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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 第五部分 第174節 栗田和海爾賽 文 / 赫爾曼-沃克

    栗田的錯誤

    現列舉隆對栗田十月二十五日的作戰提出的責難:

    一、命令「全面進攻」

    隆根據莫裡森的看法,指責了這一行動。

    然而,我們應當考慮到:栗田的海面艦隊是突然與航空母艦遭遇的。在此以前,航空母艦已經給了他一次可怕的打擊,擊沉了「武藏號」。艦空母艦發動攻勢之前,總需要有時間進入更為有利的位置,如果栗田能夠趁它們還不曾調動就緒,就向它們開始猛衝,用炮火去擊沉它們,那麼他就可以掌握打擊對方的最好機會。因此他才調動自己所有的艦艇,立即發動總攻。這並不是什麼「亞洲人激動時犯的錯誤」,這是一次斷然發動的大膽進攻。隆這種出於種族歧視的說法,是令人遺憾的。

    栗田繼續搶佔上風,在追擊戰中防止那些航空母艦發動攻擊和重整隊列。他這樣作戰也是胸有成竹的。實際上他的艦艇最後已經追上了斯普拉格,而「塔菲三號」之所以能夠倖免,正像斯普拉格在他的戰報中所說的那樣,只是由於「萬能的上帝顯然有所偏護」。

    二、停止追擊斯普拉格

    如果能夠像用20/20表尺那樣看得真切,這一行動顯然是犯了錯誤。然而當時是在北面很遠的「大和號」上,栗田什麼也看不清楚。他不應當避開魚雷航跡,而是應當轉向南面,駛進並掃淨魚雷。那樣他就能穩操勝算了。

    栗田從他的司令官那裡獲得了一些不符合事實的報告。這又重犯了福摩薩的錯誤。如果他不去相信這些報告,他就會贏得自從中途島戰役以來最大的勝利。但是空襲更加頻繁,時間隨著消逝,他的三艘重巡洋艦已經癱瘓在海上,正在起火焚燒。他的艦艇都零星散亂地分佈在四十平方海裡的洋面上。他決定把它們集合在一起,然後駛進海灣。如果我們考慮到他那些錯誤的情報,應當說他所採取的行動是合理的。

    三、離開萊特灣

    這是不可原諒的。然而「愚蠢」二字究竟不是一位職業軍人應用的貶詞。隆忽略了那些可以情恕的因素。

    栗田集合他的艦隻,一共花了三個多小時。空襲延遲了這個行動,呼嘯而過的飛機和不斷爆發的炸彈肯定把他刺激得幾乎發了狂。等到他準備好駛進海灣,那時候已經將近午後一點。他的突襲計劃已經成為泡影。照他猜測——他猜得很對——不論海爾賽當時在什麼地方,反正他正在很快地趕來。小澤渺無消息,南方艦隊分明未能進入海灣。栗田覺得,海灣已經成了一個死亡的陷阱,一個陸上基地和航空母艦上的飛機麇集蜂聚的地方,他所有的艦艇等不到和麥克阿瑟的艦隊交鋒,就會在那天天黑前被擊沉在那裡。

    可能栗田已經驚慌失措。我們都會這樣想:當時要是換了我們,我們無論如何也要闖進萊特灣。然而,如果真能反躬自問地想一想,那麼我們即便不去讚揚,至少也會諒解栗田的行動了。

    真正為萊特灣「解決問題」的是那位只有少數人還在懷念或敬仰的美國驍將齊吉-斯普拉格,他挫敗了「Ёы」作戰計劃,保全了海爾賽的聲譽和麥克阿瑟的灘頭堡。他使栗田耽誤了決定戰局的六個小時:二小時半進行追擊戰,三小時半重整艦艇。一過了中午,再駛進海灣就很難有必勝的把握了。

    栗田並不是由於一次錯誤的決策或一份失落的電報而輸去了萊特灣那一場戰鬥。而美國海軍則是由於某些將士的英勇表現,才打贏了這場戰爭。總的來說,在萊特灣之戰中,日本海軍被打得落花流水,從此以後再不能出海應戰了。我方雖然犯了一些錯誤,但萊特灣之戰是一場光榮的而不是什麼「差強人意的」勝利,這勝利是經過苦戰後獲得的。我們在蘇裡高海峽和北方都佔優勢,但在萊特灣外面則處於劣勢,而那裡的戰鬥卻是最重要的。

    斯普拉格的三艘驅逐艦——「約翰斯頓號」,「赫爾號」,「黑爾曼號」——從煙幕和雨幕中突擊,直衝栗田的戰列艦和巡洋艦的主炮,它們的形象永遠使我想到美國人如何在劣勢下作戰。我們的學童應當知道這一件事,我們的敵人應當從這一件事中引起深思。

    海爾賽的錯誤

    我生平從來沒一次像在萊特灣對海爾賽那樣惱火。直到現在,我仍舊記得當時憤怒和失望的情景。我一想到那一次錯過了機會,未能在聖貝納迪諾海峽外列成戰列艦陣形打上一仗,就會又感到一陣難受。

    我並不想為海爾賽中了小澤誘敵之計或未能留下艦隊邀擊栗田一事進行辯解。這些都是他犯的錯誤。隆批評了他所發表的推卸責任的借口,擊中了他的要害。海爾賽過分熱衷於速戰,不能冷靜地從事分析——這都是我在他的驅逐艦上任少尉時注意到的——而這就導致了他的失敗。如果當時他留在聖貝納迪諾海峽,派米切爾去追擊小澤,或者如果他只要把李和戰列艦隊留下來防守,那他就能擊敗日本的兩支艦隊,而威廉-海爾賽的名字就會與約翰-保羅-瓊斯一起列入史冊。可是結果呢,兩支艦隊都一部分逃走了,而他所受的非議也就無法辯解了。

    然而,我認為,阿爾明-馮-隆對海爾賽將軍的批評也有很大失實之處。

    海爾賽擔心穿梭轟炸;事實證明,那並不是他強詞奪理,為自己進行辯解。十月二十五日剛開始,還不到兩個小時,從呂宋島起飛的飛機已經炸毀了「普林斯頓號」。海爾賽擔心再遭到這樣的襲擊,他的顧慮是對的。然而如果他過分顧慮的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凡是做軍人的,都讀過(或者,應當讀過)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這部書裡談到了一些頗成問題的歷史與軍事理論;其中有這樣一個見解,他認為實際上戰略與戰術計劃在戰爭中根本不起什麼作用。戰爭有無限多的變化,整個是一片混亂,一切全憑偶然。托爾斯泰是這樣說的。而在戰鬥中,我們多數人也往往有這種想法。然而,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就以美國的事例為證,格蘭特和斯普魯恩斯指揮的戰役說明,如果要穩操勝算,就必須先制訂穩健的計劃。然而,上述的作者又指出了頗有說服力的一點,即勝利全靠個人在戰場上顯示出勇武精神,靠一個人在勝負未卜的片刻斬將搴旗,高呼「萬歲!」衝鋒陷陣。而這也是一條盡人皆知的真理。

    在太平洋戰爭中,威廉-弗-海爾賽就是這樣一個人物。

    海爾賽在萊特灣指揮失當,的確有人要叫他引退,但是當時一些權勢人物堅持他是一個「國寶」,少了他不行。這些人的想法也對。只有一些職業軍官——此外再有某些高級將領——知道誰是斯普魯恩斯。同樣,只有很少人知道誰是尼米茲和金。然而,凡是新入伍的人都知道「雄牛」海爾賽,都覺得在他的指揮下出航作戰既安全又值得驕傲。在瓜達卡納爾島那些黑暗日子裡,他一聲高呼「萬歲!」我們那些已經喪失鬥志的軍人重又恢復了信心,於是他們都奮勇向前,打贏了那一場血雨腥風的戰爭。

    十月二十五日下午,海爾賽喚我去聽艦間通話。當時我在「衣阿華號」上指揮戰列艦第七分艦隊,而他則在「新澤西號」上。我們正準備率領大部分艦艇,趕回去救援金凱德。他像一位球藝超群的四分衛領著全隊反攻時那樣,用雄壯和愉快的口氣問我——不是命令我,而是問我——是否認為可以率領戰列艦第七分艦隊,以最大航速帶頭前進,去攻打中央艦隊。我表示同意。他就派我任戰術指揮,於是我們就以每小時二十八海里的速度乘風破浪前進。

    我們沒有碰上栗田。栗田決定不進入海灣,他前幾個小時裡就穿過聖貝納迪諾海峽逃走了。我們大約在夜間兩點鐘發現了一艘落在後面的驅逐艦,我們的護航艦艇擊沉了它。海爾賽在他那本書裡寫道,那是他在海上四十三年裡僅看見過的一次炮戰。

    我雖然對海爾賽十分氣憤,但是經過我們那天的艦間通話,我就原諒了他。要急忙調動兩艘戰列艦,去跟栗田打上一場夜戰,這是一次輕舉妄動,這也許跟他追擊小澤是同樣地莽撞。然而,我一聽到他高呼「萬歲!」忍不住就要隨著響應。斯普魯恩斯也許不會像那樣勇往直前,但是斯普魯恩斯也就不會率領六艘戰列艦向北急駛三百海里,然後再向南返航三百海里,在整個一場大戰中不曾發射一炮。這就是海爾賽的作風,在這種地方可以看到他的長處,也可以看到他的缺點。我和海爾賽在萊特灣執行了組成戰列艦隊的作戰計劃,在熱帶的黑夜裡搜索敵艦,由於雙方力量有巨大懸殊而捏著一把汗。結果一無所獲,我也許是個傻子,然而我參加行伍一生中最後聽到的那一次「萬歲!」仍給我留下了一個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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