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文 / 魏啟能
「請你原諒，是我剛才叫錯的失禮！」
「原諒！？」她看著他又笑了，帶著更深層的諷刺，「這真是太可笑了。」
「我並不覺得可笑，」他帶著委屈，一本正經地向她解釋，「你們兩人的身高，身材本來就差不多，當你倆穿衣修飾都完全一樣的時候，我把你看錯也是難免的事情嘛！」
「那麼，還有什麼失禮呢？」她又咄咄逼人，「假如你看清了是我，還會像這樣大發醋勁嗎」
他見她並不計較他發現禪房會見的秘密，倒對他為梅曼麗醋勁大發而吃醋。他這才知道她對他是信任的，這樣他就心定多了。他只好苦笑，而沒有回答。
「這只戒指是你送給她的嗎？」
她這次問話的聲音變得柔和多了，說著她又伸出手指給他看。他發覺他送給梅曼麗的戒指，現在戴在她這纖細的手上確實增加了它的高貴價值，他甚至有吻她的慾望。
「是的，」他承認了，又不解地問，「它怎麼會戴在你的手上？要知道，正是這只戒指才誤導我，把你當成梅曼麗的。」
「我見這只戒指的鑽石鑲得很別緻，想把我一隻比這大的同曼麗小姐交換，她怎麼也不肯，我硬是要換，她無可奈何，才說出因為這鑽戒是你送她的，最後只答應交換戴幾天。」她把戴著戒指的手，就到眼前看看那只鑲工精緻的鑽石，又說，「像你這樣的先生，應該懂得送
這樣的鑽戒給一位小姐是意味著什麼？」
「你以為送舞女一隻戒指一定要有特別的意義嗎？」他想她剛才生氣的原因也有這只戒指的緣故，所以他極力想掩飾自己與梅曼麗的那層關係。
「我真沒想到，你現在變成了玩弄女性的男人。」
「我希望你不要這樣誤解我。」
不知是因為他說得聲音太低，還是她根本不想聽，她仍然按自己的意思在說：
「無論如何，我希望你不要以看平常舞女一樣的眼光，來看待梅曼麗。」
「我對梅曼麗怎麼樣……」他想表白自己的真心，忽又想到不妥，只好改口說，「決不是你所說的那樣！」
「可是，我很想知道，」她很認真「你是否真正愛她，如果你真的愛她，那就請你放棄現在這樣的生活方式，帶她到內地去，過另外一種比較實在的生活。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你注意，你如果不是真心愛她，那就請你少同她這樣親密的交往，否則是危險的。」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就因為我關心你們，特別關心的是你！」
她的態度很真誠，語氣特別柔和，尤其是說後半句話的時候，帶著無限的戀情，確實深深打動了他的心。他好像有許多話想說，但是什麼也說不出，沉默了許久許久，才歎出一口沉悶的氣。
「天賜……」蜜貝貝的聲音似乎又變成了秋妹的語調，但剛一出口，忽然又變了調，不過仍然是溫和而親切地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希望你今後不要再打聽我過去，也包括昨夜在火車上你看到的那些事，決不能對任何人說，尤其是梅曼麗。這並不是因為什麼爭風吃醋。我只希望你把我的話，好好記在心裡，時常想想吧！我不會傷害你，而對你只有關心和真心。」
受了這麼半天的冷落，他心中好不是滋味和委屈，突然聽到這麼幾句出乎意外的體貼話語，特別覺得感人至深，他心裡真是好激動好激動呵！此時此刻，她好像又恢復了平靜的心態，挽著他的手臂，緩緩地邊走邊觀賞著寺院內的名勝古跡。此情此景，觸使他在激動之餘，腦海中還不斷地把剛才她說的話細細評味。此時，他忽又想起了梅曼麗也曾在他面前說過同樣意思的話，這是偶然的巧合嗎？不像！她倆是一夥的嗎？不，也不像……他終於忍不住地問道
「你與曼麗小姐是……」
「是姐妹倆呀！」蜜貝貝不等他的話問完，就搶著回答，「不過，姐妹也有不同政治信仰的。現代著名的宋氏三姐妹不就是這樣嗎！」
「你的意思是說……」
「我的意思是說，」她笑著，把腳步放到最慢，「如今的社會裡什麼都關聯到政治。」
「那麼今天的鎮江之行是關聯到政治？還是關聯到愛情呢？」他終於有機會問出了這個問題。……
蜜貝貝愣怔怔地看著他。他這才發現，他跟著她已不知不覺走出了金山寺的大門。正猶豫間有人叫他們。
「密斯特龔！」
「貝貝小姐！」
抬頭一看，叫他們的是麥克，梅曼麗也跟在他的後面，加快步伐向他們走來。
「現在讓我們結束這次談話吧！」
龔天賜也明白，他們的談話必需結束了。於是他們倆向著麥克和梅曼麗迎了過去。
太陽已升得很高，早晨的天空碧蘭，有兩朵白雲悠然在飄遊，是這一對美麗的白雲點綴了蘭天，才有今天的秋高氣爽。
四人見面，又是一陣戲笑鬥嘴之後，麥克叫苦著肚子餓壞了。龔天賜提意到街上去品嚐正宗的鎮江餚肉的滋味。大家滿懷興奮地讚許這項提意。於是，龔天賜領著他們又來到那條掛滿橫橫榿榿招牌的街道，街上此時更加熱鬧，人頭篡動，熙熙攘攘。他們擠過人潮最密集的地段，覓到一家頗為清爽的酒館。四個信步進入店堂，跑堂的夥計一見有個蘭眼睛、黃頭髮、大鼻子的外國人，這是小酒館從來沒有見過的。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招待？還是掌櫃的靈活，一見來客的衣著、氣質，而且還有一個外國人，必定是貴客臨門了。他急忙迎上前來，將四位嘉賓引到左邊的一間豪華包間內，他親自泡了一壺龍井茶，熱情招待四位在一張八仙桌邊坐下，給每人斟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龔天賜頓時精神氣爽，邀大家先品茗茶閒聊。他又吩咐掌櫃的切二斤餚肉，再上幾道鎮江名點。兩位小姐都是品茗行家，各自都呷了一口杯中的熱茶，清香爽口，其味極佳麥克更是興奮，他吸入陌生都市的生命，身心十分舒暢，覺得每一個毛孔都放大了，四肢又飽滿又輕鬆。此刻，兩位小姐更顯萬種風情，在南京她倆常常出入大飯店，咖啡館的瀟灑，再也比不上這小街小酒館的自然氣息，在這裡她倆才更顯出丰姿多彩呢！
大家正情緒飽滿，興味特濃地閒談說笑著，小街上的人群騷動起來，緊接著聽到一陣雜亂的槍聲。他們四人不約而同，跑到街邊來觀望，只見有一群張牙舞爪的日本鬼子在小街上亂叫亂竄。鬼子兵閘住了小街上的所有路口，叫喊著要抓新四軍游擊隊。蜜貝貝見狀，好一陣緊張得臉紅心亂。突然間，有幾名日本憲兵來到他跟前，嘰嘰喳喳，惡狠狠地對待他們，要他們拿出良民證。龔天賜心中又湧起更多的羞慚與憤恨。他們在日本憲兵和黑狗子的嚴密盤查後，被趕出了這條小街，結果連餚肉也沒吃成。
回到旅店，龔天賜那忍辱羞愧的心裡加上倦游歸來的落寞，不僅再沒有遊興，連飯也不想吃了。他躲進自己的房間，閉門和衣就寢。手頭沒有一本書，屋內死沉沉地沒有一點聲音，陽光卻從窗口照射進來。此刻他厭惡起太陽，它就像日本膏藥旗上的紅色的圓巴巴。他氣呼呼地從床上爬起來，惡狠狠地把窗簾拉上。他這才體驗到夜的黑暗，他感到處處是漆黑一遍，他縮在被窩裡將被角把頭蒙上，讓夜侵入他的床，侵入他的被，浸入他的肌體，浸入他的心，最後讓他的靈魂就在這黑暗的夜裡溶化。是悲哀與疲勞同樣過度的原因，他終於渾渾睡去。
醒來他看見屋裡已全黑透了，但輾轉不能入眠，起床拉開窗簾，正是明月高懸，滿天星光。他開亮房燈，坐在沙發上喝了一杯淳厚的濃茶，又抽完一支香煙，這才提起一點精神。
龔天賜心頭又浮起了白天游金山寺的情景，他想到了蜜貝貝……又想到梅曼麗……他越想越覺得她倆的神秘，開始認識到他與他們交友的荒唐與危險。於是他認真地分析自己，到底是她們有特殊的吸引力，還是自己生活的苦悶與無聊，使他沉醉在這種浪漫的冒險的境況之中呢？他一時還找不出頭緒。
他覺得現在應該放棄這些浪蕩無聊的生活，乾脆到內地去做一點堂皇的抗日工作。他又想，怎麼去內地？去找誰？我又能做什麼樣的抗日工作？當然這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那麼自己可以找一安靜之處，是一個沒有能找到的地方，他可埋頭學術研究，寫一些有歷史價值的文章。他立刻想到曾托人握色過在南京丹鳳街有一處空房，他想這次回去，把房子敲定，悄悄地搬過去住。但是，他又想到麥克他們只要知道他人在南京，就不會死心不找他。最好是先回叉河鎮住一段時間，這樣他回南京後他們就不會再找他。於是，他寫了一份信留下。
麥克吾友：
貝貝、曼麗二位小姐：
今日來到鎮江，忽有戀起故土，思鄉之情使我心緒不寧，(老天，我的思緒亂極了！)真乃歸心似箭，我等不及與吾友辭別。更怕見到二位小姐時，友誼的情絲又纏綿難分，大家都會難受。所以，我就寫此信作為辭行。
恭祝你們玩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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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摯友龔天賜
天剛朦朦亮，麥克便早早起床，他怕龔天賜又會像昨日早早約會另一位女士出門，便趕到龔天賜的客房來。屋裡黑糊糊地什麼也看不見，房門卻是敞開著的，他好奇的進了龔天賜的客房把燈開亮。屋裡空著無人，麥克心裡罵著龔天賜重色輕友，想去看看約了哪位小姐提前出遊，轉身時看見桌上放著一封信，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來看。
麥克看完信，風風火火地來敲梅曼麗和蜜貝貝的門。梅曼麗似乎也早已起床，她很快就開門出來了。麥克先把信交給梅曼麗看，接著又敲蜜貝貝的房門，她剛被敲門聲吵醒，睡眼惺忪的開了門。這時梅曼麗把信已看完，一言未發，卻一臉苦澀的把信遞給蜜貝貝。她瞇糊著眼把信看了一遍，卻顯得很平靜的微微一笑。
「思鄉之情，可以理解。」蜜貝貝說的很淡然。
「他不是剛回過家鄉沒多久嗎？」麥克疑惑的問。
「你還真的相信他前次失蹤是回家了！」蜜貝貝說過朝梅曼麗詭秘地一笑。
「你能保證龔先生一定是回家鄉了嗎？」梅曼麗針鋒相對的朝蜜貝貝笑著問，「那麼，我再問你趙莉娜小姐真的是在火車上忘了下車嗎？」
「你的意思是說他倆約好了，龔先生是去找她一同私奔了。」蜜貝貝故意蠱惑地說。
「這太意外了！」麥克很不理解的歎息道。
「應該說這太奇怪了！」梅曼麗說過仍還有點憤憤然。
「愛總有愛的理由，既不意外，也不奇怪，莉娜小姐確實比你我都年青，更有魅力。」蜜貝貝超然地說。
「高，真是高見！」梅曼麗聽過蜜貝貝的話，帶著一種莫可名狀的神情不冷不熱的鼓起掌來，神情顯得有些懊喪地又說：「貝貝小姐，今天你又贏了！」
麥克摸不著頭腦，並插嘴說：「我看你倆都輸了，是莉娜小姐贏了。」
「我看你是個白癡……」梅曼麗把氣剎在了插嘴的麥克身上。
麥克沒有生氣，只有疑惑，無奈又不可思意的聳聳肩，搖搖頭。
「好妹妹，不要拿麥克剎氣！」蜜貝貝帶著幾分得意又說：「想開一些，輸要輸得起嘛！」
麥克雖然仍沒有弄懂她倆舌戰的內涵，情緒卻最快地被鼓動起來了，心情似乎有點激動，精神也很興奮的伸出雙臂搭在她倆的肩上，顯出很親密的笑容說：「二位小姐，怎不能因為走了一個龔先生，就把我不當朋友了，讓我失望吧！按計劃我們今天應該去游焦山，途中還有一個陰謀與愛情的發生地，劉備招親的甘露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