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淒風血影 (16) 文 / 王松
田在興點點頭,問付大成,咱們怎樣幹?
付大成稍稍沉一下,說,咱們這一干,可就沒有退路了。
田在興嗯一聲說,這個……我想過了。
付大成說所以,不管事情成與不成,後面只能往前闖了。
田在興說,那就闖吧。
劉長庚對付大成說,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們兩人都沒拿槍,再說幹這件事,好像也不用槍。付大成點點頭,說對。然後就從腰後拔出一把尖刀。這把尖刀是半月形,看上去像一張鋒利的鐮。這是專門用來殺豬的,只要將刀尖****豬的喉嚨,用力一挑,就可以直接將心臟挑破。這時,付大成用這把尖刀將自己右手的食指割破,把血滴在裝酒的竹筒裡,然後把刀遞給劉長庚。劉長庚和田在興也都照著付大成的樣子做了。付大成就拿起竹筒喝了一口,又讓劉長庚和田在興每人喝了一口,然後說,咱們以前是弟兄,現在喝了血酒,以後就更是弟兄,這一次事成自然不用說,如果沒成,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劉長庚的兩個耳贅兒微微抖動了幾下,看看付大成,又看看田在興,然後說,那就幹吧,這樣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賴死還不如拚死!田在興顯然想起了佟水妹,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眼淚卻流出來。付大成拍拍田在興的肩膀,就將自己的計劃對他們兩人說出來。
付大成的計劃很簡單。他考慮到湯營長的身邊有幾個貼身衛兵,如果三個人就這樣直接去找他恐怕很難接近,於是就決定先讓一個人去找湯營長,將他引出來,這樣即使他的那幾個衛兵跟在身邊,在外面將他幹掉也會容易一些。但是,讓付大成沒有想到的是,他雖然謀劃得很周全,這時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覺得田在興畢竟膽小,有些懦弱,擔心他殺人時會手軟,於是就讓他去引湯營長,後面的事情由自己和劉長庚來幹。然而,也正因為田在興膽小懦弱,其實讓他去引湯營長是最不合適的,這也就為後面埋下了隱患。
付大成對劉長庚和田在興說出自己的計劃之後,又看了看他們兩個人。
劉長庚點點頭說,我看,應該沒問題。
田在興也點頭說,那就……這樣幹吧。
付大成說好,那咱就開始干!
他這樣說罷,三個人就走出竹林。來到溪邊的岔路口,付大成又拍了一下田在興的肩膀,然後就和劉長庚朝江月芳家的方向走去。田在興看看他們兩人的背影,轉身朝村裡走來。
12
靖衛團的隊伍都住紮在破廟。只有湯營長,是住在村裡的溫生財家。
溫生財是石坡村最大的財主,全村的農田幾乎有一半是他家的。在村裡地勢最高的地方還蓋有一座三進的寬大院落。這一次湯營長的搜山隊伍開過來,溫生財自然遠接高迎,於是就將自己最外面的一進院子騰出來,專門讓湯營長居住。湯營長雖然生性暴戾,卻是一個狐疑猜忌而且非常謹慎的人,他讓幾個貼身的衛兵和自己住在一起,自己住正房,幾個衛兵都住在廂房,而且每晚都要有人站崗。在這個晚上,湯營長吃著豬下水多喝了幾杯水酒,所以早早就睡下了。田在興來到溫生財家的院子外面時,發現大門口有人站崗。他立刻站住了,正在心裡想著該怎樣對站崗的衛兵說,衛兵卻已經看到了他,立刻朝他喊一聲,問有什麼事。田在興只好硬著頭皮走過來,說,我有……緊急情況,要向營長報告。
衛兵說,營長已經睡下了。
田在興聽了哦一聲,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但衛兵這時卻領會錯了他的意思。衛兵以為田在興一聽說湯營長睡下了,就不想再報告,準備回去。衛兵想一想,恐怕自己耽誤了軍情會被湯營長怪罪,於是說,你,你……先等一等,我去跟營長報告一下。這樣說罷就趕緊進去了。
時間不大,衛兵又出來說,營長讓你進去。
田在興就這樣跟著衛兵走進溫生財家的院子。正房裡已經亮起燈。田在興在門外喊了一聲報告。湯營長說進來。田在興就走進屋來。湯營長顯然剛從床上起來,身上披著軍服,腳上趿著鞋。他一邊點燃一支煙問田在興,有什麼情況。田在興瞄了湯營長一下,就將事先想好的一套話說出來,他說,他剛才去村外時,發現村邊有一戶人家亮著燈。湯營長一聽立刻轉過臉來盯住田在興。湯營長帶著隊伍開進石坡村以後,除去溫生財一家,還從沒看到過一個人。他立刻問,你進去看了嗎,這戶人家有什麼人?
田在興說,只有……一個女人。
女人?
湯營長一聽越發來了興趣。
田在興說,所以……我趕緊回來報告。
湯營長立刻將手裡的香煙扔到地上,一邊繫著軍服的衣扣紮著皮帶說,走,帶我去看看。這樣說著又對聞聲從廂房裡出來,正站在門外的衛兵說,你們也跟我一起去!幾個衛兵應一聲,立刻去拿了槍,就跟隨湯營長和田在興一起朝村外走來。這時田營長一邊走著,腳步就漸漸慢下來,他不時地朝走在身邊的田在興看一眼。田在興已經感覺到了湯營長在用一種奇怪眼神看自己,雖然竭力不動聲色,但臉上卻越來越白。
就這樣又走了一陣,湯營長突然問,你的槍呢?
田在興愣一下說,槍……放在廟裡了。
湯營長問,你這樣去,就不帶槍嗎?
田在興張張嘴,一下沒有說出話來。
湯營長站住了,看著田在興問,你剛才,去村外幹什麼?
田在興沒想到湯營長會這樣問,支吾了一下,沒有回答上來。
湯營長又問,你今天晚上,上崗了嗎?
田在興說,上……上崗了。
湯營長問,在哪上崗?
田在興說,村裡祠堂。
湯營長盯著田在興問,你既然是在村裡的祠堂上崗,去村外幹什麼?
這時田在興的臉上已經變了顏色,跟著汗也流下來。湯營長朝跟在身邊的衛兵看一眼。幾個衛兵立刻過來按住田在興,就用繩索將他捆綁起來。但是,就在衛兵捆綁田在興的時候,田在興突然從地上一挺身跳起來。他這時就像變了一個人,看上去勇猛無比,趁著幾個衛兵一愣的時間,伸腿朝湯營長猛地一掃,緊跟著就掏出一把匕首撲過來。田在興這一連串動作非常流暢,而且準確有力,以致那條腿在掃過來時都掛著呼呼的風響。但湯營長的身手畢竟也很敏捷,就在田在興的那條腿猛地一掃又朝自己撲過來的一瞬,他一縱身跳起來,然後順勢朝田在興的腰上一蹬,田在興騰騰騰騰地向前跑了幾步就撲倒在地上。一個衛兵跟過來,掄起槍托用力朝田在興的頭上砸下去。但是,這一下砸得力量太大了,只聽叭地一聲脆響,田在興的腦袋就被砸開了,一股鮮血和腦漿立刻噴濺出來。湯營長走過來踢了踢,田在興趴在地上已經不動了。湯營長抬起頭朝那個衛兵罵了一聲,就又朝村邊走來。
13
村邊江月芳的家裡果然亮著燈。
在漆黑的夜裡,燈光顯得很亮。
湯營長帶著幾個衛兵走過來,看到屋裡透出的燈光稍稍停了一下。他想了想,又朝身邊的幾個衛兵使了一下眼色。這時,跟隨湯營長來的一共有三個衛兵。這三個衛兵立刻散開,在屋子的周圍搜尋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情況。於是湯營長又做了一個手勢,讓兩個衛兵留在外面,然後就帶著其中的一個衛兵朝屋門這邊走來。屋門開著,燈光像水一樣從屋裡洩出來。湯營長發現屋裡沒有人,只有一隻裝水酒的竹筒放在桌上,旁邊還有一盤豬下水。湯營長一腳邁進來,正朝屋裡巡視,突然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人從後面勒住了。
湯營長用力掙扎著一回頭,發現竟是付大成站在自己的身後。
付大成的臉上像豬肝一樣漲得通紅,他由於長年殺豬,練就了一身的氣力,湯營長立刻感到渾身動彈不得了。與此同時,跟隨湯營長進來的那個衛兵也被劉長庚控制住了。這時湯營長已經感覺到,付大成這樣做並不是脅迫自己,而是直接想要自己的性命,因為他此時看到,付大成的手裡已經出現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付大成的確沒打算跟湯營長說任何話,直接就將這把尖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也就在這時,湯營長猛地使出渾身氣力,回手也給了付大成一下。付大成正用胳膊用力勒住湯營長的脖子,這時突然感到前胸像被什麼東西用力頂了一下,只覺一陣悶悶的疼痛。
但他此時已經顧不得這些,因為外面的兩個衛兵聽到屋裡的動靜已經撲進來。付大成將手裡的尖刀用力在湯營長的脖子上一抹,只聽嚓地一聲,一股鮮血就噴淺出去,幾乎噴到迎面撲來的衛兵臉上。付大成扔下湯營長的屍體,就在那個衛兵撲到自己面前的一瞬,他突然掄起尖刀朝這個衛兵的喉嚨扎去。這個衛兵已經看到了迎面扎來的尖刀,但由於巨大的慣性收不住腳,就這樣迎過來,刀尖哧地就從脖頸扎進去。付大成的手腕又用力一擰,就將這個衛兵像殺豬一樣地殺掉了。這時劉長庚也已將那兩個衛兵解決掉。但他受了傷,肩膀上被劃開一道半尺多長的血口子。付大成走過來,從衛兵的屍體上撕下一條軍服,為劉長庚包紮了一下,兩個人就抬起湯營長的屍體朝村裡的破廟走來。
這時付大成突然感到很累。身上已經滿是濕淋淋的血水,搞不清楚是自己的,還是從湯營長的屍體上流出來的。劉長庚拖著湯營長的兩條腿走在後面,也已經步履踉蹌跌跌撞撞。兩個人就這樣走到破廟跟前站住了,相互看了看,突然用足全身的氣力轟地一下撞開廟門就衝進去,與此同時將湯營長的屍體扔在當院。劉長庚一個箭步竄過去抓起一條大槍,嘩地拉開槍栓大喝一聲:都別動——!躺在廟裡地上的人正都熟睡,這時一聽叫喊爬起來,發現劉長庚正渾身是血地端著一條大槍站在當院,接著就看到了同樣渾身是血的付大成。付大成彎腰抓起湯營長的屍體,在眾人面前舉了舉又砰地扔到地上,大聲說,湯營長已經死了!
付大成的話音剛落,廟裡頓時大亂起來……
付大成和劉長庚從破廟裡出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兩人走了幾步,劉長庚的兩眼突然盯在了付大成的身上,他定定地看了一陣,又用手指了指,卻沒有說出話來。付大成低頭看一看,才發現,在自己的胸前正插著一把匕首。這把匕首是湯營長的,它插得很深,外面只還露出一個把柄,在這把柄上,正有一股黏稠的血汩汩地冒出來。
付大成慢慢抬起頭,沖劉長庚笑了笑。
他說,兄弟,你去告訴江月芳吧,她的兒子春良……可以回家了……
他這樣說罷,兩條腿像突然折斷一樣,身體就癱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