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被崔施的敲門聲驚醒。「薩曼塔!我要跟你說話!現在!」
現在是星期六早上不到8點。有什麼要緊事?
「好的!等一下!」我模糊地回答。
我起床穿上一件睡衣,腦子裡裝滿了昨晚的美好回憶。納撒尼爾握著我的手…納撒尼爾的胳膊圍繞了我…
「什麼事,蓋格夫人?」我打開門看見崔施穿著一件白色長袍站在門口。她用手蓋住手裡的無繩電話。
「薩曼塔。」她的聲音裡有種奇怪的勝利的調子。「你騙了我,是不是?」
我感到非常震驚。她怎麼-怎麼會-
「是不是?」她用敏銳的眼神看著我。「我肯定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瘋狂地回想我告訴崔施的所有謊話,包括「我是管家」。有可能是任何事情。有可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或者她全部發現了。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我用喉音說。「夫人。」
崔施走向我,絲綢睡衣發出絲絲的聲音。「你可以想像的到,我對你沒有告訴我你給西班牙大使做過肉菜飯的事情感到非常生氣。」
我張開嘴。
「我特地在面試的時候問過你是否給有名的人烹飪過。」崔施責難地彎起眉毛。「你甚至沒有提起在官邸給300人準備的宴會。」
好吧,她總是這樣兩極化麼?如果是的話那就能好解釋多了。
「蓋格夫人,」我有些緊張地說。「你想坐下麼?」
「不,謝謝!」她說。「我還在和艾格利夫人通話。」
費雅在電話上?
「艾格利夫人…」崔施把電話放到耳邊。「你說的很對…」她抬起頭。「艾格利夫人想跟你說句話。」
她遞給我電話,我不可置信的拿到耳邊。
「你好?」
「薩曼塔?」費雅熟悉的焦躁的聲音傳到我耳邊。「你還好麼?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
「我…很好!」我瞟一眼崔施,她正站在離我大約2米遠的地方。「我只是去了…個地方…」
我不管崔施激光燈一樣的眼睛,匆忙回到臥室,關緊房門。然後我又舉起電話。
「我很好!」能夠再次和費雅說話我感到無比的喜悅。「能和你聯繫真是太好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再次問道。「我得到這個信息,但是這沒有道理!你是管家?這是個什麼大騙局麼?」
「不是。」我看看門,然後走到臥室打開電扇。「我是全職管家,」我低聲說。「我離開了卡特斯賓克。」
「你辭職了?」費雅問。「就這樣?」
「我沒有辭職。我是被扔出來了。我犯了個錯誤,他們把我炒了。」
說這些仍然很難。甚至想想都很難。
「就因為一個錯誤你就被扔出來了?」費雅生氣地說。「上帝啊,這些人-」
「不是個簡單的錯誤,」我打斷她。「是個非常大、非常嚴重的錯誤。不管怎麼說,這就是發生的事情。我決定做點別的事情。做一段時間的管家。」
「你決定要成為管家,」費雅緩緩重複。「薩曼塔,你腦子壞了麼?」
「為什麼不行?」我說。「是你跟我說我應該放鬆一下的。」
「但是管家?你不會烹飪!」
「我知道。」
「我是說,你真的不會烹飪!」她笑起來。「我見過你烹飪。以及你不存在的打掃。」
「我知道!開始是有點像噩夢。但是我學會了一些。你會感到驚訝的。」
「你要帶圍裙麼?」
「我穿這個可惡的尼龍制服。」我笑著說。「而且叫他們夫人…和先生…我行屈膝禮。」
「薩曼塔,這太瘋狂了,」費雅說。「絕對的瘋狂。你不能住在那。我去解救你。我明天飛來-」
「不要!」我沒想到會這麼激動。「不要!我…過的很開心。我遇到一個-」
我突然停下。但是費雅已經猜到了。
「一個男人?」她興奮地說。
「哦…是的。」
「太好了!也是時候了。只是他最好不是又一個沉悶的律師-」
「不用擔心。」我不情願地笑了。「他不是的。」
「說詳細點。」
「現在還早。但是他…你知道。很好。」
「即使是這樣,如果你想要逃走,你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你可以住在我們這。」
「謝謝,費雅。」我真是喜歡她。
「沒有問題。薩曼塔?」
「什麼?」接下來是長長的沉默,我以為線路被切斷了。
「法律怎麼樣了?」費雅最後說道。「合夥人怎麼樣了?我知道你為此非常難過。但是這是你的夢想。你決定就這麼放棄了麼?」
我抑制住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悲傷。
「那個夢結束了。」我說。「合夥人不會犯五千萬的錯誤。」
「五千萬?」
「嗯。」
「上帝。」我聽見她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我不能想像你是怎麼對付這些事情的-」
「沒什麼。」我打斷她。「我已經沒事了。」
費雅歎口氣。「你知道,我感覺到有什麼事發生了。有天我想到卡特斯賓克的網站給你發一封郵件。但是你的網頁不見了。」
「真的?」我感到內心奇怪的一擰。
「然後我想-」她突然停下,我聽到她那的背景聲。「哦,不好。我們的傳送器在這。聽著,我會再打給你-」
「等等!」我著急地說。「費雅,在你走之前,關於西班牙大使你到底跟崔施說了什麼?還有官邸?」
「噢,那個!她一直問問題,所以我想我不如編造點東西出來。我說你能把餐巾疊成天鵝…還會做冰雕…還有DavidLinley曾找你做過你的乾酪-稻草食譜。」
「費雅…」我閉上眼睛。
「事實上,我編了很多。她一點都沒懷疑。我該走了,寶貝。我愛你。」
「我也是。」
電話掛上,我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沒有費雅沙啞的聲音浴室突然變的安靜。
我看看手錶。還早。我還有時間去看一看。
3分鐘以後我坐在艾迪的桌前,彈著手指等待連接上網絡。我問崔施是否可以發封電子郵件感謝艾格利夫人,她非常熱情地給我打開書房門,在椅子後面徘徊,直到我禮貌地請她給我些個人空間。
艾迪的主頁打開,我立即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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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熟悉的標誌以一個360度的圓出現在顯示器上,我感到過去的緊張情緒又開始了,就像樹葉從池塘部底升起。我深呼吸,跳過介紹直接到合作人。名單跳出來-費雅說的對。名字直接從Snell跳到Taylor.沒有Sweeting.
我告訴自己要理智。他們當然會把我去除。我被炒了,我還能指望怎樣呢?那是我以前的生活,現在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我應該關上電腦,前往艾裡斯家,忘記這一切。這才是我應該做的。但是我發現我自己抓過鼠標在搜索框裡打進SamanthaSweeting.過了一會沒有結果出現。
沒有結果?整個網站都沒有?但是…媒介部門呢?或者新聞檔案?
我迅速打開完成案子項目,搜索Euro-Sal,合併,DanCo.這是去年的一項大的歐洲案子,我負責財務。報告出現在顯示器上,標題寫著卡特斯賓克對??20BN合併的建議。我瀏覽著熟悉的內容。卡特斯賓克組由阿諾德塞維爾領隊,組員包括蓋阿什比和簡思邁頓。
我懷疑地停下,更加仔細地看文章,尋找那丟失的詞:薩曼塔思威庭。應該有的,但是卻找不到。我不在那兒。我又打開另一個案子Conlon收購案。我知道我在這個報告裡。我讀過的,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參與那個組的。我有證據證明。
但是這個也沒有提到我。
我打開一個接一個案子,追溯到1年前,2年前,5年前。他們把我清除出去了。什麼人費盡心思的找遍整個網站刪除了我的名字。每一個我參與過的案子都把我刪除了。好像我從未存在過。
我想要保持冷靜,但是灼熱的強烈的怒氣卻沸騰起來。他們怎麼敢篡改歷史?他們怎麼敢把我刪除?我給了他們我7年的生命。他們不能就這樣把我抹去,好像我從沒出現在薪水冊上。
然後我忽然想到什麼。他們為什麼要費勁做這些?其他人離開公司但是也沒有消失啊。我真的是這麼大的恥辱麼?我默默地看了屏幕一會,然後慢慢地我打開
http://www.googl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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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google.com然後輸入薩曼塔思威庭。保險起見我加上律師,然後按下ENTER.
馬上屏幕上充滿了文章。我瀏覽文章的時候,我覺得好像當頭一棒。
…薩曼塔思威庭崩潰…
…發現,薩曼塔思威庭擅離職守,留下同事…
…聽說薩曼塔思威庭…
…薩曼塔思威庭笑話,當你稱呼一個律師…
…薩曼塔思威庭被卡特斯賓克辭退…
一個接一個。從律師網站,到法律新聞,到法學系學生的留言板。彷彿整個法律界都在我背後議論我。我暈暈地打開下一頁-還有這麼多。下一頁還是,再下一頁還是。
我覺得好像是在檢查一個被摧毀的橋。看著殘骸,第一次意識到毀壞有多麼嚴重。
我再也不能回去了。
我早就知道。
但是我想我並不知道。不是在內心深處,不是真正的知道。
我淚如雨下,跳起來,關上所有的網頁,清除歷史記錄防止艾迪懷疑。我關上電腦,環視安靜的房間。我在這。不在那。我生命的那個部分已經結束了。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艾裡斯的農舍,它看來仍舊那麼田園氣息。事實上,更加具有田園氣息,因為一隻鵝和母雞一起在院子裡漫遊。
「你好。」艾裡斯端著杯茶坐在台階上。「你看起來急匆匆的。」
「我想要按時到這。」我環視花園,但是沒有納撒尼爾的影子。
「納撒尼爾去一個酒吧修理洩漏的水管了,」艾裡斯說,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但是他一會就會回來。我們準備做麵包。」
「很好!」我說。我跟著她進入廚房,繫上和上次一樣的條紋圍裙。
「我已經做了些準備,」艾裡斯檢查著桌子上的一個大的老式混合碗。「酵母、溫水、融化的黃油和麵粉。混合在一起都形成了生麵團。現在你要揉麵團。」
「好的。」我呆呆地看著麵團。她好奇地看我一眼。
「你還好麼,薩曼塔?你看起來…不怎麼高興。」
「我很好。」我讓自己集中精神。「對不起。」
「我知道現在人們用機器做,」她把麵團放到桌子上。「但是這是我們使用的老辦法。味道一流。」
她揉了幾下。「看見麼?折起來,直角轉彎。要用一點勁。」
我慎重地把手放在麵團上,學她的動作。
「就是這樣。」艾裡斯仔細地看著。「跟著節奏做。揉麵團對於釋放壓力很有好處。」她說。「假裝你在毆打你最討厭的敵人。」
「我會這麼做的!」我裝出快樂的樣子。
但是在我胸中有一股壓力,揉麵團也不能讓它減少。事實上,我越揉感覺越差。我忍不住地回想那個網站。
我為公司做過好事。我贏得了客戶。我談判案子。我不是什麼都不是。
我不是什麼都不是。
「你越揉麵團揉地越多,麵包就越好吃。」艾裡斯笑著走到桌子旁。「你感覺到麵團在你手裡變熱變的有彈性了麼?」
我看著手指裡的麵團,但是我無法跟它聯繫起來。我感覺不到她要我做的事。我的感覺失靈了。我的腦子感覺就像松鼠在冰上一樣。
我重新開始揉麵團,比以前更用力,試圖找到上次在這時的感覺,那種簡單滿足的感覺。但是我失去了我的節奏,我的手指抓住麵團的時候我挫敗地詛咒。我的胳膊痛,臉上流著汗。而我心中的混亂比以前更嚴重了。
他們怎麼敢把我刪除?我是個好律師。
我是個他媽的好律師。
「你想休息一下麼?」艾裡斯過來摸摸我的肩膀。「你不習慣的時候這個活是很累人的。」
「這有什麼意義?」我脫口而出。「我是說,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做麵包。你做好然後吃掉…然後…就沒了。」
我停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覺得無法控制我自己。
艾裡斯關心地看著我。
「你可以這麼說所有的食物。」她溫和地說。「或者生活本身。」
「一點不錯。」我用圍裙擦擦額頭。「一點不錯。」
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要找艾裡斯的岔?我一定要冷靜下來。
「我想已經揉好了。」她從我手裡拿過麵團,拍成圓形。
「現在做什麼?」我盡量正常地說。「要我放進烤箱麼?」
「還不行。」她把麵團放回碗裡,放在爐子上面。「現在要等。」
「等?」我瞪著她。「你說等是什麼意思?」
「我們等。」她在碗上蓋上一塊抹布。「半個小時應該可以了。我來泡點茶。」
「但是…我們在等什麼?」
「等酵母與麵團發生作用。」她笑著說。「在那個毛巾下面,正在發生一個小小的奇跡。」
我看著碗,試圖想像奇跡。但是不行。我不能冷靜或者平靜。我的每根神經都在緊張地跳動。曾經我能控制我的生活到每一分鐘、每一秒鐘。現在要我等酵母?要我繫著圍裙站在這等一個……細菌?
「對不起,」我聽見自己說。「我做不到。」我走出廚房門來到花園。「什麼?」艾裡斯用圍裙擦擦手,跟著我走出來。「親愛的,怎麼了?」
「我做不到!」我轉過身。「我就是做不到…耐心地坐著,等著酵母起作用。」
「為什麼不能?」
「因為這太浪費時間了!」我苦惱地抓著頭說。「太浪費時間了。所有的這一切!」
「那你認為我們應該做什麼?」她好奇地問。
「做些…重要的事情。可以麼?」我走到蘋果樹下又走回來,停不下來。「一些建設性的事情。」
我看看艾裡斯,她沒有生氣。
「什麼比做麵包更有建設性?」
哦,上帝。我想要大叫。她沒有關係,她有她的母雞、圍裙,網絡上沒有毀了的工作。
「你什麼都不明白。」我快要哭了。「對不起,但是你不明白…我要走了。」
「不要走。」艾裡斯的聲音出奇地堅定。下一刻她已經站在我面前,兩隻手放在我肩膀上,敏銳的藍眼睛看著我。
「薩曼塔,你受傷了,」她溫柔、平靜地說。「它對你的影響太深了-」
「我沒有受傷!」我掙脫開。「我只是…我不能做這個,艾裡斯。我不能假裝成這樣。我不是做麵包的人,可以麼?我不是個廚房女神。」我瘋狂地環顧花園,像是在找什麼線索。「我不再知道我是誰。我什麼都不知道。」
一滴眼淚滑落我的臉頰,我擦掉它。我不能在艾裡斯面前哭。
「我不知道我是誰。」我平靜一些說。「也不知道我的目標是什麼,要做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我沒有力氣了,在乾草上坐下。過了一會艾裡斯過來在我旁邊坐下。
「沒有關係,」她溫柔地說。「不要因為不知道所有的答案而苛責自己。你不用總是知道自己是誰。你不用總是有完整的計劃、知道自己的目標。有時候你只需要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麼。」
我讓她的話穿過我的腦子,就像用冷水敷頭痛。
「那麼我下一步要做什麼?」我聳聳肩說。
「你要幫我剝午飯用的豆子。」她這麼一本正經讓我忘了自己的事而笑起來。
我順從地跟著艾裡斯走進房間,然後揀起一碗蠶豆,學著艾裡斯的樣子把豆莢撥開。豆莢放在地上的籃子裡。新的蠶豆放進盆裡。一遍一遍又一遍。
一旦沉浸在工作中後我冷靜了很多。我甚至從來不知道蠶豆是從這樣的豆莢裡來的。坦率地說,我對於蠶豆的唯一經驗是把塑料包裝袋裡的蠶豆從Waitrose超市揀起,放進我的冰箱,然後在過期一星期後從冰箱裡拿出來扔掉。
但是這是真實的東西。這是它們的樣子,直接從地裡挖出來。或者…剛從樹上摘下來。隨便什麼。
我每剝開一個的時候感覺就好像找到一排淺綠色的珠寶。當我把一個蠶豆放進嘴裡的時候,感覺是-
哦,好吧。要燒了才能吃。
真難吃。
剝完蠶豆後我們又回到麵團上,把它揉成塊狀。我們把麵團放在特殊的罐子裡,然後再等半小時讓它們發起來。但是這一次不知怎麼我已經不介意了。我和艾裡斯一起坐在桌邊摘草莓、聽收音機直到到時間把罐子放進烤箱裡。然後艾裡斯把柴郡奶酪、豆子色拉、餅乾和草莓放在一個盤子上,我們把它端出去放在樹陰下的桌子上。
她往大玻璃杯裡倒了些冰茶。「好點了?」
「是的,謝謝。」我尷尬地說。「抱歉我剛剛那樣。我只是…」
「薩曼塔,沒關係。」她切下一塊奶酪放在我的盤子裡。「你不用道歉。」
「不,我要。」我深呼吸。「你對我這麼好,還有納撒尼爾…」
「我聽說他帶你去酒吧了。」
「太棒了!」我興奮地說。「你一定很驕傲家裡經營酒吧。」
艾裡斯點點頭。「這些酒吧已經由Blewetts家經營好幾代了。」她坐下給我們兩都來了點有香草點綴的豆子沙拉。我嘗了一口-太好吃了。
「你丈夫去世的時候一定很難過吧。」我小心地說。
「所有事情都是一團糟。」艾裡斯一本正經地說。一隻雞走到桌子旁邊,艾裡斯把它轟走。「財政出現危機。我也不大好。如果不是納撒尼爾的話我們可能會失去所有的酒吧。他讓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軌。為了紀念他父親。」她的眼睛閉上一點點,猶豫了一下。「不管你的計劃怎樣,你永遠不知道事情將怎樣發展。但是這個你已經知道了。」
「我一直以為我的生活應該是定下來的,」我低頭看著我的碟子說。「我完全計劃好了。」
「但是…沒有照計劃發展?」
有那麼一會我說不出話來。我在回憶我聽說將成為合夥人的那一刻。那種純粹的耀眼的快樂。那時我認為我的生活最終進入正軌了,那時我認為一切都是完美的。
「不,」我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沒有按照計劃發展。」
艾裡斯用那麼清澈的眼睛看著我,我覺得她幾乎能讀懂我在想什麼。
「不要對自己太嚴厲,孩子。」她說。「我們都有頹廢的時候。」
我想像不出艾裡斯頹廢的樣子。她顯的這麼冷靜。
「哦,我也頹廢過。」她看著我的表情說。「在本傑明走後。太突然了。所有我擁有的東西一夜之間都失去了。」
「那麼…你怎麼…」我無助地伸出手說。
「我找到另一個出路。」她說。「但是…這需要時間。」我們對視了一會,然後她看看手錶說。「說到這個,我要泡點咖啡。看看麵包怎麼樣了。」
我站起來想跟著她,但是她讓我坐下。「坐下。放鬆。」
於是我坐在班駁的陽光下,喝著冰茶,盡量放鬆。嘗試享受坐在美麗的花園裡的時光。但是各種情緒還是像魚一樣在我身邊游來游去。
另一種出路。
但是我不知道有什麼另外的出路。我覺得好像在一片黑暗裡一步一步地向前摸索。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能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緊緊閉上眼睛,讓思緒沉澱。我不應該看那個網站的。我不應該看那些評論的。
「張開胳膊,薩曼塔。」身後忽然傳來艾裡斯的聲音。「閉上眼睛。快。」
我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是我還是閉上眼睛張開胳膊。然後我感到有什麼溫暖的東西放進胳膊裡,並且散發出了香味。我睜開眼睛看見胳膊裡放了一條麵包。
完美的麵包。就像你在麵包店看到的那種真正的完美的麵包。圓鼓鼓的,金黃色的,夾雜著條紋,外面是硬殼。聞起來這麼香我都流口水了。
「告訴我這沒什麼。」艾裡斯抓著我的胳膊說。「親愛的,這是你做的。你應該為自己驕傲。」
我抓著溫暖的麵包喉嚨口升起熱熱的東西。這個麵包是我做的。我做的。我,薩曼塔思威庭,連用微波爐熱湯都不會的人。放棄了7年的生活結果一無所有地被刪除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
我做了一條麵包。這時候我覺得這是唯一一個我應該堅持的東西。
我惶恐地發現眼淚突然滾落下來,一滴接一滴。這太可笑了。我一定要控制自己。
「看起來不錯。」納撒尼爾輕鬆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轉過身驚訝地發現他站在艾裡斯旁邊。
「嗨,」我慌張地說。「我以為你在…修水管什麼的。」
「現在還是的。」他點頭。「我馬上就走。」
「我去把其他的麵包拿出來。」艾裡斯拍拍我的肩膀說,然後踏過草地走向屋子。
我站起來。看見納撒尼爾讓我又增添了各種不同的心情:更多在我身邊游泳的魚。
我現在想想,那些主要都是同一種魚。
「你還好麼?」他看見我的眼淚。
「沒事。只是今天有些奇怪。」我尷尬地擦掉眼淚。「我通常不會對麵包這麼多愁善感。」
「媽媽說你今天有點焦躁。」他揚其眉毛。「是因為揉麵團?」
「是等酵母發起來。」我後悔地笑了。「要等待。我向來不擅長等待。」
「嗯。」納撒尼爾堅定的眼睛看著我。
「任何事情。」我一點一點接近他,我不知道我怎麼辦到的。「我要馬上就得到。」
「嗯。」
我們相距幾英吋,我看著他,呼吸沉重,過去幾個星期所有的焦躁和不安在我身體裡蒸發。一塊巨大的壓力逐漸增長直到我無法承受。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我抬起頭,把他的臉拉向我。
我自從十幾歲起就沒有這樣親吻過。胳膊相互糾纏,忘記世界上的所有人。完全的迷失。崔施可以拿著攝像機站在這,下達指示,而我根本不會注意到。
感覺像是幾個小時後我睜開眼睛離開納撒尼爾。我的嘴唇感覺腫腫的,兩腿搖晃。納撒尼爾看起來一樣震驚。
我突然注意到麵包被完全壓壞了。我調整呼吸,把麵包放在桌上,像是一個變形瓷器展覽,盡力把它恢復原狀。
「我沒有很長時間,」納撒尼爾說。「我要馬上趕回酒吧。」他的手在我背上微微滑下。我覺得我的身體向他弓過去。
「我不用很長時間,」我的聲音因慾望而沙啞。
我究竟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厚顏無恥的?
「我真的沒有很長時間。」他看看表。「6分鐘左右。」
「我只需要6分鐘。」我誘惑地喃喃。納撒尼爾笑起來,好像我在開玩笑。
「真的,」我試圖顯得謙虛同時性感。「我很快。6分鐘,差不多。」
沉默。納撒尼爾的臉上出現不可思議的表情。他沒有向我想像的受到感染的樣子。
「在這我們做事情更慢一點。」他最後說。
「好.」我盡量不顯出失望的樣子。「好的…我相信…」我說不下去了。
我就不應該開始這句話的。
他又看看表。「我該走了。今天晚上我要開車去格洛斯特。」
他一本正經的語氣讓我的心一沉。他已經不再看我。我沮喪地意識到我根本不應該提及時間的。所有人都知道,和男人做愛時不要提到任何的數字計算。這是最基本的規則。
「那麼,再見。」我用隨意但是鼓勵的語氣說。「你明天做什麼?」
「現在還不知道。」他聳聳肩。「你來麼?」
「我想是的。可能。」
「那麼…到時候見。」
說完他大步走開,留下我以及一條變形的麵包和完全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