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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黛西和德米 文 / 路易莎·梅·奧爾科特

    我感到,作為一個恭順的馬奇家族編史家,如不至少用一個章節的篇幅講述兩個最寶貝、最重要的家庭成員,我便沒有盡到責任。現在黛西和德米已到瞭解事年齡。在這個高速發展的時代,三四歲的孩子便維護起自己的權利來,他們也能得到權利,在這方面他們比許多長輩優越。假如說有這麼一對雙胞胎面臨著完全被寵壞的危險,那便是這兩個喁喁學語的小布魯克。當然,他們是所有孩子中最出色的,我提及下面的事實便可說明。他們八個月會走路,十二個月能流利地說話,兩歲時便能上桌子吃飯了,而且行為得體,惹人喜愛不已。三歲時,黛西便要"針活兒",還真的做了一個縫了四條線的袋子。她還在餐具櫃上從事家政,技術熟練地操作著一個極小的烹調爐,使罕娜流出了驕傲的眼淚。而德米在跟爺爺學著字母。爺爺發明了一種新的教字母方式,用他的胳膊和腿組成字母,這樣把頭和腳的鍛煉並為一體。這男孩很早就顯露出機械方面的天才,使爸爸高興,媽媽驚喜。因為,他試圖仿製所有他見過的機器,使育兒室總是凌亂不堪。

    他的"縫紉器"——一個古怪的構件,用線頭、椅子、曬衣夾組成,還有線軸,那是"圈啊圈(轉啊轉)"的輪子。另一把椅子背上還掛著個籃子,輕信的妹妹坐在籃子裡。他徒勞地想把她扯上來。妹妹帶著女性的獻身精神,聽憑她的小腦袋撞來撞去,直到媽媽前來搭救。而小發明家憤怒地說道:「幹嘛?媽媽,那是我的升降機,我正在吊她上來呢。」雖然雙胞胎性格完全不同,他們相處得還是非常好,一天中極少有爭吵三次以上的。當然,德米對黛西橫行霸道,卻英勇地護衛著她不受任何別的侵略者的侵犯;而黛西把自己當成划船的奴隸,她崇拜哥哥,認為他是世上完美無缺的人。

    黛西是個面色紅潤、身體圓胖、快快活活的小東西,她討每個人的歡心,並舒舒服服地在大家心中安頓下來。這個有魅力的小傢伙似乎生來就是讓人親吻、擁抱、打扮,喜愛的,像個小女神。去所有喜慶場合,有了她是讓大家讚許的,她的小小德行那樣美好。要不是一些小淘氣行為使她帶著不安分的天性,她就是個十足的天使了。她的世界,總是陽光燦爛。

    每天早晨,她身穿小睡袍,爬到窗口向外看,不管下雨還是天晴,她總說:「噢,考(好)天!」「噢,考天!」她那樣信任地讓陌生人親吻,使得最頑固的獨身者也動了憐愛之心,愛孩子的人們更是深情切切。

    「西西愛每一個人,」有一次她這麼說。她一手拿著湯匙,另一隻手拿著杯子,伸開雙臂,彷彿渴望擁抱、滋養整個世界。

    隨著她的成長,媽媽開始感到,像那曾使老屋舒適的人一樣,鴿屋存在著這樣一個安靜可愛的人兒,是上帝的賜福。

    她祈禱免受那樣的損失。那種損失近來使他們懂得他們曾那麼長時間無意識地擁有了一個天使。她的爺爺常叫她"貝思",奶奶帶著不知疲倦的專注神情注視著她,彷彿試圖補償過去的某種過失。這種過失只有她才能看見。

    德米像個真正的美國人,他生性好奇,所有的事都想知道。他常常把自己弄得非常不安,因為他無窮的問題"做什麼用的?」得不到滿意的回答。

    他還有著哲學家的傾向,使爺爺非常高興。爺爺常和他進行蘇格拉底式的談話,談話中那早慧的學生有時向老師提出問題,使婦人們露出掩飾不住的讚賞之情。

    「爺爺,是什麼使我的腿走路?」一天晚上,上床嬉鬧後歇息時,年輕的哲學家帶著沉思的表情打量著他身體的活躍部分問道。

    「是你的小腦袋,德米,」哲人撫摸著他那金黃色的腦袋恭敬地回答。

    「小腦太(袋)是什麼呢?」

    「是使你身體活動的東西,就像我手錶裡的發條使齒輪轉動那樣。我給你看過的。」「把我打開吧,我想看著它卷(轉)動。」「那我可做不到,就像你不能打開手錶一樣。上帝給你上了發條,你就走著,直到他止住你。」「是這樣嗎?」德米接受了這個新的思想,棕色眼睛變得又大又亮。」我就像個手錶給上了發條?「是的,可是我不能告訴你是怎樣上的,因為上的時候我們沒看到。」德米摸著自己的後背,好像期待發現那裡就和手錶背面一樣,然後他嚴肅地說道:「我猜搶(想),上帝在我睡著了的時候上的發條。」接著爺爺仔細解釋,他那樣人神地聽著,使得奶奶焦急地說:「親愛的,你以為對孩子說這種事明智嗎?他眼睛上方的頭骨隆得好高,越來越聰明,已會問回答不了的問題了。」「要是他長大了,能問問題了,也就能得到真實的回答。

    我不是往他腦袋裡灌輸思想,而是幫他解決已經存在的問題。

    這些孩子比我們聰明。我不懷疑那孩子能聽懂我說的每一個字。好了,德米,告訴我,你的思想放在那裡?」假如男孩子像亞西比德那樣回答,「的的確確,蘇格拉底,我說不上」,他的爺爺不會吃驚的。可是,他單腳獨立了一會兒,像一隻沉思著的小鸛鳥,然後以一種深信不疑的平靜語調回答:「在我的小肚子裡。」老先生只好加入奶奶的笑聲中,結束他的玄學課。

    要不是德米拿出了令人信服的證據,說明他既是一個初露頭角的哲學家,也是個道地的男孩子,他也許會引起母親的焦慮。那些討論常常會引得罕娜點著頭預言:「那孩子呆在這世上不會久。」可是他轉眼就來了些惡作劇,使她消除了擔心。那些可愛、骯髒、淘氣的小壞蛋們就用這些惡作劇使他們的父母又是煩躁又是歡喜。

    梅格制定了許多道德準則,並試圖執行。但是,什麼樣的母親經得住他們迷人的詭計、巧妙的遁辭或者鎮定的放肆呢?而這些微型的男人、女人們那麼早就顯示出他們耍手腕蒙騙的才能了。

    「不許再吃葡萄乾了,德米,你會生病的,」媽媽對小伙子說。這一天在做葡萄乾布叮他在廚房要求幫忙,無止境地定時來要。

    「德米喜歡生玻」

    「我這裡不需要你,你走開去幫黛西做小餡餅吧。」他不情願地離開了。但是受到的委屈壓在心頭,不一會兒,彌補的機會來臨,他用精明的交易智勝了媽媽。

    「好了,你們都是乖孩子。現在你們喜歡什麼,我就做什麼,」這時,布丁已安全地放在罐子裡發著了,梅格領著她的助手廚師們上樓時這麼說。

    「當真,媽媽?」德米問,他那搽了許多粉的腦袋冒出了個絕妙的主意。

    「是的,當真。你說的任何事,」缺乏遠見的媽媽回答。她自己準備著把"三隻小貓"唱上五六遍,或者豁出去帶她的一家去"買一便士小麵包",可是德米把她逼入絕境,他冷靜地回答——「那麼,我們去吃光所有的葡萄乾。」喬喬姨是兩個孩子的主要玩伴和知心人。這三人把小房子弄得亂七八糟。艾美姨對他們來說還只不過是個名字。貝思姨很快便淡化為令人愉快的模糊記憶。然而,喬喬姨是個活生生的實體,他們充分地利用她,而喬也深深感激他們表示的敬意。可是,巴爾先生來了,喬便忽視了她的玩伴們。兩個小傢伙感到不悅、委屈。黛西喜歡到處兜售親吻,現在失去了她最好的顧客,破了產。德米以那幼兒的觀察力很快就發現,與他相比,喬喬姨更喜歡和"大鬍子"在一起玩。雖然受了傷害,但是他隱藏其他的痛苦,因為他不想侮辱對手。

    這個對手的背心口袋裡總是巧克力糖塊的寶庫,還有塊手錶,可以拿出盒子,任由熱情的欣賞者搖動。

    有的人可能會把這些放縱看作賄賂,可是德米不這麼看。

    他繼續帶著沉著的慇勤惠顧"大鬍子"。而黛西在他第三次來訪時便賜予他小小的愛慕之情,把他的肩當作她的寶座,他的胳膊當作藏身處,他的禮物當作無價之寶。

    先生們有時會突然一陣興起,讚美起女士們的小親戚們來,這是為了女士們的緣故。但是這種假裝的愛子女心不自然地附加於他們身上,一點兒也騙不了人。巴爾先生的愛心卻是真誠的,同樣也是有效的——因為,在愛情方面和在法律上一樣,誠實為上策。他是那種和孩子在一起無拘束的人,當小臉蛋和他的男子漢臉膛成為有趣的對照時,他看上去特別開心。他的事務,不管那是什麼,一天天地留住了他。晚上他很少不來看——嗯,他總是說來看馬奇先生,所以,我推測是他有吸引力。優秀的爸爸誤解了,認定他的確有吸引力。帶著類似的情緒,他沉迷於長時間的討論中,直到他那更具觀察力的孫子偶然說出一句話,使他突然明白過來。

    一天晚上,巴爾先生來訪,他停在書房門口,眼前的景象使他大為驚訝。馬奇先生躺在地板上,令人尊敬的雙腿蹺在空中。德米在他身邊同樣躺著,試著用他那穿著紅色長統襪的短腿模仿爺爺的姿勢。兩個躺著的人神情那樣嚴肅專注,竟意識不到有旁觀者,直到巴爾先生發出洪亮的笑聲,喬帶著震驚的神色叫道——「爸爸,爸爸,教授來了!」一雙黑腿落了下去了,一顆灰腦袋抬了起來。導師帶著泰然自若的莊重神情說:「晚上好,巴爾先生。請稍等片刻,我們就要結束課程了。好了,德米,擺出這個字母,說出它的名字。」「我認識它!」拚命努力了一番,那雙紅腿擺出了一副圓規的樣子,然後聰明的學生得意洋洋地叫道:「這是個We,爺爺,這是個-We-!」「他是個天生的韋勒,」喬笑道。她爸爸收回了雙腿。她侄子試圖倒立,那是他對下課了感到滿意的唯一表達方式。

    「你今天做什麼了,bubchen?」巴爾先生拉起了體操運動員,問他。

    「德米去看小瑪麗了。」

    「在那幹什麼了?」

    「我親了她,」德米天真率直地開口說。

    「噗!你開始得太早了。小瑪麗怎麼說的?」巴爾先生問道。他繼續聽取著小罪犯的懺悔。小罪犯站在他的膝上,探索著他的背心口袋。

    「噢,她喜歡那樣,她也親了我。我也喜歡。難道小男孩不喜歡小女孩嗎?」德米補充道。他嘴巴塞滿了,美滋滋地嚼著。

    「你這個小寶貝,是誰把那放到你腦子裡的?」喬問。她和教授一樣欣賞這個天真的揭秘。

    「不是放在我腦子裡,而是放在我嘴趴(巴)裡,」摳字眼的德米回答。他伸出舌頭,上面有一顆巧克力糖塊,他以為喬指的是糖果,不是指思想。

    「你該給小朋友留一些。糖果給親愛的嘛,小大人。」巴爾先生給了喬一些。他的表情使喬奇怪巧克力是不是眾神飲用之酒。德米也看到了他的笑容,他為之感動,率直地詢問道——「大男孩也喜歡大女孩吧,教授?」就像小華盛頓那樣,巴爾先生"不能說謊"。於是,他含含糊糊地回答他相信有時是這樣的。他的語調使得馬奇先生放下了衣刷,瞥了瞥喬羞怯的面容,然後沉進椅子裡,他看上去好像那"早熟的孩子"把一個又甜又酸的念頭放入了他的腦子。

    半小時後,喬喬姨在瓷器櫥裡捉住了德米,她沒有因為他跑進那裡而揍他,而是親切地摟抱著他的小身體,差點讓他透不過起來。作出這種新舉動之後,又給了他一個意外的禮物,一大塊塗了果醬的麵包。喬喬姨為什麼這樣做呢?德米的小腦袋百思不得其解,被迫永遠放棄這個問題不去解決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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