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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烏雲滿天的地方 文 / 瑞戀

    「真是的,怎麼又瘦了。」

    洗完澡,智友站在體重秤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自言自語道。她的體重一直在不斷的下降,結婚以後的這六七個月裡,已經瘦了差不多整整7公斤。

    「160公分的個子,才43公斤算什麼呀?!再這樣瘦下去,我就得改名叫白骨精了,啊,真是討厭!好像最不該瘦的地方也縮水了,難怪衣服是越穿越松。」

    從體重秤上下來,她轉身從浴室的壁櫃裡拿出一瓶潤膚乳,打開蓋子倒了一些在掌心,又開始端詳起鏡子中的自己來,也許是剛才稱體重後受的打擊影響了心理,智友覺得自己看起來臉色蒼白,雙眼無神。

    「而且臉是越來越小了,雖說小臉美女好,但也不能就只剩下恩昊哥一個拳頭那樣大小啊。不過果然是我的臉,還是怎麼看怎麼漂亮,嘻嘻嘻……」

    對著鏡子裡自己的臉自戀了半天,剛才對體重下降的不快被掃得一乾二淨,智友開始往腿上抹潤膚乳。

    用請住家保姆來威脅恩昊,他居然也沒什麼反應,專心致志地思考如何才能讓恩昊這個軟硬不吃的榆木疙瘩開竅,萬年不化的冰山融化這個高深的問題,智友心不在焉地往身上抹潤膚乳。

    「真是很奇妙的氣質。」

    一看到剛來上課的兼職講師,智友便給慧因遞了一張紙條。一般來說,平時見到老師,即使只是兼職講師,大家也都會禮貌地尊稱一聲教授,可是看著黑板前站著的那個女人,智友根本沒辦法把她和「教授」這個總是和白髮皺紋之類的聯想掛鉤的詞聯繫起來,倒不是因為她看上去只是20多歲的樣子,而是覺得把她叫做教授,似乎是對她的一種不禮貌。講台上的這個女人有著一種奇妙的氣質,冷冷清清的目光感覺就算是技藝再高超的畫家也難捕捉其神韻,每一次她露出朦朧的笑容時,似乎整個人都不由自主被她牽動著,正仔細聽著那個女人聲音的智友,打開了慧因傳回來的小紙條:「你更漂亮。」

    看了小紙條,智友難掩笑容地回過頭朝慧因看去,慧因則向智友心領神會地眨了眨眼睛。

    智友越看越覺得那個講師氣質獨特,神韻動人,以前覺得度分如年的兩個小時課程竟然就這樣在自己的打量審視中轉眼過去,下課後智友仍沉浸在她的課中,不,應該說是沉浸在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之中,轉頭看看四周,發現下課後,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飛速離開教室外,其餘的大部分人都仍然留在教室裡,智友才知道原來喜歡上這個老師的人不只自己一人,儘管教室裡開著空調,可是那個講師還是滿臉的細汗,看著她掏出紙巾輕輕地拭去汗珠,智友把書放進書包。

    「權智友,我還是第一次看你這麼認真聽課啊!」慧因輕輕地拍了一下智友的肩膀。

    「覺不覺得她越看越有魅力啊?」

    「人是挺漂亮,不過說實在的,課講得一般。」

    「不是說是第一次講課嘛!」

    「也不是所有人第一次講課都講得不好的。」

    「哪有人一開始做什麼就都能做得好的?人一緊張肯定就會影響實力的發揮的。」

    智友無意識地替第一次見面的講師辯解著。

    「要是學生都像你這樣,那老師們躺著講課都可以啦!」

    「教授不也是人嘛?我們應該寬容點兒嘛,理解萬歲不是?」

    「切!你還真是帥哥美女都不放過啊……」

    慧因給了智友一個露齒的燦爛得近乎討好的笑容後把手搭在聽到那句話瞪了她一眼的智友肩膀上,平時根本沒有人會主動接近智友,她自己也自動自發地和同學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只有慧因會真正用對待朋友的態度對待她,所以智友很喜歡和慧因在一起,兩人唧唧咕咕地談論著昨天喝酒的事,並肩往外走去。

    「權智友同學。」

    智友聽到身後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便停住了腳步。

    知道自己在學校沒什麼朋友的智友很好奇會是誰在叫自己,轉過了身子見過道裡站著的是那個叫「池景善」的女講師,今天是第一天上課,智友對以前從沒見過的講師會知道課業並不出眾的自己的名字這件事感到有些奇怪,但還是禮貌地對她說:「池老師您好!您今天的課講得很好,我很喜歡。叫我有什麼事嗎?」

    智友恭敬的話語讓景善不由得朝她走近了兩步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走過來心裡又暗自後悔:「怎麼可以這樣毫無理由毫無準備就叫住她呢?」

    本來就因為緊張而佈滿細細汗珠的額頭上,現在更是連冷汗都流了出來。雖然這麼多年來從恩昊那裡聽說了很多關於智友的事情,也在報紙上見過她的照片,但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卻是第一次。

    「真人比報紙上的照片看起來要清瘦得多,但確實是一個天生麗質的漂亮女孩兒。」景善心想著。

    既不知道想說什麼也不知道應該說的話,自己卻還是無端端地把智友叫住了,景善想著自己這樣的無聊舉動,突然覺得非常可笑,也非常愚蠢。暗暗地深呼吸了兩下盡力使自己鎮定下來,景善微笑著向智友伸出了手:「你好,今天看到你很認真在聽課,給了我很大支持呢!我是池景善,很高興認識你。」

    「哪裡,我是真的很喜歡您和您的課呢!我也很高興能認識池老師您!」

    同樣伸出手的智友並沒有問自己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景善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

    「老師您第一次上課,一下站兩個小時很辛苦吧?」

    「這倒還好,很怕自己有太多不足的地方顯露出來,沒有把課講好講清楚,所以上課的時候一直都很擔心,緊張得一直出汗呢。」

    「不會啊!今天的課您真的講得特別好,我聽得很明白啊,如果是這樣講課的話,我想下學期開學班裡可能就不會出現重修生了。」

    聽著智友稱讚自己時真誠得挑不出一點兒毛病的話,景善臉上不由閃過一絲苦笑。眼前這個看起來清純可愛得像朵百合花的小女人,的確與總是有著難以掩飾的憂鬱冷淡的自己有著天壤之別,自己那時每天兼著兩個補習班的課程才勉強靠著自己掙的錢艱難地熬到大學畢業,人的出身是無法自己選擇的,然而儘管明知如此,掛著玄恩昊妻子頭銜的這個女人,露出這樣明朗乾淨笑容渾身散發著天真不知世事艱辛的這個女人,還是激起了景善那久久無法褪去的危機意識和競爭意識。

    「不介意的話,請您用這個擦擦汗吧!」

    把她叫住的是自己,而現在最最窘迫的也是自己,反倒是她——權智友一點兒都沒有覺得尷尬或怎樣,從書包裡拿出一條手帕遞了過來,景善頓時感覺到一堵厚厚的牆橫在了自己前面,這種感覺她很清楚是什麼,絕對難以否認的——忌妒。

    因為這條手帕和恩昊常用的那條手帕雖然花紋略有差異,但顏色卻是一樣的,看得出來是同一系列的,智友向接過手帕的景善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雖然這手帕我用過兩次,可現在已經洗得乾乾淨淨的了,我想把它送給您可以嗎?」

    「嗯?」

    「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無論是誰都會想送對方一點什麼東西當作禮物來表達心意,剛才我看到老師您額頭上的汗珠時,就特別想把這個當禮物送給您。」

    智友臉上露出的那種毫不知情的坦然笑容讓景善覺得很不舒服,生在富豪世家,父母疼愛若掌上明珠,真的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可以安全不用為生計發愁,無憂無慮地生活,智友臉上的笑容純潔透明,沒有任何世俗生活的陰影,這讓景善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艱辛的生活,也許就是因為權智友那清朗透明的眼神,還有那找不出任何缺點的家庭背景,才讓她成為恩昊的妻子。

    景善手裡拿著智友遞來的手帕,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眼神。

    突然間一股莫名的惆悵湧上景善的心,原想叫住智友,好好打量一番,說不定在心裡狠狠嘲笑一下,可現在真看到她卻根本無法用任何惡毒的語言來形容她,只覺得自己剛才的心思無比醜陋,看著眨著眼睛真心稱讚自己的智友,景善有一瞬間真覺得自己像是某種生活在陰暗角落見不得人的生物。無從得知景善內心想法的智友還是很自顧自的親切地說著:「老師,您不必手下留情,儘管給我們多佈置一點兒作業吧,我們會好好地跟著您學習的。」

    「謝……謝謝你們。」

    「瞧我真是太沒眼色了,在這兒說個沒完沒了的,您上了一節課肯定累了,想要去休息了。那我不打攪您了,老師我們明天見。」

    看著智友笑著衝自己揮揮手轉身離去,景善把手按在了被隱忍的情緒憋得怦怦亂跳的心口,鬱悶得簡直想找個地方吐一吐,腦海裡一幕幕地浮現出自己當初大夏天揮汗如雨在外面做著小本生意,艱難度日,好不容易才取得博士學位的那段生活,智友的笑容不時地閃現其中揮之不去。景善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覺得擺在自己面前的是個前所未有的真正難題。

    智友的同班同學們沒有和智友打招呼,三三兩兩地從她身邊走過,身後留下了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景善呆呆地看著她們的背影在自己眼中漸漸消失,然後低下頭把目光集中在手裡拿著的剛才智友送的手帕上,神情恍惚地走到垃圾桶旁邊,抬手把手帕扔了進去,那一剎那,一陣寒氣襲上心頭。

    看到因為昨天的醉酒事件而向慧因露出難看臉色的准秀,智友連忙找了個話題:「今天,我們這兒來了一個新的女講師。氣質好極了,給人感覺很奇妙,十分吸引人,如果我是男人的話,肯定會被她迷住的。」

    看著准秀扭頭傾聽自己說話的樣子,智友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把准秀的注意力從慧因身上轉移了過來。

    「你誇得這麼好,讓我還真是想見見那個人,看是什麼樣的出眾人物,能讓嫂子你這麼讚不絕口。」

    「其實……先說好,這件事可要對恩昊哥保密哦!」

    准秀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擔心,自己一定會保守秘密。

    「我呢,有兩科選修課要重修。」

    「哈哈哈哈……不要誤會啊,我是因為你的表情太可愛才笑的!」

    這是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事,准秀覺得智友既要做一個好太太,又要做一個合格的媳婦,難免無法兼顧學業,她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出乎自己的預料了,自己甚至有一段時間認為智友遲早會提出休學,看著這個可愛的女孩兒,准秀心裡不禁又開始埋怨那個一直不知珍惜所有,把心思都放在求不到的人身上的恩昊。

    「她名字叫池景善,啊!對了,我剛才出來的時候,那個講師還把我叫住了。」

    頓時,准秀的笑容凝固了。

    智友接著往下說:「當時我聽到有人叫我名字還很奇怪,你知道我在學校不大跟人接觸的,所以應該沒什麼人會叫我,回頭一看居然是她,原來是因為我上課很認真聽講給她留下很好的印象,不過不知她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呢?這是不是說明現在我也是有點兒知名度的?呵呵呵……其實想想也覺得沒什麼,我和恩昊哥結婚的事其實每個人都知道,是吧,准秀哥?」

    聽著智友那毫不知情的天真猜測,准秀氣得連握著方向盤的手都爆出了青色的血管。

    「就算知道你是誰,也不能那樣冒冒失失地就叫住你啊!這樣打招呼多不禮貌啊!又不是那些追星族,你要小心一點兒啊,說不定有什麼居心叵測的人呢!」

    「哎呀!准秀哥你不要這麼嚴肅嘛!人家就是覺得知道我是誰才主動和我打招呼的啊,不是說了嘛,人家是覺得我有好好聽課才注意到我的。就像以前和母親一起去看話劇的時候,我看到的演員樸海美走上舞台的時候,別提多興奮了,心都怦怦的快要跳出來了,可能當時也是看得特別聚精會神讓她注意到我了,後來謝幕的時候,樸海美好像還認出我來了,衝著我笑了笑呢,哇,准秀哥你都不知道當時我有多興奮,簡直比考上大學還激動。」

    聽著智友的話,准秀只是非常勉強地擠出一個笑臉。雖然自己大學和恩昊、景善都是同班同學,也知道景善和恩昊10年的愛情長跑,可因為恩昊很少談及他們之間的事情,而自己也不是喜歡探問的人,所以到現在自己對景善的瞭解少之又少,只知道,景善家境不好,是自己努力工作才自費上完大學的,話不多,跟誰都冷冷淡淡的,絕對不是一個主動的人。

    而剛才卻聽智友說景善竟然主動和她打招呼,准秀著實嚇了一跳。之前因為景善一直拒絕多年來對她一心一意從不改變的恩昊的愛,准秀對她一直沒什麼好感,而這一次則對這個叫景善的女人越來越反感,厭惡之情難以控制地進一步擴大、蔓延。

    「她叫住你,真的是因為覺得你有認真聽課嗎?有沒有說什麼其他的話?」

    害怕自己不小心透露出自己認識景善,准秀故意目不斜視專心開車似的用一種無關緊要的語氣問了一句。

    「其實我也覺得那可能是個借口,因為她把我叫住之後,除了那句話都沒再說什麼,感覺不是很想親近,所以我覺得我的猜測應該沒錯,也許就是因為在報紙上看過關於我的報道,才想看看真人的,人都是這樣的嘛,換作我肯定也會這樣,不過這樣看來,恩昊哥還真是有名啊,連我也沾了他的光變成了小小的知名人士。」

    「因為結婚了之後,嫂子也開始受到公眾矚目了啊。那要是接受了採訪,不就得讓人追著簽名了?」

    「什麼矚目啊!我才不喜歡那樣子,我只想平平凡凡地生活。」

    「可是你現在的身份是不可能過平凡生活的,而且你現在這樣的生活也不是什麼平凡的生活啊。」

    准秀的話引起了智友的好奇心,於是她改變了坐姿,把視線定在了准秀身上,不知為什麼,智友總會產生這樣的錯覺,感覺和准秀一起聊天時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恩昊,雖然自己天天絮絮叨叨的都是些日常瑣事,但准秀都會耐心地聽,對自己的幼稚問題也會毫不厭煩地一一作答,看著這樣的准秀,智友總會把他和以前的恩昊的影子重疊起來。

    「那准秀哥你覺得自己很平凡嗎?」

    「當然,因為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平凡的啊!」

    「我也覺得准秀哥過得很平凡,我就特別羨慕這一點。」

    准秀爽朗的笑聲迴盪在車裡。

    「慧因姐曾說起她自己的經歷,她曾經休學單獨出去旅遊呢,很厲害對不對?聽著她的話,我就覺得自己是一隻井底之蛙,根本沒見過什麼世面,自己什麼都幹不了似的,心情很奇怪,我從來沒有單獨出去旅遊過,也不敢這樣,就連去釜山也是和爸爸媽媽一起去的。」

    「就快放暑假了吧?到時候和恩昊一起出去旅遊吧!適當把上課時間調整一下不就可以了嗎?」

    「可是恩昊哥能去嗎?我們連蜜月都沒去旅遊。」

    智友那無意間說出的話語中飽含著對恩昊的埋怨和惆悵,像是在自我安慰一樣,智友總是對身邊的人解釋說是因為爺爺的去世才沒有去度蜜月的,可心裡知道是恩昊根本不願意和自己出去,對此她不是毫無怨言的。

    「我的意思是說,恩昊哥工作那麼忙,應該不可能有時間和我一起出去旅遊的嘛!我不是在說恩昊哥不想去,你明白嗎?准秀哥?你可別以為我是在說恩昊哥的壞話哦!」

    智友趕緊幫恩昊開脫著。

    「我回去之後會去看看恩昊的日程安排,看能不能安排個時間讓你們出去玩兒一趟。」

    「不用的,不去也可以的……」

    聽到准秀說要替自己安排一下的話,心裡雖然很高興,但智友卻也能想像出恩昊對這件事的反應。

    智友腦海中突然間閃過一個念頭:「要是准秀是自己的親哥哥就好了。」

    智友沒有姐妹,所以根本沒什麼人可以說說心事,可如果向準秀打聽抱怨兩夫妻之間的事,又明顯不可能,也很可笑。

    「准秀哥想好夏天要去哪裡度假了嗎?不過不管去哪兒肯定都是跟多喜姐一起的。」

    看到不假思索就點了點頭的准秀,智友心裡不禁泛起一絲惆悵和羨慕。

    「要不乾脆4個人一起去,怎麼樣?」

    「……那樣也可以嗎?」

    准秀點了點頭:「我今天回公司就跟恩昊商量一下。」

    「准秀哥,真是太謝謝你了。」

    「多喜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只是稍稍想像一下可以和恩昊一起出去旅行,智友就覺得自己興奮得心怦怦直跳,也許自己和恩昊之間的關係會因此有所改善也不一定。

    「你結婚之後,我們之間的聯繫真是越來越少了。」

    聽著景善帶著隱約埋怨的話語,恩昊心裡一陣歉疚,雖然這並不是自己所要的婚姻,可自己卻不知不覺在努力承擔自己身為丈夫的責任了。

    「對不起!」

    以前總是自己主動和景善聯繫,景善一直都是冷冷的若即若離的樣子,可結婚之後,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接到兩個景善主動打來的電話了,也許她不像看起來那麼不在乎自己。

    「難道真的就和人們常說的那樣,一旦人離得遠了,心也就跟著漸漸遠了?」

    「幹嗎突然這麼說呢?聽著真讓人傷感。」

    看著景善那水墨畫般的眼睛,恩昊又往她杯子裡加了些酒,可當自己的視線停留在杯中那琥珀色液體上時,眼前卻忽然浮現出了智友的臉,那雙曾經讓自己落荒而逃的眼睛頓時讓恩昊感到一陣心慌。

    「我,今天見到你妻子了。」

    恩昊腦海中浮現出的智友的微笑和面前景善的微笑交疊在了一起,他臉上掠過幾分驚訝。

    「哈!有那麼難以想像嗎?幹嗎那麼驚訝?」

    「在哪裡見到她了?」

    「還能在哪裡?學校裡唄!因為課程表突然有些變動,所以今天就開始上暑期的課了。我站在講台上,一眼掃過去,就認出那是你的新婚妻子,權智友。」

    雖然明知道不該問,景善可能會因此不高興,可恩昊還是忍不住想問問景善,見到智友之後對她說了些什麼,不,其實恩昊想問的是景善到底有沒有跟智友說一些不該說的話。

    「你不用擔心,我什麼都沒跟她說,其實這件事兒我幹得挺傻的,真是沒頭沒腦,看到她從我身邊走過,就一時衝動把她叫住了,結果簡直糗死了,把她叫住看她回頭走向我之後,卻怎麼也想不出來該跟她說什麼。」

    「……」

    「她比我想像中的要嬌小得多,人很漂亮,好像也挺開朗的。」

    一陣沉重的壓抑感從心底湧了上來,恩昊拿起桌上的酒杯,覺得就因為這麼點兒事就對用心守護了十餘年的景善產生懷疑的自己是那麼的卑劣可笑,自己應該知道,只可能是不懂事的智友對她沒完沒了地叨嘮些什麼,景善她只會是默默地聽著而已,絕不可能主動說些什麼惡意的話,自己明明知道景善是這樣的個性,卻還是懷疑她是不是對智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恩昊越想越覺得自己無比庸俗。

    「以前我可能不相信一切,卻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對我的感情,可今天我卻突然有了這樣的念頭,也許是從看到你老婆的那一瞬間開始的吧,我一直在想,以前那個一心一意對我的人,只把我一個人放在心上,眼裡只看得到我的那個人是不是現在心裡已經有了其他女人的影子,我很可笑吧?」

    景善淡淡地說著,就像在談論一件和自己毫無相干的事情一樣,可旁邊聽著的恩昊卻從中體會到一種深刻的淒涼和難過,他拿起酒杯,一口灌下了杯中的威士忌,景善把手放在恩昊微微張開的嘴上,輕輕地撫著被酒潤濕的嘴唇,望進他的眼睛:「瞧,我真的很傻,現在才知道自己好像是個很貪心的女人。」

    看著接二連三把酒灌下去的恩昊,景善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讓自己和他十指交叉起來。

    「恩昊,你對我說實話,你對我的心還和以前一樣嗎?」

    「……嗯!」

    在恩昊回答問題之前,已經看出了他眼中閃過猶豫神色的景善,發出了一陣涼涼地低笑聲。恩昊意識到景善正用一種什麼樣的眼光看著自己,於是搖了搖頭似乎想說什麼來安撫一下景善有些受傷的心。

    「早知道當初就更貪心點了。」

    不知是出於幼稚的衝動還是覺悟的勇氣,景善低聲地做出了這樣的表白,可顯然有點不合時宜,在這種時候聽到這個,恩昊卻無法開心起來,表情反而更加沉重,景善有些羞澀也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一種莫名的傷感不斷地敲打著她曾以為對恩昊無動於衷的心,這不是愛……她明白自己無法真心對這個人承諾「愛」這個字……站在那個天真純淨的女孩子旁邊的他,和自己平常看到的他那麼不一樣,這就是天作之合的真實版本嗎?眼前的恩昊帶給景善的是一種逐漸遠去的感覺,讓她不由更加用力地握住恩昊的手。

    在自己飽受繁重生活折磨的時候,這個男人就像穿破大霧而來的溫暖陽光一樣包容著自己,給自己安慰。

    20歲那年剛遇到他的時候,曾經因為他那與自己天差地別的優越生活而對這個男人敬而遠之,對他的主動靠近感到恐懼而總是躲避,景善現在已經想不起來,在瞭解這個男人的真心之前,自己曾經多少次地仿若碰到洪水猛獸般地因為恩昊那無可挑剔的條件而後退逃避。

    「為什麼一個這麼優秀的天之驕子會喜歡上這麼微不足道的自己?為什麼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還是會10年不變地守候著自己?」

    景善這麼多年來一直不斷地這樣問著自己,卻從來沒有除了「他愛我」之外的答案,自己不是不知道愛著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所以一直以為自己對他的感情稱不上愛,可不知為什麼卻又害怕說出自己和他的關係與愛無關這樣的話。

    看著緊皺雙眉的恩昊,景善有些後悔那個時候自己那樣直接地拒絕了他的求婚,如果說自己那時是因為害怕變得卑劣而離開了他,那麼現在的自己又為什麼感覺如此淒涼?那個讓自己意識到自己所欠缺的是什麼的女人,不,應該說那個臉上充滿著清澈笑容的女孩兒,在那個女孩面前景善愈加感覺到了自己的卑微低俗。

    然而有著那樣心情的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會拿起電話打給恩昊。

    「對不起,我好像說了奇怪的話……」

    「她看起來好像很開朗的樣子,可實際上卻很愛哭,有很多脆弱的地方。」

    像聽到什麼驚人的消息一樣,景善一下子抬起了頭。

    「現在她還不知道關於你的事情。」

    恩昊的話,似乎是在警告景善不要靠近自己的小妻子。

    「是我錯了。」

    「我不是說你什麼,我只是想把事實告訴你而已。只是覺得讓你知道了比不知道合適。」

    「呵呵呵……」

    從內心深處湧出的空虛笑容讓景善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儘管覺得不應該再笑了,可是那股瘙癢著五臟六腑的悲涼笑意卻無法停止。

    「景善!」

    恩昊擔心地看著景善,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立刻感覺到了那纖細肩膀的陣陣抽動,他伸手抬起景善的臉。

    「!」

    景善淚汪汪的濕潤眼睛讓恩昊霎時感到一陣窒息,原來,眼前這個女人不是自己曾經愛過的女人,而是直到現在還依然深愛著的女人,恩昊立刻開始後悔自己剛才對景善所說的話,像烏雲一樣擾亂自己思緒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輕輕地摟住了景善的肩膀。

    恩昊讀懂了景善的眼淚,她不是不愛自己,只是她無法說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根本就不應該說那些話,原諒我好嗎?」

    恩昊撫著景善臉頰的手指感到了一陣濕意,他忘情地把景善擁進了懷裡,直到現在恩昊才完全瞭解心愛的人的眼淚意味著什麼,那是即使整個世界都在哭泣,卻仍希望那個人能夠微笑的心痛……把強忍著哽咽聲音的景善緊緊擁在懷裡,恩昊低頭把嘴唇貼在她耳邊,低聲堅定地說道:「我愛你。」

    當聽到這句話的景善像一隻被箭射傷的鴿子一樣無力地靠在自己胸前的那一瞬間,一股難以承受的疼痛掠過了恩昊的心,冷靜清醒的心卻做出了最不理智的事情,拋卻了良心、責任,恩昊再一次聽任自己的感情驅使,讓身心都走向了景善,向她袒露了自己的心扉。

    好可怕!不是因為獨自度過漆黑的夜晚,而是因為那個應該在家的人卻不知為何不在家,雖然知道深更半夜給別人打電話是一件極不禮貌的事,可是智友卻像個失去理智的人一樣,用顫抖的手指在電話按鍵上飛速地按下號碼。

    「對不起,准秀哥,這麼晚了還麻煩你。」

    准秀和多喜一進門就看到智友那蒼白惶恐而又帶著歉意的臉。

    「嫂子,沒事的,別擔心。」

    「就是啊,智友小姐!就像准秀說的那樣,不會有什麼事的!」

    多喜輕輕地摟著智友,讓她坐在沙發上。

    「恩昊哥不接電話,我打了很多次,他都不接。」

    聽著智友神經質地不停喃喃低語,多喜不禁擔憂地抬頭望向準秀,可准秀眼裡也同樣閃過一絲尷尬和擔憂。

    「准秀哥,連你也不知道恩昊哥去了什麼地方嗎?」

    看著焦急萬分的智友,准秀頓時無語。

    「那肯定是出事了,應該趕緊去找一找。」

    多喜一把抓住了站起來的智友。

    「智友小姐,這麼晚了能去哪裡找啊?再說你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啊,還是坐下吧,坐下來冷靜地想一想。」

    好久都沒有和准秀好好地享受二人世界了,原本打算兩人一起過個溫馨浪漫的夜晚,可智友突如其來的那通電話破壞了所有的浪漫氣氛,在開車趕往智友家的路上,准秀給專門負責給恩昊開車的金司機打了個電話,可得到的答案卻是:他把恩昊送到了酒吧便被命令離開了。

    打量著這間空闊而沒有生氣的房子,看著無助驚慌的智友,看來作為一個妻子她還是年紀太小了,准秀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幹嗎過來,站在這裡覺得自己好像完全不能給智友絲毫的幫助,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包圍了他。

    以前多喜從准秀的口中已經多少知道了智友的婚姻生活既不平坦也不幸福,可是平時看慣智友明亮開朗樣子的她,今天突然見到這樣一個失魂落魄的她,吃驚心疼之下連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更不知該說什麼才能安撫智友那如同大雨中從窩裡掉下來的雛鳥般無助的心。

    智友抓著多喜的裙角,怯怯地一遍遍問道:「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肯定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當然了!如果發生什麼事的話,不管是醫院還是警局早就會有電話打過來了。」

    智友點了點頭,把手放在了胸口上,祈禱似的姿勢嘴裡不停地重複著剛才的話,看著這樣的智友多喜不禁皺起了眉頭。

    「智友小姐,我們會一直跟你呆在一起,所以不用太過擔心害怕,我猜總經理肯定是和朋友們在一起喝酒喝得太高興,所以忘記給你打電話了。」

    「恩昊哥不是那樣會因為喝酒就忘事的人。」

    「誰說的,你太不瞭解男人了,所有的男人都一樣,只要專心做一件事時就會同時忘記其他的事,如果知道智友你會這麼擔心的話,總經理肯定會記得打個電話回來交代一聲的,因為原來不知道你會擔心,所以可能是現在正談到興頭上,所以就把打電話的事給忘了。所以不用擔心的。」

    智友愣愣地眨著眼睛,似乎想確認多喜的話。

    「就拿我和准秀來說吧,曾經因為這樣的事吵過不少架呢,所以你看,准秀也是這樣的,放心吧。」

    「真……真的嗎?」

    智友有些不相信地看向準秀,雖然不是自己在等的人,可是有人來到這間荒涼的屋子裡陪著自己,智友感到之前一直充斥心間的恐懼和憂慮似乎稍稍減輕了一些,無意地抬頭看到牆上的時鐘,智友的嘴唇不禁抖動了起來:「實在很對不起,這麼晚了還……」

    已經是半夜兩點多了,智友立刻覺得很對不起准秀和多喜,後悔在自己丈夫最好的朋友和朋友的戀人,同時也是自己丈夫的下屬面前如此厚顏無恥,毫無誠府又不知趣,而另一方面,智友心裡又在隱隱地羨慕著這麼晚了還呆在一起的他們。

    「智友小姐,我建議你先去用冷水洗個臉吧!擔心這種東西,是只要有一點苗頭就會不斷成長的怪物,後來會不由自主地開始胡思亂想的,這樣只會嚇到自己。你去洗把臉,冷靜冷靜,然後我們陪你一起喝杯啤酒,總經理一兩個小時之內肯定會回來的。」

    找回理智後智友的心頭一直充斥著對他們倆的歉意,聽了多喜的話後,便同意地點了點頭,朝浴室走去。

    「這真不是我們這種普通人來做的事嘛!緊張得我口乾舌燥,智友也是,雖然是挺嚴重的事也不用那樣啊,臉色難看得嚇人,簡直就是面無人色啊!」

    「我出去一趟!」

    「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兒?」

    「我總得去找找恩昊吧?」

    一聽准秀的話,多喜連忙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准秀,你覺得你這樣做對嗎?」

    「不對的人是恩昊,不是我!」

    「你去找那個明知不對還要去做的人,能有什麼用?難道只是想聽他解釋些什麼嗎?我知道你很擔心,可是請你也冷靜地想一想吧!」

    「唉!」

    「雖然你和恩昊總經理是特別要好的鐵哥們,但這是絕對私人的問題,誰都不好也不能插手,即便是親密如你我,也都有一些只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我覺得再好的朋友,也會有一些不想讓別人干涉的事。不管是對是錯,那都是恩昊他自己的選擇,而之後的結果也當然應該由他自己去承擔和解決。今天看到智友小姐這樣,我也覺得很難受,可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留在這裡陪她等而已!即使這樣,也許我們現在也已經干涉到他們的生活了。你試想一下,如果有旁人介入到我們倆的生活裡,你會覺得心情舒暢嗎?我們之間出現了問題就應該由我們兩個人自己解決,外人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力來說三道四。」

    「恩昊不會這樣,他不是那種會腳踏兩條船的人!」

    「我相信你認識的恩昊不是那種人。我們現在能做的也只能是相信他、等待他。所以你現在惟一要做的事就是坐下等待你所相信的那個朋友!」

    准秀朝發出嘩嘩水聲的浴室方向望去,把手插在了褲袋裡。看到自己視如親妹妹一樣的智友打開門時露出那張蒼白的臉的那一瞬間,他真的覺得如果恩昊當時站在自己面前的話,自己肯定會毫不猶豫衝向他,然後死死卡住他的脖子,逼問他到底幹什麼去了,他想聽聽恩昊的解釋,聽聽那個是非分明、善惡清楚的恩昊對他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做出的解釋。但是現在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多喜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雖然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讓恩昊做出如此異於尋常的舉動,可身為好友的自己現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忍住心中的衝動和煩悶,安慰智友,陪她一起等恩昊回來。

    「准秀,你知道廚房在哪兒嗎?我去拿些啤酒過來。」

    「我去拿吧!智友一會兒出來的話,你再勸勸她吧!」

    多喜沖聽進自己的勸告改變了心意的准秀笑了笑,准秀看了笑嘻嘻的多喜一眼,往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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