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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雨果與《笑面人》 文 / 維克多·雨果

    維克多-雨果於一八○二年二月二十六日誕生在法國東部伯桑松城。雨果的父親,西吉斯貝爾-雨果,本是法國東部南錫一個木工的兒子,法國大革命時他是共和國軍隊的上尉,曾參加過意大利和西班牙戰爭,在拿破侖時期晉陞為將級軍官。

    雨果從童年起就在不停的旅遊中度過,他的父親西吉斯貝爾-雨果把妻子和孩子從一個駐紮地帶到另一個駐紮地。雨果一家從伯桑松遷移到厄爾巴,從厄爾巴遷到熱那亞和巴黎,之後又在西班牙居住了一個時期,西吉斯貝爾曾在那裡擔任各種高級官員。雨果則和他的兄弟歐仁在馬德里學校中唸書。

    一八一二年初,當西班牙的政治氣氛急劇變化,在西班牙的法國人受到驅逐出境的威脅的時候,這時已經晉陞為將軍的雨果的父親便把妻子和維克多等幾個孩子送回法國。在法國的傀儡約瑟王被推翻後,西吉斯貝爾-雨果也回到祖國。維克多-雨果在這一時期目睹波旁王朝的復辟、拿破侖從厄爾巴的歸來等等重大事件。這些重大事件後來對他的創作生活有深遠的影響。

    維克多-雨果在巴黎貴族中學學哲學和數學,父親想叫兒子入著名的工業專門學校,結果沒有成功,因為維克多-雨果酷愛文學。他從十四歲起便開始寫作,而在十五歲上就已經因為自己的詩篇《讀書之益》得到法蘭西科學院的獎賞。年輕的雨果這時已才華漸露,他於是決心放棄鑽研數學,把自己的一生獻給文學。

    雨果從小就受到父親和母親的政治觀點的影響,父親反對波旁王室,母親卻是君主政體的積極擁護者,一個保皇主義者。因此,雨果好像經常處在兩種敵對的政治衝突的環境中。雨果由於早年受到母親的影響較多,思想一度比較保守,曾經歌頌過波旁王朝的復辟;但後來逐漸轉變,同情資產階級革命,反對封建勢力。一八五一年雨果因諷刺了拿破侖三世,被迫流亡,長達十九年。拿破侖三世被推翻以後,他重返祖國,曾任第三共和國國會議員。雨果雖對一八七一年巴黎公社的革命性質及其全部偉大意義未能認識,並不贊成革命,但在公社失敗後,曾竭力維護被迫害的公社社員,把自己在布魯塞爾的府邸開放給避難者。

    雨果一生的創作時期長達六十年之久,是個多產的作家,也是個多產的詩人,他的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巴黎聖母院》、《悲慘世界》、《海上勞工》、《笑面人》、《九三年》,詩作《懲罰集》、《凶年集》和劇本《克侖威爾》、《歐那尼》等。他前期的創作,基本上是站在資產階級人道主義立場上,同情人民疾苦,希望通過改良社會,解決矛盾。後期創作有一定的現實主義因素。

    《笑面人》是雨果在一八六九年寫成的長篇小說。這部小說以十七世紀末和十八世紀初的英國社會為背景,也就是從詹姆士二世起到他的女兒安妮女王統治英國的那個時期。

    小說主人公格溫普蘭是一個爵士的後代,從小就被賣給兒童販子,成為宮廷陰謀的犧牲品。他落到兒童販子之手以後,被迫動過毀容手術,臉孔因此始終像在怪笑一樣。後來,他被好心的流浪人於蘇斯所收養。從此,他就跟著於蘇斯到處賣藝。格溫普蘭在見到於蘇斯之前,還在雪地上救起過一個女嬰——就是盲姑娘蒂,好心的於蘇斯也把她收養了下來。他們幾個人四海飄泊,受盡貧窮與不幸的折磨,但是他們並沒有向環境屈服,他們彼此之間充滿著誠摯的感情。在顛沛流浪生活中格溫普蘭和盲姑娘蒂之間也漸漸產生了愛情。

    後來格溫普蘭有機會重新獲得爵士的頭銜,他卻厭惡貴族生活,在議會痛斥了貴族罪行後,回到自己的同伴那裡。這時蒂已經病得奄奄一息,終於去世,格溫普蘭悲痛萬分,結果投海自殺。

    格溫普蘭的悲慘遭遇從而發生的那個時期,正是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後不久,資產階級和新貴族建立了君主立憲政體。革命的結果對人民來說,只是資本主義的枷鎖代替了封建主義的枷鎖。財富和特權集中在一小撮統治階級手裡,廣大人民依舊過著苦難深重的生活。

    雨果通過格溫普蘭他們的悲慘遭遇反映了當時的兩個對立的階級的尖銳矛盾:佔絕大多數的人民群眾過著貧窮困苦的生活,一小撮上層貴族窮奢極侈,道德敗壞。雨果利用了豐富的歷史文獻生動地列舉了當時英國不平等的社會面貌,揭露統治階級的種種虛偽和醜惡。在小說裡,作者完全站在同情人民的立場上為貧苦大眾作辯護,描繪底層人民的疾苦。笑面人格溫普蘭在貴族院對一些王孫貴族的慷慨激昂的控訴,該是全書的高潮,該是對這樣一個不平等社會的極為淋漓盡致的描繪:人民過著淒慘的日子,無罪的人被定了罪,八歲的小姑娘開始賣淫,煤礦工人拿煤塊填肚子,漁人吃的是樹皮草根,嬰兒睡在地上挖出來的土洞裡。除了貧窮、失業、饑荒、疾病以外,我們看到壓在百姓頭上的還有警察、法律、宗教、秘密逮捕、監獄、酷刑,等等。飽經滄桑的於蘇斯就對格溫普蘭這樣說過:「沉默是窮人唯一的朋友。他們只可以說一個字:『是』。承認和同意是他們的全部權利。對法官說『是』。對國王說『是』。老爺們如果高興,就賞我們幾棍,我就被他們打過,這是他們的特權,他們即使把我們的骨頭打斷,對他們的尊嚴也不會有什麼損害。」他又指出:「你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國家裡:鋸掉一棵三年的小樹,就得安安靜靜地被人送上絞刑架。……主教法庭要是判決你犯了異端邪教的罪,就該活活燒死。」

    在另一方面,統治階級享受種種特權,窮奢極侈,拚命壓搾百姓的血汗來供他們揮霍。女王丈夫的年俸一下子就要增加十萬英鎊。苛捐雜稅一樣一樣地增加。

    雨果把笑面人格溫普蘭的悲慘故事,就安排在這樣一個環境裡。

    格溫普蘭在議會裡的發言,是對那個社會的一個有力的控訴,其實格溫普蘭和他的兩個親人—一於蘇斯和蒂的悲慘遭遇本身,就是一個有力的控訴。統治者的魔手毀滅他們的幸福,即使於蘇斯牢牢守住他的「沉默是窮人唯一的朋友」的信條,他也無法逃避這一隻看不見的、可怕的手。

    這幾個善良的可憐的人、他們的命運正是當時英國廣大的勞動人民的普遍命運。雨果在小說中運用了他最為擅長的浪漫主義的對比手法,生動地刻劃了這幾個主要人物的形象。

    格溫普蘭的臉是醜的,但是他的內心卻無比美麗。當他被人拋棄,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跟死神搏鬥的時候,他還想到去救另外一個孩子,擔負起另外∼個人的命運;他在成為爵士以後,忘記不了百姓的疾苦,痛斥了那些貴族老爺,最後情願拋棄榮華富貴,回到自己的親人身邊。因此,「雖然大家都認為他是個怪物,可是蒂卻認為他是天上的神仙。」蒂說:「長得醜,這算得了什麼?做壞事才叫丑。格溫普蘭只做好事。所以他最漂亮。」

    蒂自己呢,是一個瞎子,從小就沒有見過陽光,但是她「眼睛雖然看不見,卻充滿了亮光」。她看得到亮眼人看不到的東西,那便是格溫普蘭的內心的美。她一心愛著格溫普蘭,把格溫普蘭視做她的太陽。這是一個美麗純潔的少女。於蘇斯則是一個善良智慧的老人,他不顧自己窮困,收留下兩個孤兒,撫養大了他們;他的才智也是驚人的,在他的身上閃耀著勞動人民的智慧的光芒。然而他深受生活的磨難,懂得一套人情世故,在惡勢力的迫害下,他也不得不逆來順受。

    在他們三個人之間存在著深厚的感情,他們相依為命,互親互愛,誰也離不開誰,誰也少不了誰。他們之間這種真摯的感情,加強了小說結局的悲劇氣氛。

    跟他們形成強烈對照的是安妮女王、約瑟安娜、大衛-第利—摩埃爵士這批人。他們殘暴專橫、作威作福、荒淫無恥、道德敗壞,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什麼醜事都做得出來。舉幾個例子看吧:安妮女王憎恨約瑟安娜,以能看到她嫁給格溫普蘭這個畸形人為一大樂事,絲毫也不顧姊妹之情。約瑟安娜和大衛-第利—摩埃兩人都不願意結婚,因為這對各自的放蕩生活有許多便利。約瑟安娜甚至引誘格溫普蘭,想尋找墮落的樂趣,這種行為只有從她的放蕩無恥的變態心理中可以得到解釋。這個貌若天仙、心似蛇蠍的女人,當她最後知道格溫普蘭是她的真正的丈夫的時候,反而立刻把他趕走,對他說她恨他。

    小說的浪漫主義特色還表現在作家對情節的安排上:整個故事是由許多出人意外的事件聯結而成的。小說一開始,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給拋棄在荒涼的海岸上,等待著他的只有死亡,但是他卻逃出了困境。這樣的開頭就強烈地吸引住了讀者。尤其是第二部第四卷開始,約瑟安娜的來信給格溫普蘭帶來的不安,大海中漂來的葫蘆裡的秘密,格溫普蘭突然一變而為克朗查理爵士,於蘇斯看見監獄裡扛出一口棺材以為格溫普蘭已被處死,約瑟安娜與格溫普蘭偶然相見,格溫普蘭在議會控訴統治者的罪惡,他尋找親人不見正想跳河時看見那頭幾乎與於蘇斯形影不離的狼狗奧莫,等等,真可以說是波瀾迭起,風雲變幻,而格溫普蘭的形象在這一連串的情節發展中也顯得愈益鮮明。這是這部小說的又一特色。

    然而,雨果雖然真實地描敘了一個不平等的社會面貌,但是他對那個社會的本質是缺乏認識的,因此對當時社會的階級矛盾揭露得還是不夠深刻的,也缺少正確的分析。例如,他在刻劃反面人物的時候,卻把一個地位屬於次要的巴基爾費德羅寫成了首惡,似乎沒有這個人物從中施展他的陰謀詭計,格溫普蘭的命運可能就不會如此悲慘。至於把情節發展過多地建築在意外的事件出現上,偶然性太大,也自然而然地沖淡了一出嚴肅的悲劇的性質。此外,作者引經據典、夾議插敘之處也使人感到比較多。這些都可以說是這部作品的不足之處。

    齊越

    一九七八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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