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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5節 文 / 劉猛

    阮文雄的心情不是太好,換了誰都不可能太好。本來是秘密行動的負責人,現在成了最低級的僱傭兵,而且不能接觸作戰行動,只能給非衝突地區的第三世界國家政府軍和販毒組織做做軍事教官。這是他手下任何一個作戰僱傭兵都不屑為的雜事,而他則必須去做,否則就退出AO。這真的是一個嚴厲的懲罰,阮文雄不是沒想過離開AO。但是離開了還是一樣,你早晚還要回來。這就是一條不歸路,因為你已經習慣了戰鬥。

    林海生的心情卻是很好,看著樓外穿著中國87迷彩服的阮文雄,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媽的,誰說老子不愛國?老子現在不是把那個跟咱們打過仗的越南特工狙擊手給弄來訓保鏢了嗎?見了老子就得客客氣氣的,一口一個海老闆,多長志氣!據說還是蘇聯特種部隊訓出來的,過癮啊!

    穿著87迷彩服的十幾個保鏢在別墅外的林地訓練射擊,教官就是同樣裝束的阮文雄。他自己也感覺怪怪的,因為在給以前打過仗的中國偵察兵服務。林海生現在生意大了,有錢了,委託人找到AO要請一個軍事教官培訓保鏢。阮文雄是亞洲人,而且懂中國話說的還很不錯,混跡於內陸看不出來,加上熟悉東南亞的武器裝備和訓練手段,理所當然被AO選中,扔到這邊來培訓販毒集團頭目的保鏢。林海生有將近一百人的衛隊,他整編成一個警衛連,其中十五個打槍還說的過去的組成狙擊手隊,由自己進行指導訓練。在山地叢林和城鎮警衛當中,狙擊手隊的作用不可小視。

    一周的訓練,好歹他們能掌握一些狙擊手的基本技能了。武器當然是黑市走私的SVD狙擊步槍,價格便宜量又足,阮文雄也喜歡用。其中有一個當過兵的學生還說的過去,那個黃毛在部隊是校槍員,退伍以後跟人幹架打死人,跑到金海,槍法都是很有基礎的,而且腦子比較聰明,一點就會。阮文雄也就教的多一點。

    除此以外,阮文雄還廢了好大勁讓這個原來渙散的衛隊變成了說的過去的警衛連。三個排,一個擔任外圍武裝警衛,兩個機動警衛。入山口原有的那個當作前哨的馬路飯店配屬了電台,又新在飯店對面的加油站安插了兩個員工作為臥底。這樣整個防禦計劃變得完整起來,林海生自己也帶出來一批貼身保鏢,都是他的死黨。他有的是錢,所以防彈背心、防彈轎車也是不缺的,別墅的玻璃也是防彈的。基本上警察是拿林海生沒辦法了,這也是阮文雄的任務之一。

    但是阮文雄還是隱約意識到,林海生這樣還是要出事。為什麼?因為他瞭解中國政府,也瞭解中國警察和軍隊,這樣膽大妄為,真的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所以阮文雄自從來到這裡,就開始勘查周圍地形,給自己選擇好了幾條退路,能夠直到海邊的。他花錢在海邊雇了一個漁民,把他的漁船改裝成大馬力的快艇。這樣,一旦出事,自己還能逃命。這個為期一年的合同,他可沒打算執行到期,因為很明顯到期不了。

    阮文雄在這裡還有個女人,還真的是個越南女人。是林海生送給他的,這是被賣到山裡的越南媳婦,林海生看上了就給霸佔了,男人是個村民哪裡敢出聲?林海生有一種畸形的變態心理,他把這個越南女人阿紅帶回自己的別墅,給下屬肆意糟蹋。阮文雄來這裡的第一天不得不喝酒,喝多了,回到房間就見到個女人。

    女人穿著裸露,濃妝艷抹,阮文雄一看就噁心。他打開門:「滾。」

    女人急忙從床上坐起來:「先生,我……」

    她的中國話不流利,阮文雄也沒多想,這一帶山民都這樣。他看都不看這個女人,自己去洗臉,說了一句:「(妓女)!」

    沒想到正在出門的女人呆住了,轉臉愣愣看著他。

    阮文雄沒好氣地:「你怎麼還不滾?」

    女人看著他:「(越南)?!」

    這次輪到阮文雄呆住了,他已經很久沒聽到人說越南話了,尤其是女人。他傻傻看著這個女人,用越語問:「你是越南人?」

    眼淚從這個女人的臉上滑落。

    兩個越南人在千里之外的中國,就這樣面對面看著。

    一個是僱傭兵,一個是婊子。

    許久,阮文雄關住了門:「坐下吧。」

    女人沒有坐下,卻蹲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

    阮文雄站在她的跟前,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因為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越南往外輸出妓女,他是知道的。對於這種事情,他是無能為力的。他只好拿著毛巾,等這個女人哭累了,才遞給她:「別哭了,遇到越南人,總是件好事情。」

    「你帶我走,帶我走吧!」女人突然跪下來抱住他的腿,「我活不下去了!」

    阮文雄傻傻看著她,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

    「我不是妓女,我是村裡的媳婦!」女人哭著說,「是給了一萬塊人民幣的彩禮,從越南嫁到這邊來的!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不是妓女!我是被搶來的!我是村裡的媳婦啊,是林海生搶我來的!你救救我——」

    阮文雄開始明白了。

    女人抬頭看他:「你帶我走,帶我回越南……」

    阮文雄的嘴角顫抖了一下,但是臉色變得很冷酷。他又有什麼辦法?他自己都回不了越南,在這裡也只是個僱傭兵而已。他掰開女人的雙手:「我幫不了你,你走吧。」

    女人看著他,突然一把撕開了自己的衣服,乳房就跳出來。

    阮文雄急忙轉身:「你別這樣。」

    「你看看——你看看,這都是他們打的——」女人哭著喊。

    阮文雄回頭,看見女人的乳房上傷痕纍纍,還有煙頭燙傷的痕跡……女人起身,也顧不上害臊了,脫去裙子:「這裡,這裡還有——你看看,好人,你看看……你救救我……」

    阮文雄的怒火在升騰,他脖子上的青筋爆起。

    這是他想殺人的前兆。

    「你帶我回越南,我什麼都給你……」女人重新跪下,「我給你當牛做馬……」

    阮文雄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鼻翼急促呼吸著……

    但是,他的雙拳卻慢慢鬆開了。

    是啊,林海生是他的僱主啊?他能怎麼樣呢?

    阮文雄閉上眼,一滴眼淚流下來。斷腸人,何止是在天涯?他不能給她報仇,因為他是僱傭兵,而他是自己的僱主。

    他睜眼,慢慢扶著那個女人站起來:「你叫什麼?」

    「阿紅。」女人怯生生地說。

    阮文雄開始脫自己的迷彩服上衣。

    阿紅眼巴巴看著他,沒有害怕。

    阮文雄卻沒有繼續脫衣服,而是把迷彩服上衣裹在她的身上:「阿紅,從今天起,你是我的女人!」

    阿紅幸福的想暈倒。

    「沒有一個人再敢碰你,否則我要他的命!」阮文雄惡狠狠地說。

    阿紅哭了,抱住了阮文雄:「你是好人……」

    阮文雄卻推開她:「你休息吧,去床上。」

    「我在床上等你?」阿紅說,「要不我跟你一起洗澡吧?」

    阮文雄搖頭:「我去客廳沙發睡,你別管我了。」

    阿紅愣愣看著阮文雄出去,門關上了。她重新開始哭,覺得自己這次真的遇到好人了,還是越南人。

    深夜,阮文雄躺在沙發上,穿著衣服睡著了。臥室的門慢慢開了,阿紅裹著毛巾被出來,走到阮文雄的面前。她鬆開毛巾被,赤裸的身體一下子暴露在月光下。客觀說,她真的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身材嬌小卻有著傲人的乳房和臀部。她慢慢跪下,在阮文雄的沙發前,伸出手去觸摸他額頭上的傷疤。

    手指頭距離阮文雄還有一毫米的時候,他一下子睜開眼,同時放在頭下的M1911A1手槍已經拔出來對準阿紅的腦門。這是上膛的手槍,他因為被恐懼驚醒而急促呼吸著:「你要幹什麼?」

    阿紅被嚇壞了:「我,我……我…」

    阮文雄持槍對著她,看見她的裸體,明白過來。他收起手槍坐起來:「你回去睡覺。」

    「不——」阿紅抱住了他,「你不要我?」

    「我說了,你是我的女人。」阮文雄的聲音很平靜。

    「那你不要你的女人?」阿紅說,「你嫌我髒?」

    阮文雄看著她的眼,她的眼很明亮,帶著眼淚。他低下頭,把手槍的保險關上。又抬起頭,看著天空的吊扇。片刻,他問:「你多大?」

    「22。」

    「你家在哪裡?」

    「諒山。」

    「我家在西貢,也就是後來的胡志明市。」阮文雄說,「你經歷過戰爭嗎?」

    「沒有親眼見過…戰爭爆發的時候我家人帶我去了河內,我還很小,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經歷過。」阮文雄說,「我14歲的時候,我父母在爺爺家過暑假。那是越南南方的一個村莊,很漂亮。村裡有個女孩,叫阿妹,她那時候15歲……是我的初戀。當地有南方游擊隊活動,打死了一個美軍,美軍開始報復。因為游擊隊曾經在這個村莊住過一晚,僅僅一個晚上!他們派了戰鬥機,直升機,派了步兵,派了坦克,包圍了這個村子……我爺爺是族長,跟別的老百姓一樣,都被美軍的機槍掃射死在河灘上,還有我的父母……後來還焚屍滅跡。我跟阿妹去村外的山裡玩,躲過了屠殺……美軍不敢進叢林,就派出戰鬥機空投凝固汽油彈……阿妹……」

    阮文雄的眼中湧出淚花。

    阿紅張開嘴,看著阮文雄。

    阮文雄穩定一下自己:「阿妹死了,我受傷了…游擊隊回來掩埋鄉親們的屍體,發現了我。他們帶我走,我就這樣參加了人民軍……從此以後,我再沒對任何女人產生過任何的想法。因為阿妹就死在我的眼前,化作了一團火焰……我想,這是我的命。」

    阿紅的眼淚流下來。

    「太慘了,阿妹……什麼都沒有留下……」阮文雄說,「阿紅,我不能接受任何別的女人。希望你可以理解我,我是為了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那幫畜生的欺負。我是孤獨的蠍子,叢林裡的蠍子,永遠都是……」

    阿紅忍住眼淚,點點頭:「我懂了,謝謝你……」

    阮文雄看著她赤身裸體走回臥室,門沒有關。然後傳出女人在被子裡面壓抑的哭聲,阮文雄長出一口氣,雙手摀住自己的臉,眼淚慢慢從指縫滑落。

    外面,天色已經漸漸亮了。

    林海生倒是非常爽快:「一個女人,給你了!你留著,願意要就要,不願意要就扔!想要,我這裡有的是!」

    阮文雄恨不得一刀扎死他,卻還是笑笑:「謝謝海先生。」

    從此,阿紅就成為阮文雄的女人,沒有人再敢碰她。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阮文雄的身手不是吹的。阿紅幫阮文雄洗衣,做飯,真的成了阮文雄屋裡的女人,臉上也有了笑容。

    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晚上一個人睡床上,一個人睡沙發。他們從來沒有親熱過,自從阮文雄告訴阿紅自己的故事以後,阿紅就再也沒有「騷擾」過阮文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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