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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三十二條軍規 文 / 裴志海

    莫小洛的奶奶和爸爸媽媽都慌慌地說:「不用不用。」她奶奶還看了看莫小洛說:「有小洛在這裡就行了,他在這裡也不方便照顧我,還是讓他回去吧。」

    李大隊長想了想,說:「那也行,如果還需要護工什麼的,你們說一下,這錢也由我們來出。」

    我於是就跟著李大隊長的車回來了。李大隊長在路上還是沉著臉,一聲不吭,倒是政委沉不住氣了,他看了看我,吼了一聲:「你們是不是沒長腦袋?那麼大歲數的老人了,你們幹嘛要嚇唬人家?」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低著頭,心裡很難受。

    政委見我不說話了,更生氣了,罵了我一句:「就你這個熊樣,摔斷腿的怎麼不是你!」

    李大隊長回過頭來,很平靜地說:「老王,你也不要說他了,他畢竟是咱大隊的戰士,也是為了大隊好,要是真來了特務,他們也不去管,那樣出的事情不就更大嘛。出了這件事是個意外,誰能想到呢。」

    我看了看李大隊長,心裡一熱,甚至有種想流淚的感覺。

    我不知道是不是李大隊長給潘連交待過了,我回去後,潘連也沒怎麼說我,反而把我和老李都叫了過去,讓我們不要想得太多,以後注意文明執勤就行,身上不要背包袱,好好訓練,有什麼事,部隊會出面處理的。

    潘連想了想,又對我們說:「有空我會安排你們輪流去看看人家,帶些水果什麼的,多說些暖心窩子的話,人心都是肉長的,咱們態度好了,人家也不會耍賴的。」

    我和老李都忙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別說這,就是關我們幾天禁閉室,我們也都認了。我們出來後,老李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媽的,潘連真他媽的好,李大隊長也真好,我當了十幾年兵,還真沒見過這麼好的領導!」說著說著,他的眼圈有點紅了。我也很感動,要是放在從前那個紅軍團裡,我和老李肯定早就被熊死了。我不是說那個紅軍團不好,但那裡的幹部們有時想問題的確不像潘連和李大隊長這樣,他們更像政委一樣,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先把你好好收拾一頓再說。

    這樣的部隊你不會不喜歡的。

    李大隊長和潘連是很實在的人,他們都很公正。你們也肯定看出來了,許多人以為特種兵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特種兵擔負著滲透敵後的特殊作戰任務,它要求每一名士兵都要反應敏捷,具有靈活的思維和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是什麼就是什麼,不玩虛的。這已經是特種大隊官兵的一種生活態度了。所以,像那些養豬種菜的樣板工程根本就不會在我們大隊出現。別說大隊領導不搞,就是他們想搞,弟兄們也不會服氣的。

    我這是扯到哪裡去了?我只是想說,潘連和李大隊長就很實事求是。我和老李雖然方法有些不大好,但我們的確是在維護大隊的利益。我抽了抽鼻子,真心實意地對老李說:「你看,潘連他們並沒把咱們當成外人,李大隊長這人也不錯,以後咱們可要好好幹。」

    老李一個勁地點頭:「那是那是,一定好好幹,一定好好幹!」老李的臉紅彤彤的,鼻子上還掛著幾滴汗水,他說這話時的樣子,就好像是個剛到部隊的新兵表決心一樣。其實老李是個老兵油子了,在這之前,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這麼老實過。

    莫小洛的奶奶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當她得知已經花掉一萬多塊錢時,說什麼也不住了。他們那個村的村支書還勸她,幹嘛不住?反正花的是部隊的錢,不住白不住!老太太有點生氣了,說:「部隊的錢也是錢,這個醫院是個無底洞,我還是回家養著吧。」

    醫生把後果說得很嚴重,事實上可能那也是真的,說她胯骨骨折,歲數又大,將來有可能下不了床了,還是住在醫院繼續觀察吧。老太太還是不答應,還是要回家。

    李大隊長帶著財務股長到醫院結了賬,把老太太接回了家,但這事還不算完,如果不做個了結,擱在那裡,還是部隊的一塊心病。大隊專門召開常委擴大會研究這事,潘連也參加了。我後來聽潘連講,會上吵得很厲害,有人說,部隊三令五申不准進來撿垃圾,給他們村裡也講過了,老太太不聽,三番五次進來,屢教不改,這次摔傷了是她自作自受,部隊已經給她治療了,算是仁至義盡了,如果他們還有什麼要求,那就和地方政府一起來解決,實在不行,就走法律這條途徑。

    李大隊長沒有同意,他覺得部隊還是有責任的,再說,老太太都七十多歲了,晚年有可能就只能躺在床上,他們家人還要照顧她,無論如何,就算是盡人道主義,部隊還是應該賠償人家的。

    這事算是定下了,問題在於到底賠償多少錢。有人建議再賠償一萬,有人說兩三萬,最後還是李大隊長拍了板,決定賠償五萬元。

    李大隊長話音剛落,政委突然咳了一下,他低著頭,用大拇指和食指掐著眉心,緩緩地說,部隊不能出這個錢,要出,就讓那兩個鳥兵出,他們不是士官嗎?那就扣他們工資,每個月讓他們拿義務兵的錢,剩下的就賠償給老人,什麼時間賠償完了,什麼時間再發工資。

    會議室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一齊看著政委。

    潘連當時一聽就急了,也顧不得這是大隊的常委擴大會了,立即站起來就說:「我不同意,老李還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就靠他這點工資生活,這一扣掉,那還怎麼活啊。」

    但這是政委說的話,大家看看潘連,再看看政委,政委緊緊地皺著眉頭,瞪著潘連,別人也不敢吭聲了。

    潘連豁出去了,他把脖子硬了硬,又說,如果大隊沒這個錢,那我們連隊出這筆錢,我們勒勒褲腰帶,每天擠出點伙食費,也不能讓他們掏這筆錢。他們這兩個鳥兵也不是為自己的事,他們這也是為了大隊好,我們連隊掏這筆錢值得!

    李大隊長生氣了,他「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朝潘連吼了一聲:「潘大頭,你這個****的瞎嚷嚷什麼?這不是在研究嘛,你敢扣連隊伙食,我立馬把你撤掉!」

    李大隊長講完,怒氣沖沖地瞪著潘連。

    潘連後來對我們說,我知道李大隊長不是真的在生我的氣,他只是把我當成打氣筒出出氣。

    參謀長看了看李大隊長,又看了看政委,他們兩個都在瞪著潘連,參謀長遲疑了一下,但他還是開口說話了:「部隊工資低,這兩個戰士家裡也不怎麼樣。我看還是大隊出這個錢吧。」參謀長一帶頭,其他幾個營長也建議由大隊出這個錢。

    潘連回來給我們說了這事,當說到這裡時,我抬頭看了看他,很真誠地說:「連長,如果讓我們掏這個錢,我願意。」我說的是實話,這樣會讓我心裡好受些。老李也趕忙表了態:「連長,我也願意出。我沒事的,老婆孩子在農村,地裡只要長莊稼,他們就餓不死。」

    潘連瞪了我們一眼:「你們這兩個鳥兵,到現在嘴巴還死硬死硬的!不用你們掏了,政委已經同意了,由大隊出這個錢,就當出錢買個文明執勤的教訓!」

    小說寫到這裡我才覺得,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事情過去那麼長時間了,我還記得,那天下午我爬到了營區最高的一個坡頭上,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打量著整個特種大隊,看著那些陳舊的樓房,那些佈滿了鐵絲網和各種障礙物的訓練場,看著營區裡一棵棵參天大樹,看著那些在營區裡走動的「鍋蓋頭」們,突然就淚流滿面了。是的,我愛你,我已經深深地愛上這支部隊了,我願意把自己的所有一切,包括生命都交給它,當戰爭來臨時,我會毫不猶豫地勇敢作戰,捍衛我們特種大隊的光榮和驕傲,哪怕戰死,我也不會停下自己衝鋒的腳步!

    我永遠都是一名「鍋蓋頭」!

    那年夏天很快過去了,接著是冬天,我們天天都在訓練。沒有什麼可寫的,值得高興的是部隊終於加工資了,我拿到了1600多元錢。我一下子給家裡寄回去了1500元錢。我每個月只留100元錢。對我來說,這已經夠了。吃的穿的都是部隊的,我也就抽煙花點錢,實際上煙也很少抽的,你的煙癮再大,一開始訓練,就什麼都忘了。我脫下軍裝以後,可以上互聯網了,這才知道這件事原來在互聯網上已經吵翻了天,許多人都在那裡瞎嚷嚷,覺得不應該給我們加工資。我已經離開了部隊,但我還是覺得那些瞎嚷嚷的人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別看他們的帖子寫得那麼理直氣壯,實際上你一個月給他一萬塊錢,他也未必願意來。其他部隊可能沒有我們特種兵這麼大的訓練強度,但也輕鬆不到哪裡,雙休日同樣很難得到保證,也不能上互聯網,幾個月見不到一個姑娘也是常有的事。你讓他來試試,估計他一個月就受不了。

    不說這些了,還是回頭說說我在特戰一連的那些事吧。

    春天來了,我終於成了一個逃兵。

    部隊開始了跳傘訓練。跳傘是特種兵訓練的一個重要內容,但這也是一個險難科目,特別是直升機跳傘,在艙外有一個渦流區,跳傘時必須延遲開傘時間。上級規定像李大隊長這樣的年齡和級別的領導可以不跳。四十來歲的人了,胳膊、腿都硬了,弄不好會骨折的。大隊也一直嚴格執行這項規定。

    但每年李大隊長都要和我們一起跳傘。

    這很讓我們政委頭疼,他實際上是一個好人,當李大隊長還是副大隊長時,他就是政委了,但他一直都很尊重李大隊長的決定。這非常難得。很多部隊的軍政主官的關係是很難搞的。政委一直都不想讓我們李大隊長跳傘。據說有次在訓練跳傘時,集團軍一位首長來了,問李大隊長在哪裡。政委就仰頭指了指天空中盛開的傘花,說:「他在天上!」集團軍首長生氣了,說政委,你這家是怎麼當的?連他都管不住?所以,每次跳傘訓練時,政委都死死地盯著李大隊長,不讓他跳。

    李大隊長大大咧咧地說:「政委,你放心,我是偵察兵出身的,跳過多少年了,會出什麼事啊……」

    政委打斷了他的話:「不行,你好好在地面上呆著!」

    李大隊長嘴上答應著,趁政委不備,背上傘包混到了跳傘的戰士中。政委發現了,飛機已經飛上天了,他忙趕到指揮塔台上讓李大隊長下來。李大隊長有點嬉皮笑臉地說,我現在已經在天上了,想下來也只能跳下來了。政委沒辦法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李大隊長從飛機上跳下來了。

    政委後來只好不管他了。

    陳衛星還給我們講過一件事,說是有年部隊組織跳傘訓練,從800米的高空往下跳時,有個戰士的主傘出了故障,沒有打開,像個秤砣一樣直直地朝地面墜了下來。好在這名戰士反應很快,在離地面300米的時候,他拉開了備用傘,安全著陸了。800米的高空,落到地上,也就是十秒左右的時間,生死也就那麼一小會兒。發生了主傘沒有及時打開的情況後,每個新兵的心上像壓了塊石頭,顯得緊張和惶恐,大隊也有領導建議先休整兩天再跳。但李大隊長堅持繼續跳,他說:「越是在這種情況下,越要跳,特種兵要是怕這怕那,那就不是特種兵了。我第一個跳!」第二天,李大隊長背著傘包站在戰士們的面前,和平常一樣,他的動員很簡單:「弟兄們,背上你的傘,到敵後去!」戰士們的臉上立即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我很佩服李大隊長。一個優秀軍事指揮員,他本身具備過硬的軍事技能,不用多說,就具有了權威性和號召力,他站在那裡,就是一個標桿,一面旗幟,再孬蛋的兵,也會跟著他把自己錘煉成出色的士兵。

    特種大隊的兄弟們說起自己的大隊長,都說他是「空中第一飛。」

    這是一個綽號,但這個綽號裡有一種真正的軍人味兒!

    我們跳傘那可是真跳,這不比別的軍事訓練,說不定還能玩點花樣造假,這是真功夫。很多人對我們這支軍隊有很多誤解,我曾經在互聯網上看到一篇文章,是個網友寫的,說是中俄聯合軍演時,俄羅斯士兵跳傘是在400米的空中跳的,中國軍隊為了保安全,是在800米的空中跳的,沒人敢在400米的低空中跳傘,從而質疑中國軍隊的打贏能力。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如果說中國軍隊不敢在400米的空中跳傘,那就是瞎扯淡了,因為這就是一個常規的跳傘訓練科目。我不知道你們相信不相信,我們連300米超低空跳傘都搞。那是一個什麼概念?幾秒鐘的功夫就落到地上了,幾乎是在跳離飛機的同時你就得把傘打開,你反應稍一遲鈍,立即就摔到地上了。這連國外一些特種部隊都未必敢搞。還有水上跳傘,那也是很危險的,如果弄不好,降落傘就把人裹在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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