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Vol 50.愚者的試驗場 文 / 艾西恩
2003年4月1日凌晨0:11,沃勒按亮屋裡的頂燈,舉起柯爾克巨蟒,眼裡射出一道寒光,「沒有那個必要,魯夫,我打算幹掉你,然後自己慢慢找證據。」
魯夫盯著對方的眼睛看了很久,聳聳肩,「那麼,開槍吧,沃勒醫生。也許你一輩子都找不到,不過沒關係,醫生,你可以殺死我……醫生,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嗎?」
沃勒紋絲不動,既沒有開槍,也沒有制止他繼續說話。
「那麼,」魯夫慢慢把手伸到背後,沃勒的眼神隨著他的手,他把一把加了消聲器的手槍扔在地下,「還有一個把。」魯夫半蹲著,沃勒的槍口一直對準他的頭部。他解下靴子裡的小手槍,也輕輕放在地下,然後站起身來。
他的動作很緩慢,沃勒眼也不眨一下。
「醫生,我反正不想活了,在死之前,我會把一切告訴你……」
邏輯錯誤,沃勒想,這傢伙說的話裡有一個邏輯錯誤,想死的人會把一切證據藏起來嗎?到底哪句話才是真的。
「我在孩提時代就夢想自己是一個女孩兒,這也許是因為我家裡的女性親屬太多了吧,我喜歡和她們一起玩兒,看她們穿上五顏六色的裙子,很是羨慕。或者是我錯投了胎吧,我永遠只能是一個男孩子。」
「十歲那年,我看到了自己的母親被人強暴,這不但沒能刺激我的性慾,反而令我對自己的生殖器更加厭惡了,我只有一個強烈的願望那就是成為女孩子。」
「上了中學和大學,我看著男男女女出雙入對,很是羨慕,可悲的是,我無法做到這一點。學校裡有一些同性戀,但是我不願意和他們來往,我本來就是個女孩子,為什麼要跟他們搞在一起?在心理咨詢職業裡面,你們把這叫做『性倒錯』吧。我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患者,我無法完成和女性的性交,為了掩人耳目,我確實交了個女朋友,可她譏笑我的性無能,轉眼間,這就成了校園裡傳說不滅的醜聞。他們叫我性變態或是同性戀,學校裡的『玻璃』們(同性戀者的別稱)開始找我,但是都被我拒絕了。這樣的環境,不但沒有毀滅我,反而令我更加努力學習,以心理學專業第一名的成績順利畢業。在那之後,我的觀察能力和體能突然增長,並且很快取得了心理學的博士學位,來到了FBI工作。」
「由於專業問題,我初到那裡的時候,並不負責辦案工作。我所要做的,就是找出所謂的犯罪因子。醫生,你一定知道《沉默羔羊》裡的那個食人生番漢尼拔.萊克特博士吧。儘管是小說裡的人物,我仍認為他才是我們這行業的菁英,可以在短短的幾次接觸之後,就能洞悉一個人的經歷。」
「漢尼拔的創作原型是一個真實的英國人,已經被英國秘密單獨關押了二十年了。聽說他最近得了腦中風,就快要死了,一大堆研究機構打算花重金購買他的大腦,當然,美國也有這樣的機構。他是一位對古典文學和音樂有著非凡鑒賞力的和藹老紳士,就是這個老紳士,吞食了與他毫無關聯的四個人的大腦,並且活活吸乾了其中一人的腦漿。」
「這樣的行為比起當年的開膛手傑克也毫不遜色,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卻沒有人能理解。所以生物論重又佔了上風,認為是人腦中的某一種變異(也沒準兒是進化?!)決定了這些連環殺手的犯罪行為。我和我的同事,所要進行的研究也是要找出這種變異產生的犯罪因子。」
「起初,我也是一個生物論者,後來慢慢改變了。在那裡從事這項工作的短短幾年中,我面對很大的壓力,因為每天都要和那些連環殺手面對面的獨處。光是想想他們的罪行,就已經使普通人不寒而慄了。不過,我倒是挺下來了。」
「我的一位同事則沒那麼幸運,他很顯然被一名罪犯控制住了,他成天想著和他在一起,聽他說話。在兩個月內,體重迅速下降了60多磅,因為他實在無法相信,一個那麼好的人居然會被關進監獄。當那個傢伙快要執行死刑的時候,他居然整天想著如何幫他上訴。死刑執行之後,他就整日以淚洗面,最後被送進了瘋人院。」
「目睹此事的我,也受到了很大刺激。同時,我放棄了尋找犯罪因子的初衷,因為人的後天經歷對他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我以各種理由提出調離,批准卻是在兩年以後,還是由於我成功幫助一名探員破了案件。於是,我也成了一名FBI正式探員。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風鈴草』殺手。最開始,是他給我寫信,並且這封信就寄到了我的家裡。他看到我在學術期刊上寫的論文,提出了自己的不同觀點。碰巧那個時候,我正在修正自己的觀點。」
「我認識了他。他在第一封信的後面提到他要殺人,殺女人,因為他痛恨她們有著他不具有的外表。我給他回信,但那信是開車到了其他城市才郵寄出去的。」
「我對他表達了自己的猜測,那就是他可能和我是一類人。我們很快有了共同的語言,彼此都渴望見到對方,但是,那必須要他完成他的事業以後。他憎恨女人,憎恨她們,所以拿她們用來勾引男人的絲襪勒死她們。我知道那些案子都是他做的,但是,我什麼也不願意說,我想起了人們對我的仇視。那麼,既然他選擇報復,就由他去吧。我只是想和他生活在一起,別想歪了,醫生,我對肛交沒一點興趣,我,只是想和他生活在一起,純粹的柏拉圖式的愛情而已。」
「但是,我這個小小的願望沒能實現……」魯夫的臉上浮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慼,「他被人抓到了,被一個名叫薩姆蘭的警官抓到了!薩姆蘭有什麼了不起的,他怎麼可能理解像我們這種人的悲哀。同性戀也是人,性倒錯也是人,我們也有受人尊重的權利,也會渴望有一份幸福完整的生活。」
「遺憾的是,因為薩姆蘭的存在,我的同伴卻被處以電刑。他生前一直稱自己為末世的吸血鬼,Caine(下註:宗教傳說中的第一隻吸血鬼,這一點各地可能有不同的傳說,但是像比較德拉克拉伯爵的悲慘愛情故事而言,Caine的說法以及後來的吸血鬼演化則更具有歷史意義)13支後代中的一支繼承人。所以我選擇13年後來到這個城市完成他的偉大遺願,我不光殺男人,也殺女人,因為他們赤裸裸地表達自己醜陋的慾望,他們是低賤的東西。」
「我先是請了假,潛入這個城市,然後等到案發的時候,再以探員的身份來到警局,我要看著那些曾經嘲笑我的人們絕望的表情,我要看看薩姆蘭的悲哀,我要……」
「閉嘴,魯夫,你說的夠多了……」
「不過,醫生,你為什麼剛才沒開槍,還是因為,你不能開槍。對於你的左手,我很久以前就感到好奇了。我本想讓你在那盒火柴上留下指紋,不過,當我真正見到你的時候,我才發現你左手一直帶著手套。你已經習慣了用左手觸摸任何不屬於你的東西,這可真是好習慣,我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沃勒醫生,會不會,你也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我聽說過沒有左手的中國殺手的故事,會不會那個人就是你?你想擺脫那些血腥的日子嗎?你想平靜地生活下去嗎?可是,一旦你開了槍,你就立刻又回到了過去。你是殺人的人,是一個殺手。我也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我,是為了死去的朋友報仇,這一點和我所做的是一樣的。你可以把我的秘密揭露出來,但是,我有可能因為司法和精神醫學的空檔不受懲罰,對嗎?醫生,你必須作出一個選擇,成為和我一樣的復仇殺手,回到過去,或是……對了,醫生,你的分析有一個空缺,你還不知道我是怎麼殺掉觀察者和卡洛斯的呢。他們都和你一樣闖進我的房間,但是,都死掉了。你知道為什麼嗎?醫生,也許……我有一個幫手……」
一絲猶豫,僅僅一絲猶豫,從魯夫手腕甩出的的尖刀插進了沃勒的右肩窩。魯夫彈了過來,頭撞在醫生的臉上,醫生向後倒去,魯夫手握著刀子,捅得更深了,柯爾克巨蟒掉了下來。
外面響起重重的撞門聲,魯夫撿起了手槍,「薩姆蘭那老傢伙也在外面嗎?」
魯夫右手卡著沃勒的脖子,左手的槍對準醫生的頭,「你完了,這不過是一場遊戲啊。」
門被撞開了,魯夫的槍口轉向薩姆蘭,老警官的槍口也對準魯夫。
槍響了,只有一聲槍響……
魯夫的身體晃了晃就向後面倒去,胸部中了一槍,他的頭連著一小段兒頸椎握在了沃勒戴著手套的左手裡。
薩姆蘭把沃勒扶起來,他們看著那具沒有頭顱的屍體,又看看沃勒手中的腦袋,沉默不語。魯夫說的話裡,究竟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沒有人可能知道了。沃勒突然想起了什麼,快步跑到屍體邊上,扯下了它的衣袖。魯夫的右肘下面什麼也沒有,沃勒乾脆扒下了他身上所有的衣服,沒有,哪兒也沒有他想要找的東西……
警方很快趕到了出事現場,因為他們接到報案說,FBI探員魯夫先生從房間裡失蹤了。等到警員趕到,他們在那裡只看到了大灘的血跡。在魯夫房間對面的房間裡發現了一具女屍,經飯店的工作人員辨認,她是30日晚上在前台值班的小姐。這個房間屬於一個叫做倫克的男人,他也不知去向了。警方的後續調查全部失敗,因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倫克這個人存在過,他的所有身份證明全是偽造的。這世界上也再沒有面具殺手出現過……
4月1日愚人節凌晨2:28,「白鯊」斯塔爾斯衝著熱水澡,他披著浴巾出來的時候,聽到了門外一陣響動。他警覺地取出手槍,輕輕走下樓,卻沒有發現有人侵入的痕跡。他打開房門,四外觀瞧,也不見人影。
門邊有一張小小的紙條,那上面只寫了幾個字:「愚人節快樂」。「白鯊」愣了一下,忽然急急忙忙地衝進自己的臥室,窗簾大開,他的相機已經不知去向。桌子上一張小小的紙條被風吹在地上,上面寫著,「真相不必大白」。「白鯊」把紙條鑽成一團,那個相機裡面有他幾小時剛剛拍下的照片,那張賽斯.沃勒瞬間扯下魯夫腦袋的照片……
凌晨3:30,一輛「寶馬」家用型駛離了這個城市,車裡坐著一對男女,沒有人知道他們要去哪裡……
凌晨4:05,薩姆蘭盯著自己桌上的那張塔羅牌,忽而想到了什麼。他把沃勒醫生的名字重新排列,「Seth.Verlo」就變成了「TheLover(情人)」,薩姆蘭翻湊庹攀籅v猇I(羅馬數字6)實為第7張牌的兩種牌意。看著看著,他突然想起喬納森先生說過的一句話「賽斯.沃勒這人非敵即友」。
薩姆蘭馬上跳上汽車,向喬納森先生的家駛去。等他趕到那裡,早已是人去樓空……
「呵呵,那加,你做的很出色,這一次的費用,我已經匯到你的帳戶了。」
「可,可是,喬納森將軍,我想知道的……」那加還想說什麼。
「那個,你不需要知道。」
對方掛斷了電話,那加狠狠地把話筒扔到了一邊,「『情人』,總有一天,你會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你本來就不該知道,那加……」喬納森先生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在社角洋子小姐攙扶下走出公用電話亭。
「一個小小的意外,魯夫的出現可能干擾了我們的後繼觀察,不過,這也有可能是一件好事,他刺激了沃勒向著我們預測之外的方向發展。嗯,你怎麼看,洋子?」
「我不知道,將軍,不過,賽斯壓抑的本我會不會發生變異?」
「這個也不是我能預測的,我有些搞不懂,一個沒有本我的人是怎麼識破魯夫那些把戲的。呵呵,我的小白鼠……」
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男人拉開了車門,「請吧,將軍。」
這輛黑色加長「林肯」也消失在黑幕中了……
4月1日上午9時,薩姆蘭正式退休了,他身著便裝參加了卡洛斯的葬禮。打開一瓶威士忌的瓶蓋,把它輕輕放在卡洛斯的墓前。他唯一一次看他喝酒,就是威士忌,他唯一一次……
薩姆蘭到最後也沒能為卡洛斯爭取到一塊榮譽獎章,看著身邊的卡萊爾和埃迪,看著瓊斯、弗萊德和高爾夫,環顧身後的米爾和一幹警員。薩姆蘭想起了他自己當年的老搭檔。
……卡洛斯,我最後的榮耀……
大約一個月後,在美國西部的一個印第安人集居的小村子,來了一個神秘的中國男人,他和他們一樣都是黑黑的頭髮。他溫和的舉止,優雅的態度使他很快就贏得了眾人的歡迎,很快成為他們的一員。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漂亮的白人女性,她溫柔賢惠,她熱心地幫助每一位村民,她同樣贏得了他們的愛。在這裡,沒有誰關心他們的過去……
薩姆蘭警官重新開始了中斷了的鍛煉,經常出入朋友的靶場,他還有一個目標……卡萊爾小姐像以前跟沃勒醫生提起的那樣,真的帶著小埃迪離開了這個城市……瑪莎女士拒絕了眾多的追求者,即使她是那麼的楚楚動人……高爾夫離開波特蘭市,回到夏威夷繼續他的研究工作……紅燈區裡的那一對小姐弟在孤兒院裡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他們再也不用上街乞討了,再也不用了……人生就像一個巨大的試驗場,每個人都是上帝的一個小小試驗品,他們或是平凡地生活,或是波瀾壯闊、起起伏伏,或是隱藏與深深的黑暗中;總之,他們重複著前人的生活,他們無奈地重複著……儘管,時代在慢慢地推進……
又過了一個月,以列文大街為中心的幾條街區進行重建。這裡將被改為新的商業區,當然,老住戶們將被政府遷到更為舒適的住宅區。
在喬納森先生宅子的壁爐裡面,警方意外地發現了一具被風乾了的老年男性屍體。沒有一位鄰居能認出這是誰,反正他們一口指認,這絕不會是失蹤了的喬納森先生。
這也是瓊斯博士最後檢驗的一具屍體,他說這傢伙死了至少兩年了。之後不久,瓊斯博士提前退休了。
日後,在薩姆蘭釣魚時,他從瓊斯嘴裡得到這個消息,只是低聲說:「那老人,恐怕才是真正的喬納森先生,而後來我們見到的人,鬼知道他是誰……」他提起釣竿,又把那上面懸著的小魚放回水裡:「也許就像我一樣,對賽斯.沃勒充滿好奇……有機會,我們會再見面的……」
現在警局裡的一把手是米爾,他時常會懷念起卡洛斯,認為他是一個優秀的青年,原本前途無量卻英年早逝。唉,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不過,米爾先生可無心理會剛剛發現的這具老木乃伊,還有那麼多案子等著處理呢。在這個物慾橫流的年代裡,又有誰會真的在乎一個孤苦伶仃的糟老頭近乎解脫般地離開這個世界呢,有誰會在乎呢?……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