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 第一部分 第19節 謠言大量流傳 文 / 赫爾曼-沃克
被摧毀的臭氣沖天的甲美地基地使他想起了戰火紛飛的華沙,在那兒他和娜塔麗正趕上希特勒入侵。這可是另一種戰爭:從熱帶晴朗的天空中偶爾投下的炸彈,使艦艇起火,使海濱棕櫚樹叢中冒起許多火焰;和摧毀波蘭首都的暴風雨似的德國炮彈和炸彈全然不同,也沒有敵人逼近的恐怖。甲美地已被炸得一塌糊塗了,一個徹底炸毀了的軍事目標,但那基地只是馬尼拉灣一百英里長安然無恙的海岸線上一個硝煙滾滾的污點。城市本身仍保持著和平時期的樣子:灼人的暑熱、強烈得眩眼的陽光、來來往往的擁擠的汽車和慢騰騰的牛車,幾個白人和成群的菲律賓人在人行道上溜躂。警報、大火、沙袋,小小的日本轟炸機在儘是棕櫚樹的綠色小山上空隱隱出現,帶著黑煙的砰砰響的高射炮彈差著一大截,根本打不到,這一切構成了這個城市的戰爭場面——在感覺上略微有點像電影中的戰爭。
拜倫知道事情會變得更棘手。悲觀的謠言大量流傳。譬如說,整個太平洋艦隊已經在珍珠港被炸沉,包括全部航空母艦在內,但應該承擔罪責的總統扣壓著這個災難性消息。再不,就是說麥克阿瑟宣佈的「小股」敵人在呂宋登陸是在扯謊;又說日本軍隊已經大批登陸,有幾千輛坦克在隆隆開向馬尼拉,等等,等等。大多數人相信麥克阿瑟將軍告訴他們的話:日本人在北部登陸是少量佯攻,已經被遏制住了,而且大量援軍正在途中。同樣也有樂觀的謠傳,說是有一支龐大的增援護航艦隊已經從舊金山出發,運來一個海軍陸戰師和三個機械化陸軍師,外加兩艘滿載戰鬥機和轟炸機的航空母艦。
拜倫對任何一種講法都不太感興趣。潛艇一接到通知,半小時內就能離開呂宋。至於他在珍珠港的父親和哥哥,維克多-亨利在拜倫看來是不可摧毀的,而他懷疑「企業號」已經沉沒。這總會水落石出的。只要他肯定娜塔麗和嬰孩已在回家的途中,他就會很高興了。這個工作真是上天恩賜的,它使他白天太忙,而晚上又太累,以致無法操心太多。
這段美好的時光突然結束了。他讓送貨的卡車隊停在馬尼拉商業區去匯報工作進展情況,碰到手裡拿著一個厚厚信封的布朗奇-胡班正從馬思曼大樓裡出來。胡班在陽光中眨巴著眼睛。
「好哇,好哇,正巧是勃拉尼-亨利本人,無拘無束得像只鵝啦!」「烏賊號」艇長抓住了他的胳膊。「這下子倒省事了。」
胡班漂亮的臉上有一種嚴厲的神情;下巴朝前翹得厲害;整齊的克拉克-蓋博式的小鬍子看上去豎了起來。他斜瞟了一下那四輛滿載的卡車,又朝拜倫的那一幫工人看了一眼。他們都光著胸脯,或是穿著骯髒的汗背心,從罐頭裡喝著微溫的啤酒。「到馬裡韋萊斯去,對嗎?」
「是的,長官,等我匯報之後。」
「我也一路乘車去。你這裡的職務要解除了。」
「長官。柏西菲爾中校等著要見我,而且——」
「柏西菲爾中校的意思我全知道。去吧!我等著。」
柏西菲爾告訴拜倫說少將要見他,並且加了幾句:「亨利少尉,你己經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作。我們會想念你的。把你的人手和車輛都移交給在馬裡韋萊斯的塔利上校吧。」
拜倫被一個文書軍士領去見亞洲艦隊總司令,一個穿一身白制服的乾癟小老頭。他坐在特大的辦公桌前,面對著棕櫚樹成行的藍色海灣的壯麗全景。
「你是帕格-亨利的兒子,是嗎?華倫的弟弟?」哈特帶著鼻音這樣說,但沒打招呼。他的圓臉飽經風霜,有紅褐色的道道斑斑,顯出一副受盡煎熬的樣子,脖子上全是一條條粗粗細細的曬斑。他在轉椅上坐得直挺挺的。
「是的,少將。」
「我想也是的。我主管海軍學院的時候,華倫是大隊長。真是個前途無量的人啊,華倫。你父親是個傑出的人物。看一下這個。」他把一份電報遞給拜倫。
發件人:人事局長
收件人:維克多(無中間名)亨利上校
解除加利福尼亞號(BB-44)艦長職務
改任諾思安普敦號(CA-26)艦長
看來「加利福尼亞號」失去戰鬥力了,他父親僅僅弄到一艘巡洋艦!這倒是個新聞哩!可是這個在整個亞洲戰場上負責海軍的托馬斯-哈特為什麼要對一個少尉特別注意呢?
「謝謝,將軍。」
「『諾思安普敦號』,一個不壞的安慰獎,」哈特用粗魯低啞的聲調說。「『加利福尼亞號』陷在珍珠港的泥漿裡了,船身被魚雷炸了一個該死的大洞。這可是機密。喂,你看上去是個異乎尋常的小伙子,嗨,少尉?」上將拿起兩份夾在一起的文件。「看來,因為你在轟炸中從甲美地搶出了大量魚雷,已經有一份保舉信提到了你。我作為一個潛艇人員,很欣賞這功績。我們很缺乏魚雷。而且你還一直搞回其他有用的東西,我知道,包括水雷。幹得好!另一方面,年輕人——」他翻過一頁紙,臉色不高興了,「你竟然請求調到大西洋去服役!」哈特向後靠到椅背上,手指交叉在下巴下,瞪著眼。「我要看一下亨利的這個孩子在這樣的時候居然提出這種要求來。」
「長官,我妻子——」
哈特的敵對的表情緩和了,他的聲調也緩和了。「是的,我聽說你妻子是猶太人,並且她帶著一個嬰兒,可能會在意大利被捕。這事情很糟,我是同情的,可是你又能對這情況做些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