他運氣不好，也不是時運不濟，是他不具有政治家的素質。
在這裡，我無意繼續描述項羽如何頑強奮戰，如何英雄果敢。
總之，他率領二十六騎，衝出了韓信煞費苦心佈置的重重疊疊的十面埋伏，逃出了包圍圈，是的，他絕對有時間和機會逃出去。
他殺退了一波又一波圍困他的漢軍將士，並順利逃到烏江邊。
歷史記載了這個瞬間，有一位南昌亭長，正一人一船在等他。
讓人扼腕歎息的是，項羽拒絕渡江，理由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
當漢軍追來的時候，二十六騎英勇的戰士，悲壯地戰死。我們偉大的項董事長，也做了一個勇士們常常做的完美舉動——舉劍自刎。
時年三十一歲。
楚漢戰爭戛然而止。
從此之後，綿綿不絕的讚歌、頌揚英雄的史詩，紛紛湧現。宋代著名女詞人李清照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就是在表揚他的英雄氣概。我們中國人有一個習慣，在現實生活中，永遠都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在我們的文化藝術裡，歌唱的、讚美的，卻永遠都是失敗者。
還是那句話，項羽是勇士，不是政治家。如果一位姑娘選擇丈夫，他無疑就是最佳人選，因為他感情專一，因為他性情處事。但是，我想告訴大家的是，如果作為國家領導人，他肯定具有致命的弱點。
因為性情，他可以只愛一個姑娘。
因為性情，他可以一諾千金。
因為性情，他可以屠城，也可以坑殺降卒。
因為性情，他可以不殺該殺之人。
還因為性情，他可以……
但政治家不這樣，政治家一定以時事、時局，乃至國家和人民為先。
政治家一定不會感情用事。
因為，政治家所需要的，就是人民的支持。
勇士不需要誰的支持，勇士只需懷中的美人喜愛。
他生命中的至愛——虞姬，為了讓他逃過這一劫，舉劍自刎。
虞姬的自刎，是為了保全偉大西楚霸王的生命，更是為了他可以東山再起。這樣的舉動，忘我而高尚。但是，我們偉大的西楚霸王已經失去了一人獨活的勇氣。
他的心中只有虞姬，卻沒有國家和人民。
所以，他可以非常灑脫地學習虞姬——舉劍自刎。
他辜負了虞姬。
其實，項羽還有機會，他還有廣闊的地盤——江東九郡。
因為情感的專一，因為顏面和傷感，因為一諾千金，他竟然拒絕翻身，斷然致江東九郡父老於不顧，舉劍自刎。
劉邦屢戰屢敗，卻屢敗屢戰，居然在屢敗的戰鬥中，逐漸強大。
項羽只敗了一次，就一敗不起了。
支持他的，對他給予厚望的，將身家性命繫於他一身的江東父老，他也棄之不顧了。
男人的第一要素，就是負責任。項董事長的舉劍自刎，的確簡單，也非常乾脆，更凸顯英雄氣概，但卻極為不負責任。對自己不負責任，對百姓不負責任，對江山社稷也不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