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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 第三部分 第114節 我們還是同胞 文 / 赫爾曼-沃克

    他們在德國的皇帝統治下戰敗了,接下來就是嚴重的通貨膨脹和經濟崩潰,這在他們心中激起了一種可怕的、絕望的憤怒。共產黨人威脅要製造混亂,推翻政府。魏瑪政府分崩離析。當希特勒從這種女巫釀造的啤酒中崛起,像《麥克白》中一個神諭的鬼魂那樣,然後在百貨公司和歌劇院走廊中指著猶太人時;當他大聲疾呼,說猶太人不僅是德國所受種種不公正待遇的明顯的受益人,而且是造成這種種待遇的實際原因時;當這種瘋狂的歷史程式向前發展,跟馬克思主義的口號一樣簡單而虛假,可是又比那些口號更殘忍、更直率時;德國人的怒火就在突然爆發的一陣民族活力與歡樂中發洩出來,而促使它發洩出來的那個花言巧語的瘋子,手裡卻揮舞著殺人的武器。德國人毫無悔恨之心這一點,使這種武器到了這個人手裡特別合適。要不是通過對我施加的暴力,我還不知道這種使人費解的特徵。就連現在,我對這仍然有點迷迷糊糊呢。

    我對路德的研究有沒有使這問題清楚一點兒呢?在希特勒之前,只有路德曾經用民族的聲音那麼透徹地講話,使鬱積的民族怒火完全發洩了出來,而就他來說,是反對腐朽的用拉丁文單調地宣講的天主教教義。儘管我十分欽佩路德,是他的傳記作者,可是這兩個人的粗暴有力、挖苦諷刺的講話卻非常相似,這使我憂慮躊躇起來。路德的新教是一種宏偉的神學,一種懇切響亮、講求實際的基督教,很配得上路德聲稱正從巴比倫的婊子手裡拯救出來的那位基督。但是就連這個土生土長的產物,也沉沉地壓在德國人的身上,是不是呢?

    德國人在基督教歐洲始終不大自在,始終沒拿定主意,自己算汪達爾人呢,還是算羅馬人,是北方來的破壞者呢,還是彬彬有禮的西方人。他隨著歷史環境的變遷搖擺晃動,一會兒扮演這個角色,一會兒扮演那個角色。就他身上的汪達爾人性格來說,基督教的悔恨之心和英國人與法國人的自由主義都是胡說八道;啟蒙運動的理性與條理是人類本性的矯揉造作;毀滅與統治是實際所需要的;屠殺是古代的一種樂事。經過好幾百年路德的約束以後,粗暴魯莽的德意志聲音在尼采的口中再一次大吼出來,對基督教溫順的教義作出了激烈的反應。尼采十分精確地把這一大套寬厚仁慈和悔恨之心全怪到猶太教上面。他十分精確地預見到基督教上帝未來將滅亡。他所沒預見到的是,獲得自由的汪達爾人在精神錯亂的工業化的報復中,竟會動手把一千一百萬個基督釘到了十字架上。

    噯,亂塗亂寫啊!我又看了一遍用鉛筆匆匆寫成的這幾頁,我的心情感到沉重。我忽略了這份日記,這不足為奇;我的渺小的智力應付不了我如今知道的事情。沒有一個一般的民族主義理論,你對這個主題如何能動筆呢?不對社會主義追本窮源,說明這兩個運動如何集中到了希特勒身上;不給予俄國革命的威脅應有的重要性,你對這個主題如何能動筆呢?

    在這一大篇隨隨便便的塗鴉中,我有沒有真正接觸到德國人呢?我這個卑鄙的猶太人傑斯特羅在特萊西恩施塔特戴上了經匣,而他卻用鏗鏗作響的部隊和轟鳴的空軍機群在歐洲各地出擊;他和我實際上是不是都順從著人類的同一種衝動,想要保全受到威脅的自身呢?他是不是就為了這個才想殺我,因為猶太人和猶太教對原始的德意志精神是一種持續不斷的挑戰、譴責和阻礙?再不然,這一切是不是一種無聊的妄自尊大,是不是一個畢生開明的人士疲乏過度的腦子的幻想呢?這個開明人士想在奧斯威辛,在美化運動中找出一點點意義,想在我自己和卡爾-拉姆之間的鴻溝上架起一座橋樑,因為實際的情況是,即使他殺了我,根據達爾文主義的分類,如果不是根據上帝的意志的話,我們還是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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