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 第五部分 第226節 你相信預感嗎? 文 / 赫爾曼-沃克
維克多-亨利生涯中這個突變給了他以很大的震動,他面前展現的遠景無限美好。他預見到從指揮一艘巡洋艦這樣狹窄的任務過渡到制訂大規模海戰計劃的工作。他在海軍學院裡接觸過的所有關於太平洋的問題和研究這時便都湧上他的心頭。它們在當年好像是淺薄的抽像方法,看起來不過是對不可能存在的力量和情況作代數學的遊戲。如今,這些力量和情況正在成為活生生的烈焰飛騰的現實。他從他的內心油然升起了一個令人興奮的念頭,自己身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而以一場全球的戰鬥為己任;除此以外他還巴望什麼呢?
斯普魯恩斯輕輕地敲了一下地圖上瓜達卡納爾那一塊。「你知道,對海爾賽說來,在那次他出色地反敗為勝的戰役之後,塔薩法隆加確實是一支令人心酸的曲子。你有沒有和他見過面?」
「見過,先生。當我路過努美阿的時候,他會見過我。」
「他怎樣了?」
「不可一世。他使南太平洋艦隊裡人人自危。我可以這麼說,當我到達他的辦公室時,他正在為了某件事情大叫大喊。在場的人都縮作一團。可是轉眼間他對我說話的時候卻變得像牧師一樣和顏悅色了。他對『諾思安普敦號』很表同情。」帕格遲疑了一會兒之後說,「他說我至少狠狠揍了那些雜種。」
「華倫的妻子怎樣了?」
「我剛才看到她。」帕格的喉嚨變粗了。「她過得不錯。她在為軍政府工作。」
「你那個潛艇上的兒子的妻子呢?她離開了歐洲沒有?」
「我盼望到家後會聽到她的消息,先生。」
「華倫是個傑出的戰鬥員。」斯普魯恩斯伸出手來和他握別。「我永遠忘不了他。」
維克多-亨利迸出了一句「謝謝你,將軍」,轉身便走。離飛機起飛的時間不到一個小時了。他把汽車交還車庫辦公室,並雇了一輛出租汽車到海軍空運處的機場。在那裡,他在棚屋內報攤上買了一份《檀香山廣告》報,他已經好幾個月沒看報了。橫幅醒目大標題報道了盟軍在摩洛哥突破、隆美爾落荒而逃、德軍在斯大林格勒陷入重圍等。這些新聞他在太平洋艦隊司令部裡的打字電報的貼報欄上已看到過,只是措辭沒這麼火熱。版面下端一條較小的標題卻使他當頭挨了一棒:埃裡斯特-塔茨伯利在阿拉曼犧牲!
第四十九章
埃裡斯特-塔茨伯利的六十高齡、一頭白髮的女秘書站在門口探進頭來。「有一位叫萊斯裡-斯魯特先生來了,帕米拉。」
在倍爾美爾大街上陳舊的小小辦公室裡,帕米拉坐在她父親的轉椅上哭泣。冷風搖撼著鬆動的窗扇子,十二月的陰沉天氣,中午時窗子上也是一片紫光。她裹在一件羊皮外套裡面,一條羊毛披巾把頭和耳朵都扎得緊緊的,還是覺得寒氣逼人。房間裡的古老煤油取暖器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可以說只能聞到點熱氣味,僅此而已。
斯魯特走了進來,帕米拉兩手擦著眼睛,趕忙站了起來。他手裡拿著一件俄國的皮裡子大衣和一頂棕色大皮帽。他一向是個瘦個子,現在一套細條子衣服像是掛在身上,還露出褶縐來,兩眼通紅,眼眶發黑。
「你好,萊斯裡。」
「帕姆,聽到你父親的不幸消息我很難過。」
「我不是在哭父親的死,我已經忍受過來了。什麼風把你吹到倫敦來了?你在伯爾尼工作這樣快就結束了嗎?要喝點威士忌暖和一下嗎?」
「天啊,成得靠它救命。」
她指著桌上的一份打字稿說:「這是他寫的最後一篇文章,他沒來得及寫完。《觀察家》要它。我正在給它收尾。我想大概就是它把我的眼淚引出來的。」
「什麼文章?新聞電訊稿嗎?」
「唔,不是,那不成了古董了嗎?這是一篇戰地隨筆。他定的題目是《基德尼山脊的日落》。」帕米拉遞給他半杯純威士忌,向他舉起了另一個杯子。「請吧。當時的情形是,他正在口授這篇東西,蒙哥馬利的新聞官來電話要他立即就去會見。」
帕米拉憔悴憂傷的面容、腫脹的眼睛、蓬亂的頭髮、疲弱的聲音,這些都可以歸因於她的哀傷,斯魯特心裡這樣想,可是現在她似乎油盡燈滅了。往日的帕米拉即使是在她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她曾經有過情緒非常沮喪的日子——也不曾喪失掉其頑強不屈的鋒芒、不露聲色的外表下面的一種令人傾心的英俊氣概。如今斯魯特看到的則是一個年過三十、抑鬱憂傷的婦人。
「你相信預感嗎?」威士忌使她的聲音沙啞。
「我說不上來。你怎麼啦?」
「韜基有過一個預感。我知道,我本來也可以乘那輛吉普車去的。連蒙哥馬利的新聞官都給我開了綠燈,這對一個婦女是特別的破例。韜基突然像騾子一樣蠻不講理,把我攆開。他乾脆大發脾氣,弄得我也火氣上來了。我們是在火頭上分手的。這樣我才活了下來,坐在這裡跟你一起喝酒。」她傷心地舉起杯子,一飲而盡。「萊斯裡,我是徹底不信神鬼的,只相信看得到、聽得見和摸得著的樁樁件件。可是,他卻知道了。你別問我什麼道理,觸到地雷是一件意外的不幸,這我知道,可他預感到了。那篇基德尼山脊的文章就是臨終絕筆之類的東西。」
「你還記得拜倫-亨利嗎?」斯特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