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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得不反了! 文 / 當年明月

    決裂!

    被殺者的鮮血還未擦淨,朱棣就發表了自己的聲明,現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士兵們知道,就要打仗了,得把腦袋繫在褲腰帶上去拚命。燕王的親屬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改變,不是從王侯升格為皇親,就是降為死囚。無論如何,改變現狀,特別是還不錯的現狀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畢竟大家都是人,都有自己的考慮,類似造反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值得慶祝的,特別在成功之前。即使是義正言辭的朱棣本人,心底應該也是發虛的。但有一個人卻是真正的興高采烈。

    這個人就是道衍,對於他而言,這正是最好的機會。他已經六十四歲了,為了等待這個機會,他已經付出了所有的一切!他的一生中沒有青春少年的意氣風發,也沒有聲色犬馬的享樂,有的只是歷經坎坷的生活經歷和孤燈下日復一日的苦讀。

    他滿腹才學,卻未官運亨通,心懷天下,卻無人知曉。隱忍這麼多年,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反了吧,反了吧,有這麼多人相伴,黃泉路上亦不寂寞!

    不登極樂,即入地獄,不枉此生!

    張昺和謝貴被殺掉了,可是他們的衛士還在門外等著,士兵們看見人一去不返,最先想到的問題倒不是兩人有什麼危險,而是自己的肚皮問題。

    畢竟士兵也是人,拿著刀跟著你來拚命,你就要管飯,但是很明顯今天的兩位大哥不講義氣。王府裡面自然好吃好喝,卻把兄弟們晾在外面喝風。時間一長,天也黑了,再等下去也沒有加班費給,於是眾人回家的回家,搞娛樂的搞娛樂,紛紛散去。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張、謝兩人被燕王殺掉的消息就不脛而走,老大被殺,這還了得,於是眾多士兵操起傢伙回去包圍王府,但他們雖然人多,卻沒有主將指揮,個別士兵雖然勇猛,也很快就被擊潰。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干了,就幹到底吧!

    朱棣立刻下達第二道命令,奪取北平!

    大將張玉率兵乘夜攻擊北平九門。此時九門的士兵根本反應不過來,也沒有做激烈的抵抗,朱棣沒費多少功夫,就取得了九門的控制權。

    在當時,只要控制了城池的城門,就基本控制了整個城市。所謂關門打狗的成語不是沒有道理的,建文帝花了無數心思,調派無數將領控制的北平城在三日內就被燕王朱棣完全佔據。

    城中將領士兵紛紛逃亡,連城外的明將宋忠聽到消息,也立刻溜號,率兵三萬退到懷來。

    朱棣終於奪取了北平城,這座曾是元朝大都的城市現在就握在朱棣的手中,他將在這裡開始自己的霸業!

    【給我一個造反的理由】

    朱棣為這一天的到來已經準備了很久,士兵武器糧食都十分充足,但他還缺少一樣東西,那就是造反的理由。

    造反需要理由嗎?需要,非常需要。在造反這項活動中,理由看上去無關緊要,但實際上,理由雖不是必須的,卻也是必要的。

    對朱棣而言更是如此,自己是藩王,不是貧農,造反的對象是經過法律認可的皇帝。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自己都是理虧的。所以找一個理由實在是很有必要的,即使騙不了別人,至少可以騙騙自己。

    於是朱棣和道衍開始從浩如煙海的大明法條規定中尋找自己的依據,這有點類似今天法庭上開庭的律師翻閱法律條文,尋找法律漏洞。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終於找到了法律規則的漏洞,打了一個漂亮的擦邊球。

    朱元璋並非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將來有可能會造孫子的反,他制定了一套極為複雜的規定,用來制約藩王,但為了防止所謂奸臣作亂,他又規定藩王在危急時刻可以起兵勤王。即所謂「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

    但這個規定有一個關鍵之處,那就是需要天子密詔。而在朱棣和道衍看來,這個問題是不難解決的,他們充分發揮了自己厚黑學的本領,對這一點視而不見,公然宣稱朝中有奸臣,要出兵「靖難」,清君側。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居然還將這一套歪論寫成奏折,公然上奏朝廷,向朝廷要人,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這就如同街上的地痞打了對方一個耳光,然後激動地詢問肇事者的去向,並表示一定要為對方主持公道。

    「靖難」理論的提出和發展充分說明朱棣已經熟練的掌握了權謀規則中的一條重要原理:

    【如果你喜歡別人的東西,就把它拿過來,辯護律師總是找得到的。

    ——腓特烈二世原創】

    【不祥的預感】

    既然一切都準備好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但是中國自古就是禮儀之邦,即使是造反這種事情也是需要搞一個儀式的,領導要先發言,主要概述一下這次造反的目的和偉大意義,並介紹一下具體執行方法以及撫恤金安家費之類的問題。然後由其他人等補充發言,士兵鼓掌表示理解,之後散會,開打。

    朱棣的這次造反也不例外,早在殺掉張、謝二人之前的一個月,他已經糾集一些部下搞過一次誓師儀式,當然,是秘密進行的。但在那次活動中,出現了一個意外,使得朱棣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是在六月七日,他召集一群參與造反的人宣講造反的計劃,並鼓舞士氣。但就在他講得正高興的時候,突然風雨大作,房屋上的瓦片紛紛被吹落。眾人頓時面如土色。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兆頭,當時的人可不會從房屋質量、天氣情況上找原因,本來商量的就是見不得人的事情,突然來這麼一下子,莫不是老天爺反對自己造反?

    朱棣也慌了,講得正高興的時候,老天爺來砸場子,事發突然,他也愣住了。關鍵時刻,還是道衍發揮了作用,他大聲說道:「真龍飛天,一定會有風雨相隨,現在瓦片落地,正是大吉大利的預兆!」

    於是一通封建迷信宣傳過後,掉瓦片就成了上天支持朱棣的鐵證。看來上天倒真是一個隨和的人,總是按照人們的意願行事,所謂替天行道之言,實在不可深信。

    小兵們好糊弄,他們沒有多少文化,沒見過老天爺,也沒見過皇帝,上級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可是朱棣不同,他十分清楚所謂的皇帝天子到底是個什麼玩意,什麼天意歸屬、天星下凡都是自己編造,用來糊弄別人、安慰自己的。真要到了緊要關頭,只能靠自己。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把自己和當朝皇帝作比較,無論從軍事、政治哪一方面來看,自己都要遠遠勝過那個小毛孩子。而且他對自己的軍隊有絕對的信心,京城的那些部隊養尊處優,久不經戰陣,自然比不上自己手下的這些虎狼之士。

    但畢竟那個在京城的人才是真正的皇帝,自己只是一個藩王,要想登上那個寶座,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凶險難測啊。

    朱棣的預感並沒有錯,他即將走上的是一條異常艱苦的道路,貴為皇子的他必須要經歷金戈鐵馬、九死一生的戰場拚殺,去奪取自己的天下。而他遇到的敵人決不僅僅是黃子澄那樣的無能之輩,還有很多十分厲害的對手在等待著他,他也將在不久之後吃到這些人的苦頭。

    不用再考慮了,前路縱然艱險,總勝過坐地等死!

    起兵!朱允炆,把你的寶座讓給我!

    【宋忠的應對】

    宋忠是一個名字不太吉利,軍事才能也很一般的人,本來在建文帝的佈局中他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事情急轉直下,卻將他推向了風口浪尖。

    北平附近的南軍全部湧向了他所在的懷來,情況一片混亂,關鍵時刻,宋忠表現出了驚人的勇氣,他在短時間內收容和安排了許多士兵,並將他們重新編隊。但是士兵們的慌亂是他無法平息的。在很多時候,平息慌亂的最好方法是憤怒,為了盡快恢復士兵們的戰鬥力,宋忠決定撒一個謊,他平生可能撒過許多次謊,但事實證明這個謊話是比較蹩腳的。

    宋忠派人傳播謠言,說家在北平的士兵家屬們都被燕王殺掉了,士兵們果然群情激奮,準備拚死一戰,宋忠這才安下心準備與燕王作戰。

    可是當燕王的軍隊真的發動進攻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打頭陣的敵方士兵們並沒有衝上來拚殺,而是不斷大喊大叫,喊叫內容類似今天在機場火車站出站口接人時說的那些話,一時間父子兄弟表哥堂弟的喊聲此起彼伏。

    原來朱棣得知了宋忠的這個謊言,他特意安排這些士兵的親屬打頭陣,用來瓦解宋忠的軍心。這一招十分有效,宋忠手下的士兵頓感上當,於是紛紛逃走。宋忠沒有辦法,只好自己親自上陣,但大勢已經不可挽回了。戰鬥結果,宋忠全軍覆沒,他本人也被活捉。

    朱棣曾經想勸降宋忠,被他嚴詞拒絕了,最後被朱棣殺害。宋忠雖才具不高,卻有決戰之勇氣,寧死不屈,對得起他名字中的那個忠字。

    戰敗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朝廷,建文帝大驚失色,他終於明白一直害怕發生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現在只能用刀劍來說話了。

    【唯一的人選】

    朱元璋殺戮功臣的惡果終於顯現出來,當建文帝朱允炆環顧四周時,驚奇的發現他很難找出一個真正有戰鬥經驗的人去對付朱棣。

    只剩下耿炳文了。

    耿炳文是朱元璋的老鄉,身經百戰,戰場經驗豐富,為朱元璋所信任,並在戰後被封為長興侯,一等功臣。很明顯朱元璋當年殺掉無數功臣卻獨獨留下他,正是為了今日之變。

    朱允炆的考慮是對的,當時唯一的人選只能是耿炳文,但他也犯了一個錯誤,他似乎並沒有仔細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他的爺爺偏偏要留下耿炳文呢?

    洪武年間,名將如雲,耿炳文雖然是一個不錯的將領,但並不十分突出,在那個名將一抓一大把的年代,比他強的將領數不勝數,比他低調的也不在少數。朱元璋殺掉那麼多開國功臣,卻把他留下來。此人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呢?

    其實秘密就藏在他的封號中,耿炳文之所以被封為長興侯,是因為當年他駐守長興十年,抵禦張士誠的進攻,城池固若金湯,一直未被攻破,極大地牽制了張士誠的力量。

    每個將領都有他自己的長處,也有他的短處,耿炳文的長處就是防守。聯繫起來看,你不得不佩服朱元璋的精明,擅長進攻的藍玉、王弼都被他殺了,擅長防守的耿炳文卻被留了下來,即使將來耿炳文真有異心,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而如果有外敵入侵,耿炳文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可是朱允炆交給他的任務卻是進攻,而進攻的對象是從小混跡於名將之中,深通兵法的朱棣。他的軍事天賦絲毫不遜色於洪武朝的一流名將,碰巧的是他的長處正是進攻。

    耿炳文接受了使命,一場矛與盾的交鋒即將開始。

    朱允炆十分清楚,他的叔叔朱棣這次是來玩命的,馬虎不得,於是他將三十萬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了耿炳文,希望他將叛軍一舉蕩平。為了表示對此事的重視,他還親自送耿炳文出征,也就是在這次送行活動中,朱允炆幹出了他一生中最愚蠢的事情。

    他在將軍隊交給耿炳文的同時,語重心長的對他說:「請你務必不要讓我背上殺害叔叔的罪名啊。」

    雖然他一生中幹過很多蠢事,但我認為這件事是最愚蠢的。

    這就好比拿上刀去和人家拚命,砍傷目標後就停手,然後送對方去醫院,等他出院後接著打。朱允炆雖然從朱元璋那些學到了很多東西,但關鍵的一條規則他並沒有領會,這也是朱元璋一生的信條。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想必接到朱允炆命令的耿炳文也是一頭霧水,打仗還不能傷害對方主帥,是什麼道理?但他還是頂著霧水出發了。迎接他的將是凶險未卜的命運。

    八月,耿炳文率領大軍到達了真定,他派遣徐凱駐守河間,潘忠駐守莫州,楊松為先鋒進駐雄縣,待主力會集後再發動進攻。可以看出,耿炳文確實經驗老到,他深知深入敵境作戰,應穩紮穩打,他擺出的這個三角形陣勢充分體現了其豐富的戰鬥經驗和紮實的幾何學功底。

    萬事俱備,只等朱棣了。

    【張玉的狂言】

    朱棣比他的侄子更瞭解耿炳文,他明白這位老將並不簡單,決不能輕敵。於是在戰前他派了自己手下的第一大將張玉去偵察敵情。然而張玉偵察敵情後卻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回復。

    年輕的張玉似乎沒有把老前輩放在眼裡,他告訴朱棣,敵軍的紀律渙散,潘忠和楊松都是無謀之輩,耿炳文不過是個老傢伙,打敗他們打開南下之路,易如反掌。

    在我們的經驗中戰前口出狂言,往往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可是有些時候,口出狂言者是有著充足的資本的。

    張玉就有這個資本,他是經過仔細分析和研究後說出這番話的,而朱棣也認同他的這一看法,他親自帶兵抵達婁桑,準備發動他的第一波進攻。

    朱棣的進攻對像正是楊松駐守的雄縣,他還為自己的這次進攻選擇了一個絕妙的時機——中秋之夜。

    【中秋奪城夜】

    朱棣選擇中秋之夜開始進攻是經過充分考慮的,士兵也是人,即使打仗時也要過過節假日,想想家裡的爹娘和老婆孩子。可是對於雄縣的那些士兵而言,他們的思念將到此為止。

    朱棣的士兵們沒有過中秋節,他們趁著黑夜悄悄爬上了城頭,此時城內的士兵們個個喝得大醉,沒有任何防備,突然見到這些不速之客,不由得大驚,當然他們也絕對不會把這些人錯認為嫦娥或是吳剛的。於是主帥楊松一面派人向潘忠求援,一面組織士兵奮起反抗,楊松知道,己軍勢如犄角,如若潘忠能及時來援,必能擊退敵軍。

    但是遺憾的是,由於寡不敵眾,楊松本人及其所部全部戰死,他沒有能夠等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刻。

    援軍在哪裡呢?

    【援軍的命運】

    潘忠確實接到了楊松的求援,他立刻意識到戰鬥已經開始,境況緊急。如果楊松的雄縣失守,自己也要完蛋,於是他親自帶騎兵奔襲雄縣。

    加快速度!楊松你一定要堅持住,援軍馬上就到!

    他的速度確實不慢,很快就到達了一座名為月漾橋的石橋,此時的潘忠自然沒有心思去管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但如他原先來過這裡,再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橋底多了很多水草。

    就在潘忠和他的部隊奔過橋後,突然炮聲四起,橋底的水草不見了,無數士兵冒了出來,佔據了大橋,截斷潘軍後路,而路邊和前方也出現大量燕軍,向潘忠發動猛烈進攻。潘忠進退不能,被關起門來猛打,不一刻全軍覆沒,他本人也被活捉。想來他被捉的時候應該還沒有緩過勁來。

    朱棣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他看破了耿炳文的陣勢,明白其分軍厲害之處就在於互相支持,互為照應,只要雄縣出事,潘忠必定來救並內外夾攻。但耿炳文沒有想到朱棣動作如此之快,用閃電戰打了一個時間差,解決楊松後居然還在援兵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一箭雙鵰,實在是厲害之極。

    朱棣旗開得勝,但他也明白,真正的決戰和考驗還在後面,不久之後他將面對耿炳文本人和他的三十萬大軍。那才是真正的考驗。

    【戰機】

    正當朱棣籌劃下一步的攻勢時,一個人來到了他的軍營,這個人叫張保,是耿炳文的部將。此人並非假投降,他向朱棣提供了重要情報,那就是明軍目前處於分散狀態,三十萬部隊並未到齊,現在只有十餘萬人分佈在滹沱河南北兩岸。如果能夠分別擊破,將獲大勝。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都很高興,他們也認為趁對方兵力分散進行攻擊能夠獲得勝利,應立刻進兵。然而朱棣的反應卻大出人們所料。

    他沒有如張保所說去攻擊分散的明軍,而是安排張保回營告訴耿炳文,自己的大軍已經逼近,讓耿炳文做好準備。

    這又是讓人疑惑不解的一招,莫非朱棣嫌敵人太少?

    沒錯,他就是嫌敵人太少,太分散,他的真實計劃是讓耿炳文得到消息後合兵一處,然後與自己決戰!在他看來,敵人分兵兩處反而不容易打敗,自己有可能會腹背受敵,還不如把他們集中在一起收拾掉。

    從這個計劃來看,朱棣對自己的指揮能力有著極強的自信心,在他看來耿炳文的軍隊並不可怕,他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場面對面的決戰!

    【耿炳文的無奈】

    耿炳文果然如朱棣所料,將自己的部隊合兵一處,等待著朱棣的到來。無論張保是不是間諜,這都是他的唯一選擇。

    對於已經六十餘歲的耿炳文來說,快到退休的年齡還要打仗實在不是一件讓人愜意的事情。而當他得知自己精心布下的陣型被突破,楊、潘二人如切菜一樣被朱棣處理掉時,也不禁為這個年僅四十歲的天才將領的軍事能力而驚歎。他是見過世面的人,徐達、常遇春、李文忠等人的身影陪伴了他很多年,他們那勢如破竹的攻勢、鬼神莫測的判斷能力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那個時候,自己只能在這些人的光芒之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隨著這些人的去世,他也曾自負的認為天下能打仗、會打仗的人不多了。

    但是現在,他終於完全認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可怕的敵人,一個很會打仗,很難對付的敵人。

    他的專長並非進攻,而朱棣的軍隊不斷向他逼近,他沒有辦法,只能合兵,等待著對方的進攻。這對於一個帶領三十萬軍隊的將領而言實在是一種恥辱。是死是活總要有個結果的,朱棣,你來吧!

    【李景隆的悲哀】

    朱棣正在自己的大營裡發愁,耿炳文確實是老狐狸,知道自己不能久戰,便堅守不出。這一招使得朱棣焦急無比卻又無法可施。

    時間對於耿炳文來說並不重要,他大可每天喝喝茶,澆澆花打發時間,但對於朱棣來說,時間比黃金還要寶貴。因為朱棣是一個造反者。造反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歸入假冒偽劣產品之列,這種東西在亂世可能還很有市場,但現在是太平天下,對政府不滿的人並不多,要想找鬧事的人實在並不容易,萬一哪一天這些人不想造反了改當良民,把自己一個人丟下當光桿司令,那可就不妙了。

    必須盡快解決這個問題。

    也就在此時,他的情報人員告訴他,耿炳文被撤換,由李景隆接任指揮職務。

    朱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什麼來什麼,他跳了起來,興高采烈的發表了一番演講。如果要給這個演講取個名字的話,可以命名為《論李景隆是軍事白癡及其失敗之必然性》。

    演講共有五點,這裡就不列舉了,總之推出的結論就是李景隆必敗!

    一個統帥剛走馬上任,還未打一仗,居然會讓對方主帥高興的手舞足蹈!

    悲哀!李景隆,我真為你感到悲哀!

    無論李景隆在朱棣的眼中是多麼的無能,但他畢竟有五十萬軍隊。朱棣可以瞧不起李景隆,但不能瞧不起那些士兵。在短暫的高興後,他又陷入了沉思。

    以自己目前的兵力如要硬拚,勝算並不大,而對方的後勤補給能力要遠遠勝過自己,拚消耗也並不是理想的方法。只有積聚力量給對方一個致命的打擊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但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雖然士兵們戰鬥力強,但數量並不多,並且還要派人防守北平附近的大片根據地,總不能找那些沒有受過訓練的老百姓去打仗吧。可是目前能夠召集的有戰鬥力的士兵就這麼多了,還有什麼力量可以借助呢?

    只有那個人了,只能借助他的力量才能確保獲得勝利,沒有其他辦法!

    但這件事情必須要仔細策劃,親自執行,因為別人是對付不了那個人的。可是大敵當前,李景隆就是再白癡,只要知道自己帶兵外出,就一定會來攻擊北平。北平能夠抵擋得住五十萬大軍的攻擊嗎?

    顧不了那麼多了!死守在這裡也是凶多吉少,反正已經豁出去了,就賭一把吧!

    朱棣把防守北平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的長子朱高熾,並鄭重地告訴他:「我把城池交給你,你一定要守住,待我大軍歸來之日即是全勝之時!」

    身有殘疾的朱高熾還是第一次看到父親用如此嚴肅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他隱約的感到,一場嚴峻的考驗即將到來。

    朱高熾的感覺沒有錯,這一戰不但將決定朱棣的命運,也將影響他自己未來的人生。

    【目標!寧王!】

    朱棣一向眼界甚高,在眾多藩王中,他瞧得起的也就那麼幾個人,而寧王絕對是其中的一個。時有人評價諸王,有「燕王善戰,寧王善謀」之語。以燕王如此狡猾之輩,竟然還有寧王善謀之語,可見此人確實厲害。

    而在朱棣看來,寧王最厲害的就是他手下的那支特殊武裝——朵顏三衛。這是一支朱棣做夢都想得到的部隊,也是當時戰鬥力最強的軍隊。但這些部隊已經明令歸寧王指揮,想要染指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解決寧王。

    在這場削藩的鬥爭中,寧王也未能倖免,建文帝對這個能征善戰的叔叔並不放心。在對燕王動手的同時,也把手伸向了寧王,而寧王顯然沒有朱棣那樣的反抗精神,他雖然不願意服從,卻也沒有反叛的企圖。不過在他的內心確實存在著兔死狐悲的複雜情感。

    朱棣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他率領自己的軍隊到達了寧王的屬地,引起了寧王的警覺,雖然自己目前境況不得意,但還是不想做反賊的。他命令自己的軍隊做好準備,如有意外,就讓這位善戰的燕王受點教訓。

    可是朱棣的行為讓他大吃一驚,這位王兄把軍隊部署在城外,單槍匹馬進了城,寧王這才接見了他。一見面,朱棣就擺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痛斥建文帝對他的迫害,並表示自己已經無處可去,只好來找兄弟當中間人向朝廷求情,赦免自己,順便在這裡混吃混喝。

    寧王終於摸清了朱棣的來意,他欣然答應了朱棣的要求,在他看來,這位一向號稱藩王中最強的人也不過是個軟蛋,靖難靖到一半就準備投降了,信自然會寫,但朝廷是否饒恕他那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此時一副可憐相的朱棣小心翼翼的提出了另一個要求,由於自己的部下都在城外,多有不便,能否允許手下部分官吏進城,也好安排相關事宜。當然大批軍隊是不會入城的。

    寧王本來有些猶豫,但在得到軍隊不進入城內的保證後,也就同意了。他相信一群不帶武器的人翻不起滔天巨浪。

    朱棣嚴格遵守了規定,沒有派大批軍隊入城,但他派入城中的人卻帶著另一樣威力巨大的武器——金錢。

    朱棣就在寧王的地盤呆了下來,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和是與寧王談天,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勸說寧王參加自己的隊伍,也沒有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這樣的客人自然是受寧王歡迎的,但意思意思也就夠了,寧王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眼前的這個人畢竟是反賊,還是早點禮送出門的好。

    但還沒等他表達出這個意思,朱棣自己就主動提出來了,他表示在此地已經待得太久了,希望回去。寧王大喜過望,這個瘟神終於要開路了。他十分高興,表示要親自去送行。

    送行的儀式在郊外舉行,無論真情假意,自然也有一番依依話別。寧王此時也有些愧疚,遺憾的對朱棣說:「可惜我沒有能夠幫上老兄什麼啊。」

    朱棣笑了,他一把拉住寧王,說道:「既然如此,老兄和我一起去靖難如何?」

    這就不是客氣話了,寧王立刻正色說道:「如大哥需要什麼可以直說,靖難之事就不要開玩笑了。」

    朱棣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搖了搖頭,「我確實需要你,不但需要你,還需要你的朵顏三衛和你所有的一切,你跟我一起走吧。」

    寧王終於明白朱棣的目的了,但他是不會輕易認輸的。「難道你認為在我管轄的地方可以任你胡來嗎?」

    「我明白,」朱棣又笑了,「所以才讓你到郊外來送我。」

    朱棣一聲令下,早已布好的伏兵一起殺出,控制了局勢,寧王也想動手,卻發現自己的手下已經不聽使喚,原來那些見錢眼開的朵顏三衛首領已經被朱棣派進城的人買通,變成了朱棣的人。霎那間,朱棣從客人變成了主人,除了大將朱鑒奮力抵抗戰死外,其他的人早已放下了武器。

    人真是靠不住啊,以善謀著稱的寧王就這樣被另一個善謀的人挾持,一同踏上了靖難之路。他鬱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目前這個環境中,他只能屈服,而他的這種態度也讓朱棣十分滿意,最後把他和他的子孫安置到了江西,也算給了他一個好的結局。

    當然朱棣絕不會想到,一百年後,這位寧王的子孫也會依葫蘆畫瓢,去造他後代的反。這真是應了那句名言: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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