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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上帝的晨光 (3) 文 / 亨德裡克·威廉·房龍

    懷著對死亡的快樂時刻的盼望,他們逃離記憶的屍骸,躲進沙漠,只同悲傷和上帝做伴,將存在的現實拋之腦後。由於一些無法解釋的原因,改革對士兵來說似乎總能有特殊號召力。相較於其他人來說他們能更加直接地接觸到文明的野蠻以及恐怖的一面。除此之外他們還明白,沒有紀律就一事無成。為教會而戰的最偉大的士兵曾是查理五世軍隊中的一個上尉。他是將精神落伍者組建成簡單團體的創始人,曾經是一名君士坦丁堡皇帝的軍隊中的列乓,叫帕肖米厄斯,埃及人。服完兵役後,他便加入了一小撮隱居者行列當中,首領是來自同一國家的人,名叫安東尼。帕肖米厄斯遠離了城市,同沙漠上的豺狗和平相處。可是,隱居生活常常會產生種種思想矛盾,引發一些可悲的過度虔誠,比方說爬到古老的石柱頂上或是廢棄荒蕪的墳墓裡面度日(這讓異教徒笑話,讓真正信仰者悲傷),所以帕肖米厄斯決意將這個運動建立在更加實際的基礎之上。如此,他成了第一個宗教秩序的奠基人。自那時起(四世紀中葉),居住在一起的隱居人士都服從一個司令官,把他稱做是「最高統帥」,他能任命不同修道院的院長,將眾多林立的修道院稱為主的堡壘。

    帕肖米厄斯死於三四六年。在他去世之前,亞歷山大時代的阿塔納修斯主教將他的修道院思想從埃及帶到了羅馬。成百上千的人開始藉機逃脫現實世界,逃離它的邪惡與慾壑難填的勒索。可是,歐洲的氣候與人們的本性不得不令創始人將宏圖稍作修改。在嚴寒的冬天裡,飢寒交迫的滋味並非像在尼羅河谷那般容易忍受。何況,西方人都很實際,神聖的東方理想表現出的又髒又邋遢的一面,非但不會給他們以啟示,反而讓他們感到噁心。意大利人與法國人捫心自問:「早期教會竭盡所能地做善事有何結果呢?幾個信徒在千里之外深山老林的潮濕帳篷裡住著禁慾苦行,莫非這樣寡婦、孤兒以及病人便就從中得益了嗎?」西方的頭腦一定要將修道院體系改得合理一點才行,這樣的革新住在亞平寧山脈的一個納西亞鎮人功不可沒。他名叫本尼迪克特,通稱聖人本尼迪克特。父母送他到羅馬求學,可是這座城市讓他的基督心靈瀰漫著恐怖色彩。他逃到阿布魯齊山的蘇比亞克村,躲到一座尼魯時代的古老鄉間宮殿裡。他過了三年與世隔絕的隱居生活,美德的盛名在鄉間很快傳開了。願意同他接近的人馬上滿天下,因而隱居者蜂擁而至,多得能夠建造十幾座修道院。

    本尼迪克特於是告別了土窟,成為修道生活的立法人。他建立規章制度,字裡行間流露出他的羅馬血統。發誓遵從他制定的院規的僧人不要指望能游手好閒,除了做禱告和沉思以外,他們必須在田野裡勞作。年紀太大無法農耕的,要教育年輕僧人怎樣做一個好基督徒與有用的公民。他們恪守職責,在一千年中本尼迪克特修道院將教育壟斷了,中世紀大多數時間裡這兒得到培養才能超卓的年輕人的准許。這樣一來,僧人們穿上了體面的衣服,吃到了可口的食品和住上舒適的床鋪,每天不幹活不禱告的時候還可以睡上兩三個小時,這是他們應得的報酬。不過從歷史的角度看來說,最重要的是,僧侶們不只是逃脫現實世界與義務去為來世靈魂作準備的凡夫俗子,是上帝的僕從。在漫長痛苦的試用期內他們必須完善自己使其配得上這樣的尊稱,繼而在宣播上帝王國的力量和榮耀中發揮直接積極的作用。在歐洲不信教的人中的初期傳教工作已完成了。可為了不讓教徒的績效化為烏有,一定要得到老百姓與官員們有組織的支持。

    因而僧人們扛著鐵鍬與斧頭,手捧禱告書,來到德國、斯堪的那維亞、俄國以及遙遠冰島的荒野之地,耕耘,收穫,布道,辦學,為遙遠的土地帶來了大部分人只是道聽途說的文明的信息。正是用這種方法全部教會的最高執行者羅馬教皇激發了形形色色的人類精神力量。注重實際的人能夠得到揚名天下的機會,正如做夢者可以找到幽靜叢林中的幸福一般,無任何白做的運動,什麼東西都不允許浪費,它所產生的結果是力量的增長。很快,倘若皇帝與國王不謙卑地注重基督迫隨者的要求,就無法坐穩自己的寶座。獲取最後勝利的方法,也很吸引人,因為它說明基督教的勝利是事出有因的,絕對不是(如一般人所認為的)突發奇想迸發出來的盛大宗教狂熱的結果。基督徒受到的最後迫害發生在戴奧裡先皇帝時代。很奇怪,雖然戴奧裡先並非憑借近衛軍之力統治歐洲的諸多君主中最壞的一個,可他卻經受從古到今被召來管理人類的人所承受的苦難。事實上,連最基本的經濟知識他都一竅不通。他發現自己的帝國正處於四分五裂狀態、一落千丈。

    他畢生都從事戎馬生涯,深深懂得致命的弱點就在於羅馬的軍事體制的內部,這樣一個體制將邊防地區的防衛任務交給佔地的士兵,可這些士兵早已失去鬥志,成為了悠閒自得的鄉巴佬,賣青菜與蘿蔔給那些理應遠遠拒之於門外的野蠻人。戴奧裡先改變不了風雨飄搖動盪不安的體制,為解燃眉之急,他組建起一支新型野戰軍,全部由年輕機敏的戰士組成,一經入侵就能夠在幾周之內奔向帝國的任何地方。這個主意的確很好。可是,正如一切帶有軍事色彩的好主意一樣,花銷是非常龐大可觀,要通過賦稅向內地百姓身上搜刮錢財。不出所料,激發了老百姓群憤,大喊再繳錢就面臨破產了。皇帝回答說老百姓誤會了,並將只有劊子手才能行使了的權利賦予了收稅官,可一切都無事於補,由於各個行業的臣民辛辛苦苦幹一年,結果反而虧損,於是都將住宅家庭丟開,擁進城裡或乾脆當起了流浪漢。然而皇帝陛下卻不想半途而廢,又頒布了某項來解決困難的法令,這意味著古羅馬共和國進入東方專制主義已達到萬劫不復的地步。

    他大筆一揮,全部政府機關與手工業、商業都變成了世襲制的職業,也就是說,官員的兒子注定要當官,無論是否願意,麵包匠的兒子就算有從事音樂或是典當業的天賦也要子承父業,水手的兒子儘管在台伯河划船都暈船也必須在船板上漂一生。在理論上苦力雖然是自由的,可必須在出生地生老病死,不得跨越一步,同一般奴隸命運無差別。要是誰覺得自信心很強的統治者可以或者能夠容忍由少數人依照自己的好惡去遵循或反對那些行為法規和法令,就大錯特錯了。然而當我們在評價戴奧裡先對基督徒的粗暴行徑時應該記住,他已經進退兩難了,還深刻地懷疑上百萬計的臣民對他的忠誠,他們只知道在皇帝的光環下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卻從來不替國家分擔憂愁。早期基督徒沒有動筆寫過任何東西。他們希望世界隨時會山崩地裂,要是在不足十年內花錢費時的文學成果也會被大火焚燒殆盡,為何還要做這些無用功呢呢?不過新教並未將預言兌現。

    基督的故事(經百年的耐心等待之後)被人添枝加葉地口口相傳,也已經面目全非,虔誠的基督徒不辨真偽,不知如何是好了。因而,人們覺得有必要弄一本權威性的書,將耶穌的幾個短傳以及聖徒信件的原文整理成一卷。這就是後來的《新約》。書中有一章節叫做《天啟錄》,其中包括有關建立在「七山」之中的城市的引證與預言。自從羅慕路斯時代人們便知曉羅馬建立在七山之中。這個奇特章節的匿名作者確實小心謹慎地將那個城市稱為他深惡痛絕的巴比倫,可依然沒有逃脫帝國官員的理解力。在書裡將那座城市說成是「妓女的母親」與「地球的污點」,飽浸聖人以及殉難者的鮮血,是一切魔鬼與邪惡神靈的棲身之地,是所有骯髒可惡的鳥類的巢穴,還有好多類似於這樣的不敬之詞。這樣的言論能夠被解釋為是某個可憐狂熱者的胡言亂語,這位狂熱者想起了五十年來被殺害的許多朋友,憐憫和怒火把他雙眼蒙住了。

    不過宣讀這些言論作為教堂莊嚴禮拜式的一部分,要每個星期都在基督徒聚集的地方傳誦,旁觀者自然會覺得,它代表著基督徒對台伯河畔強大城市的真正情感。我並非認為基督徒沒有理由產生旁觀者所說的感情,可是我們因為戴奧裡先沒有產生這樣的熱情而責備他也是不對的。可這並不是所有。一個聞所未聞的概念在羅馬人中日趨熟悉起來了,它就是「異教徒」。最初「異教徒」的名字僅僅是用在那些願意相信有些教旨的人,或稱為「教派」。可慢慢地它的意思縮小了,到那些不信仰由教會權威訂立的「正確」、」合理」、「真實」、」正統」的教義的人,用聖徒的話來說就是「異端」、「謬論」、「虛偽」和「永久性錯誤」的人。幾個依舊抱著舊信仰不放的羅馬人能夠免遭異端邪說的罪名,那是由於他們仍隔膜在基督教之外,況且嚴格來說也不能解釋他們的觀點。相同的,《新約》中的某些話對皇帝的自尊也有傷害,比方說「異端邪說是可怕的罪惡,猶通姦一般、猥褻、淫蕩、偶像崇拜、巫術、怒火、爭鬥、兇殺、叛亂、酗酒」,還有一些,出於體面,這裡就不再說了。

    全部的這些造成了摩擦與誤解,繼而產生迫害。基督囚徒又一次擠滿了羅馬監獄,劊子手將基督殉難者的數目大大擴大了,血流成河,卻徒勞無功。最後戴奧裡先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被迫放棄了統治地位,回到達爾馬提亞馬海岸做羅納的家鄉,專心致志從事更加趣味的消遣——在後院種大圓白菜。他的繼承者沒有繼續採取鎮壓的政策。反而,當他看到運用武力剷除基督教已無望,就致力於一筆不光彩的交易,想通過收買的方法來博得敵人的好感。在三一三年,君士坦丁以官方名義第一次承認了基督教會。倘若有一天成立了一個「國際歷史修改委員會」,全部皇帝、國王、總統、教皇、市長,只要是享有「大」字稱號的,都需用特定的準則來權衡,那麼其中站在「國際歷史修改委員會」法庭上需要審慎專研的一位就是上面所提到的君士坦丁皇帝。這個狂妄的塞爾維亞人在歐洲各大戰場上揮舞長予,經英格蘭的沃克打到了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拜占廷。他把自己的妻子、姐夫與侄子殺死了,還屠殺一些地位卑下的親戚。

    可是即便這樣,因他在面臨最危險的對手莫克贊蒂厄斯時驚慌地為得到基督徒的支持而大加許願,反而獲得了「第二個摩西」的美名,亞美尼亞與俄國教會都將他推崇為聖人。他一生都是個野蠻人,即便表面上接受了基督教,可就算是到他死的時候還企圖用蒸祭祀羊的五臟預測未來。可是人們卻記不住這些,不過是兩眼盯著皇帝用來保證可愛的基督臣民「自由表達思想與集會不受干涉」的權利的最為著名的《寬容法》。在前面我已經提到過,四世紀上葉的教會首領都是實用的政治家,最終他們讓皇帝簽定了這個值得讓人紀念的法令,如此一來從小教派的行列中基督教一躍成為了國教。可是,他們知道勝利是如何取得的,對此君士坦丁的後人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們想使出花言巧語的解數掩蓋這些,可機關算盡仍不能瞞天過海。「賜予我吧,強大的統治者」,內斯特主教向狄奧多西皇帝說,「把教會的所有敵人都交給我吧,我將給你天堂作為回報。同我站在一起,將反對我們教義的人打倒;我們也會同你在一起,打倒你們的敵人。」在過去的二千年裡,還有過別的交易。可是這樣的無恥妥協從此讓基督教大權在握,在歷史上這種事情還是少之又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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