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文 / 康奈爾·伍爾裡奇
在明亮的滿月月光下,她走進了屋後的花園,發現花園裡就像下午一樣明亮。直通花園四角、相互交叉形成一個X形的小徑上鋪著沙,閃閃發亮,就像小徑上落了一層雪,她那落在小徑上的身影在這種白色的映襯下發出了青光。花園中心用岩石圍起的小池塘在明月的映照下,泛射出點點銀色的光斑。由於她不停地圍著池塘漫步,因此在她的眼中,水面分開又合攏好像在不停地晃動,可實際上這全是她的眼睛產生的錯覺。
六月的夜晚,一叢叢玫瑰散發出那麼濃郁的香味,睡意朦朧的小昆蟲發出了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聲,似乎它們在睡夢中不停地發出夢囈。
她還不想睡覺,她也不想看書,呆在書房裡,開著燈令人太抑悶。她再也不想一個人坐在前遊廊,有一回哈澤德母親和父親就讓她一個人呆在那兒,他們則去了自己的房間。她起來過一回,照看休,想看看他是否睡得好,然後她就來到了這兒。來到這個四周由高高的籬笆圍起、外人無法入內的後花園。
從位於山毛櫸木材大街那兒的新教派小教堂裡傳來了敲響十一點的悅耳鐘聲,鐘聲在靜謐的夜空中久久迴盪,帶給她一種寧靜怡然的感覺。
一個平靜的聲音,似乎就來自她的肩後,說:「嗨,帕特裡斯,我就想到你會在這兒。」
她嚇了一跳,轉過身去,一時都沒法辨認出他。他在上面,身子倚在他的房間裡的開著窗子的窗台上。
「我下來和你一起抽支煙行不?」
「我這會兒就要進去了,」她急忙答道,可他的人已經不見了。
他大步走下後遊廊,在他向她走近時,灑落在她頭上和肩上的月光就像給他灑上了一層白瑩瑩的爽身粉。她轉身迎上了他,兩人並肩緩緩向前走起來。先是順著外面的小徑走著,然後再走過兩條小徑的交匯部分。
在走進花叢時,有一回她伸出手,讓一朵花稍稍彎向自己,然後又一點沒碰傷它,鬆手讓它彈了回去。這是一朵盛開的玫瑰,它的香味幾乎像一顆炸彈炸開,散發在他們的臉上,並逗留了一會兒。
他沒做出這樣的舉動,他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她身邊走著。一隻手插在口袋裡。眼光一直看著地下,似乎這條小徑讓他著迷。
「我真不想離開這兒,這地方太可愛了,」她最後說道。
「我可一點也沒把這些花園放在心裡,」他很生硬地回答道。「也並不想在花園裡散步。也不在乎花園裡的這些花。你知道我到這兒來的原因。要我告訴你嗎?」
他把煙用力往地下一扔,又用同樣的動作把手往後一甩,似乎有什麼事讓他很惱火。
突然,她感到非常害怕。她猛的停了下來。
「不,等等,比爾。比爾,等等——別說——」
「別說什麼?我什麼都還沒說呢。不過你已經知道了,對不?我很抱歉,帕特裡斯,我一定得告訴你。你一定得聽我說。這事一定得說清楚。」
她表示異議似的把手向他伸了出去,好像要擋開什麼。她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我不喜歡這樣,」他強頭倔腦地說。「我覺得我從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我以前從沒這麼煩惱過,我不像其他人那樣有過多次熱戀。我想那是我的生活方式使我這樣的。可這事來了,帕特裡斯。一點不假,它現在落到了我的身上。」
「不,等等——現在別說。別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正是時候,現在是晚上,這兒是合適的地方。再不會有像這樣的晚上,即使我倆都能活上一百歲。帕特裡斯,我愛你,我要你嫁——」
「比爾!」她懇求道,心裡害怕極了。
「現在你聽到了,現在你要逃了。帕特裡斯,」他可憐巴巴地問道,「這事真有那麼可怕嗎?」
她已飛快地逃到了遊廊底的台階處,突然在那兒停了一下。他慢慢跟在她身後走來,他的模樣與其說是死皮賴臉糾纏不休,還不如說是垂頭喪氣自認受到挫折。
「我不是個會談情說愛的人,」他說。「我沒法正確表達我的意思——」
「比爾,」她幾乎是悲痛欲絕地又開口說道。
「帕特裡斯,我每天看見你卻——」他絕望地攤開雙手,「我該怎麼辦?我過去從來沒向人提出過這種要求。我覺得這是件很美好的事。我想這件事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她的頭向後倚靠在遊廊柱上,靠了一會兒,似乎相當痛苦的樣子。「為什麼你非得說這種事呢?為什麼你就不能——多給我一點時間呢?求你了,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只要幾個月——」
「你想讓我收回嗎,帕特裡斯?」他後悔地問道。「現在我該怎麼辦?即使我沒說出這些話,我又能怎麼樣呢?帕特裡斯,這段時間太長了。是因為休,是為了休的緣故嗎?」
「我還從沒墜入過情網,因——」她剛開始以懺悔的口氣說道,又突然頓住了。
他很奇怪地看著她。
我說得太多了,這一想法閃過心頭。說得太多了要不就是說得還不夠。接著相當遺憾而肯定地想道:遠遠沒有說透說夠。
「我現在要進去了。」遊廊的陰影像一道靛藍色的帷簾擋在了他們之間。
他並沒想要再跟著她進去。他就這麼站在她離他而去的地方。
「你是害怕我吻你。」
「不,我害怕的並不是這個,」她幾乎不出聲地喃喃道。「我害怕的是我想要你吻我。」
門在她身後關上了。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外面如瀉的月光裡,悲哀地低頭看著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