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 第一部分 第46節 他們白白挨了揍 文 / 赫爾曼-沃克
「我不知道敵人怎麼猜測,不過這點真是太妙了!」胡班又回過頭來對拜倫說,「好吧,到各個艙裡去走一趟,勃拉尼,讓我全面瞭解一下損傷情況。」
「是,長官。」
「再跟艇上人員聊聊。看看他們情況怎麼樣。我們聽到艇尾魚雷艙裡有人拚命叫嚷進水。說不定有個閥門鬆開了一會兒怎麼的。」
艇長說話聲調鎮定自若,處處顯得十分自然,然而身上總有點異樣。難道是刮掉了鬍子的關係嗎?不,不是這個。拜倫揣摩,異樣的是他的眼神;儘管彷彿由於疲勞過度而出現兩個黑眼圈,這對眼睛倒是顯得更大更亮了。現在胡班臉上這對棕色的眼睛最最神氣,機靈活潑,目光炯炯,流露出關切的神情。當頭兒的可體會到了他這副擔子的份量啦。一壓上擔子,任何人的頭腦都會清醒起來。拜倫走出駕駛室時,「夫人」埃斯特一邊把一支哈瓦那雪茄的煙
頭舔舔濕,一邊對他擠擠眉。
每間艙房總有些小毛小病或機件失靈的事故上報,譬如舖位搖來晃去地吊著啦,燈泡震得粉碎啦,桌子翻倒啦,水管堵塞啦等等。不過在這次打擊下,「烏賊號」居然顯得特別富有衝擊韌性;這就是拜倫看到的全部情況。作戰少不了的東西沒一件損壞。艇上人員的情況可是另一碼事了。有的嚇得臉無人色,有的天不怕地不怕,什麼樣的人都有,不過整條潛艇的氣氛是灰心喪氣的;儘管大家議論起這場恐怖來用了不少污言穢語——有一間艙房裡還有屙髒的褲子,弄得臭氣沖天——其實這麼灰心喪氣倒也不見得是挨了深水炸彈轟炸的緣故,而是因為發射的魚雷沒有打中。他們白白挨了揍。在操練中成績門門優良,如今落得這個下場,真叫人心裡彆扭。艇上人員開慣了順風船。有些水兵竟敢對拜倫嘀咕,嗔怪艇長測位遲緩,發射匆促。
拜倫收集匯報回到軍官室,埃斯特和胡班已經在埋頭搞一份附在戰報中的略圖。艇長正在描繪他那場攻擊的示意圖,用橙色墨水畫敵艦的航跡,藍墨水畫「烏賊號」的船跡,紅墨水畫魚雷的軌跡。胡班的示意圖一向夠得上做作戰教材的典範。「他媽的,『夫人』,當時我明明看清魚雷的軌跡,」他一邊用墨水筆和直尺劃線,一邊愁悶地說。「那些新型磁性雷管有毛病。老天在上,我在作戰日記和戰鬥匯報裡都要這麼寫明。哪怕為此絞死我,我也不在乎。我知道咱們的射程很長,可是咱們一切都計算得絕對精確。魚雷的軌跡明明直通第一艘敵艦和第三艘敵艦的水下部分。按說這兩艘敵艦應當被一炸兩段。可魚雷根本沒炸響。」
「趁沒接班,你最好先核對一下標圖。咱們正開往海灣口呢。」埃斯特順口對拜倫說。
「海灣口?」
艇長聽出他納悶的口氣,那對有黑眼圈的眼睛忽閃了一下。「那還用說。眼前整個登陸地區都處於警戒狀態,防止潛艇騷擾,勃拉尼。咱們在那兒什麼都於不成。倒不如上海灣口還可以撿點大便宜呢。」
「是,艇長。」
胡班低下頭去繪圖,埃斯特從他的頭頂上又怪模怪樣地擠擠眼。這個含意是清楚的,但拜倫卻覺得不是味兒。「烏賊號」的作戰任務就是不惜冒任何風險,阻擋日本人在灘頭陣地登陸,眼前只有這麼辦才能證明它二十年來養精蓄銳、練兵備戰決不是白費工夫。他們拿餉銀就是為了執行特別冒險的任務!拜倫心裡料定,一旦脫離敵人進攻的地區,胡班必然會迂迴航行,去襲擊運兵船。這可是潛艇露一手的時刻,也是當初建造潛艇,配備人員的原因。現擺著一條完整的潛艇,艇上仍然裝載著二十枚魚雷,布朗奇-胡班卻謹慎其事,振振有詞,偏偏放棄潛艇原來的作戰任務。
他們雖然躲過了驅逐艦,但是並沒擺脫掉。「烏賊號」的聲納接收器上,還隱隱約約收得到敵艦那寬頻帶的脈衝信號正顫聲顫氣地在悲鳴。
根據德林格的標圖,一下子就把日本人的搜索計劃摸清了:一種成直角形的迂迴搜索,這格式跟美國的反潛艇教規講的相仿。當初在珍珠港外邊,舉行平時演習,每逢潛水艇擺脫了追逐的艦隻,就要發出一個聲納信號,這樣驅逐艦就會加快速度再來追擊一次;這種搜索過程實在沉悶乏味,令人厭煩,徒然浪費時間,糟蹋燃料。可是眼前這過程卻一點也不令人厭煩;這一回是真刀真槍,緊張可怕,險象叢生。在頭頂上搜索的敵艦一心想要找到「烏賊號」,把它擊沉。敵艦的機會仍然很好。
因為,儘管目前這條蠍子逃出了電筒的光束,趁著黑暗爬開了,可是它找不到稱心的藏身地方。胡班的蓄電池已經快耗盡了。追逐的敵艦剛從日本開來,油艙裡存油充足,比胡班正常的水下速度快八九倍。不消兩三個鐘點,「烏賊號」就會剩下個「空電池」,一點電也沒有了。如今多半要碰運氣了。胡班正從驅逐艦失掉他們蹤跡的那個方位筆直開走。雖然拜倫(明擺著,還有埃斯特)認為他不應當直接開往海灣口,可是那是按教規辦事啊。驅逐艦艦長正按直角形搜遍兩圈,現在要來一次擴大範圍的搜索了。如果他偏巧在拐彎時碰個正著,也許會重新找到這條潛在水中看不見的爬蟲。不過夜色朦朧的海上茫茫一片,濁浪翻滾,千條路萬條路挑哪條是好呢,要是找不到就會叫人灰心喪氣。再說,他也可能奉命調去執行其他任務。這些都是問題的有利因素;可惜「問題」是個和平時期使用的字眼,眼前遭到這個無名威脅窮追不放,用這字眼就未免過於平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