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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 第五部分 第209節 要他幹什麼都行 文 / 赫爾曼-沃克

    看守長又瘦又長,滿臉都是怕人的膿皰疹,原來是布拉格的一個日耳曼族強盜,此刻他正坐在一張舊籐椅上吸煙斗,沾滿污泥的靴子蹺在一隻凳子上。現在集中營裡有的是煙草;還有肥皂、食品、瑞士法郎、藥品、珠寶、黃金、服裝;奇珍異寶應有盡有,只要肯出高價,肯冒風險,什麼都能得到。那些黨衛軍和狗腿子們,自然油水撈足,就是犯人之間也做買賣。有的人為了吃得好些,有的人為了賺錢,少數膽子大的人則是為了展開抵抗運動和逃跑。這股潮水般湧來的貨物是隨著從西部地區運來大批猶太人而到達的。新來的猶太人的數字和規模一個月比一個月大。夏季裡斑疹傷寒流行,所有的集中營的紀律都鬆弛了下來。盜賣從囚犯手中沒收來的集中存放的行李,他們稱之為「加拿大」私貨,現在也是貪污盜竊氾濫成災了。奧斯威辛集中營裡的黑市交易,雖然是一樁玩命的危險買賣,到如今也已是欲罷不能了。

    看守長嘴裡噴出一股芬芳醇美的灰色煙霧,揮揮手中的煙斗,要傑斯特羅走開。於是他就朝寒氣逼人、擁擠不堪的木頭房子走去,他腳上穿的木屐在潮濕泥濘的地上一腳一滑地走著。他心裡想著,這個原先在達豪和薩克森豪森集中營裡老早就是個佩戴綠色三角標誌的狗腿子,對人倒並不過分凶狠苛刻。他像妓女一樣,只要給錢、給奢侈品,只要不丟性命,不丟飯碗,要他幹什麼都行。每次點名的時候,他裝出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給黨衛軍看,用木棍捶打犯人,但在營房裡他只不過是一個好吃懶做的窩囊廢。他常常把房門關上,不是同這個小白臉鬼混,就是同那個小白臉胡搞,他們都是些誤入歧途的男童犯,在集中營的各個牢房竄來竄去。犯人們對這種醜事根本就不屑一顧,司空見慣了。

    囚犯許多都已經在自己的舖位上發出鼾聲,三四個人睡一排,擠得像沙丁魚一樣。囚犯們擠睡在房間中央一條磚砌的長炕上,其實這條長炕並沒使房間裡暖和點,但囚犯們的體溫加在一起,也能使零度以下的寒夜稍稍好熬一點。傑斯特羅在擁擠的人堆中間艱難地穿插過去。所有這些比克瑙式的小屋,都是按照德國陸軍為馬匹建造戰地掩蔽所的圖樣建造的。傑斯特羅就曾參加建造過一百多所這樣的房子。這些通風的馬棚,是在光禿禿的沼澤地上用木頭和油毛氈臨時匆忙搭起來的,按設計能夠容納五十二匹馬。但一個人所需要的空間比一匹馬要少。每個馬廄分成三層,共有一百五十六個舖位。上下三層一排睡三個犯人,房子裡面還要為狗腿子留出空地方作為看守長辦公室、開飯的地方和放小便桶的地方,結果每個馬廄就大約可容納四百個犯人。

    這就是規定的數目,當然也可以有上下;但在奧斯威辛集中營各種規定是有伸縮性的,過分擁擠也是家常便飯。山米-穆特普爾從一個住著一千多犯人的監區裡把傑斯特羅救了出來。這一千多個犯人絕大部分都是新來的,都在鬧肚子。每寸地方都塞滿了人,人們整夜都在翻身、蠕動,不論是上層舖位還是泥地上,黑咕隆咚的,面孔和屁股都擠在一起了。每天早晨都要拖出十具或二十具目光滯呆、嘴巴張開的屍體,拖到點名的地方堆起來,然後讓拉屍車拉走。像穆特普爾這樣的技術熟練的工匠和工頭住的監房就沒有像這間一樣那麼擁擠。集中營在迅速膨脹,它需要測量員、鎖匠、木匠、制革匠、廚師、麵包師、醫生、製圖員、翻譯文書等類人;因此在生活方面,他們可以得到燃料在房子裡生爐子,可以吃到過得去的食物和乾淨的水,可以享受使用廁所的特權。他們當中有些人甚至還可以活到戰後,只要德國人願意有人比奧斯威辛集中營還活得長。

    克林格爾分隊的生活條件也是夠糟糕的。早晨吃的是溫吞的冒牌咖啡,晚上喝的湯像清水一樣,另外還有薄薄一片鋸木屑樣的麵包,這就是奧斯威辛集中營每天的供給定量,這個定量本身就等於是判處緩慢的死刑。對於那些幹活賣力和有技術的人,廚房有專門規定:凡屬享受特殊照顧名單上的人,每星期額外發放兩次食品,每次發幾片麵包、意大利香腸和乳酪。這點加厚的施捨還是比「規定的」量要少,因為柏林撥給犯人的食品,其中的一半被黨衛軍吃的吃,偷的偷,賣的賣,這是盡人皆知的事實。從外面寄給猶太人的食品包裹,也全被他們偷走,另外一些囚犯,特別是英國犯人,總算還能收到他們的一部分包裹。克林格爾手下的這幫子人,靠了一份額外的熱量,總算過得還好,雖然也有些人漸漸越縮越小,成了「乾癟人」。這種乾癟人在奧斯威辛集中營並不少見;他們都是些餓得神情恍惚、皮包骨頭、還能走路的木乃伊。他們的命運是注定了的,如果他們不是自行倒斃的話,就得因為幹活太慢而挨一頓棍打腳踢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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