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後記 文 / (德)曼恩哈特·米格爾

    西方人認為，樂觀是他們理所當然的一種品質。儘管樂觀並不會使其免受挫折，但更勇敢地說「抬起頭」或「還會再有的」，人們總是能繼續走下去。政治家尤其要煥發出樂觀主義的光彩，當然他們還可以自己什麼都不說，只是微笑，讓大眾感覺到這種樂觀。誰想執政，誰就必須樂觀，誰不喜歡與樂觀者在一起呀。

    悲觀的待遇就不同了，悲觀主義會阻礙個人、社會或國家的前進。如果一位政治家破例地試圖用沮喪的語氣在很短的時間內將人們帶入這種情緒，那馬上就會有人說：「不要這麼悲觀！」但積極的方面都在哪裡呢？我們有什麼動機保持樂觀？答案是：「我們想要有希望！」所以悲觀主義是不受歡迎的。

    從人性的角度來看，這完全可以理解，因為悲觀會使人喪失活力，而樂觀則給人奮飛的翅膀。當悲觀者還在路邊觀望時，樂觀者已經勇敢地大步向前了，可見這兩者的區別有多大。但樂觀者和悲觀者在一點上是相同的，即他們都看不到現實。現實對於前者來說極其美好，對於後者則極其灰暗。

    樂觀的視角使社會和人類本身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沒有它，哥倫布很難繼續向西揚起風帆，尼爾·阿姆斯特朗也不會走出航天飛船而踏上月球表面。由樂觀促成的偉大行動不勝枚舉，如果不是忽視了懷疑和恐懼，那我們所有人都可能過著糟糕的生活。

    但哪裡有光亮，哪裡就有陰影：樂觀主義的負面效果也數不勝數。人們一直沒有認識到這些負面影響，是因為人們根本沒有打算去認識它們。但這些必須被認識到，因為個人和集體災難的起點往往產生在樂觀的情緒中，比如「一定會順利的！」

    帶著這一希望，賭徒們每天晚上去賭博，抽煙的人繼續吞雲吐霧，男男女女輕率地去找性伴侶，用大量的金錢在金融市場上投機，企業家魯莽地作出決定，沒進行試用的藥品投入了市場，戰爭被煽動，屠殺展開了……只是因為那句「一定會順利的！」

    但這些活動通常並沒有順利完成。樂觀主義的這種歡欣鼓舞是危險的，有時甚至威脅到生命。如果樂觀主義與貪慾為伴，那就是為衰敗編定了程序。當樂觀主義的讚歌響起時，人們就應該有所警覺。樂觀者大多是更快樂的人，但卻不是更聰明或更有預見性的人。和其他所有人一樣，他們也有可能犯錯誤。

    但樂觀主義最主要的影響是它使地球變成了今天的樣子：輝煌，痛苦，並且超負荷。人們要想看清這一點，只需將樂觀主義的有色眼鏡摘下放到一邊，然後就一目瞭然了。在其歷史進程中，人類從地球上獲得了幾乎不可能的財富，並使地球的供應能力瀕臨崩潰。

    如今，一方面是人口數量及其物質需求的不斷增加，另一方面是地球容納能力及人類能力的有限性，這兩者之間要產生新的平衡。對於西方工業國家來說，這意味著物質生活標準暫時不能提高，可能還會先降低。

    但這並不是富裕水平的損失，如果人們能再次認識到在之前很長的歷史時期可能已經意識到的：富裕和增長不是連體的雙胞胎，是工業化時代的人們使其變成了這種連體畸形。人們需要增長，但這是一種在自然界中滿足生物需求的增長，並不代表著富裕水平的提高——提高要在增長結束後才會開始。實際上，人類特有的富裕生活是有意識地活著，使用感官，並為自己和他人留出時間，比如孩子、家庭成員和朋友等等。實際上，人類特有的富裕生活是對自然、藝術、美好、學習的興趣；是適合人類的住房和有街道、廣場的城市，其居民樂意互相探訪；是理性的交通系統，是偶爾的寂靜，是精神愉快的享受，是人類獨立做事的能力。實際上，人類特有的富裕生活首先是人類精神和文化境界的復甦，它們之前因為人類對財富的過度追求而荒廢。人們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單靠麵包而活，但麵包和其他財物對生活也是重要的，它們爆炸式的迅速增長，使得西方人的這一認識經常被動搖。認識到「不僅僅為麵包而活」將是21世紀一大經典轉變，否則這個世紀將走向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