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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文 / 岡田惠和

    茜靜靜喝著酒,並且不經意地看了來客一眼。

    是高澤幸一郎!如果不是比奈子從中作梗,我應該剛才就和他見過面了。面對這出奇的巧合,茜頓時愣住了。

    高澤似乎有什麼急事,只見他看到熏後,立刻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我總算找到你了,安達小姐。是這樣的,我決定要撫養由紀,我不再放棄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讓由紀回到我的身邊。你以前說過,我很快就會見不到由紀了。現在還來得及嗎?應該來得及吧!請你幫幫我好嗎?我知道以你的立場有許多不便,可是我實在找不到其它人可以商量,或是你能幫我介紹其它的律師嗎?」

    聽高澤著急地一口氣說完這麼多,熏坐正了以後回答道:

    「我明白了。高澤先生,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可是,你是我太太!」

    「難道你忘了嗎?我是被告和原告雙方都認同的優秀律師。」

    「謝謝!幸虧有你,要是沒有你的鼓勵,我可能不會重新考慮撫養由紀的事。」

    「哪兒的話……」熏露出了微笑。茜聽到這裡,認為自己最好先離開,以免打擾他們談話。高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由紀的事情上,所以並沒有注意到她。看樣子他們還會繼續討論下去。

    茜從剛才就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對她來說,高澤明明是個陌生人,可是她卻完全明白他話中的含意。不僅如此,她甚至還知道高澤為什麼很快就會見不到由紀,那是因為由紀就要到意大利去了。經由剛才的對話,她又知道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這位女子,便是他太太委託的離婚律師。

    而且,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位律師所說的「喜歡的人」,應該就是高澤。

    至於為什麼會這麼認為,茜自己也不清楚。不過,她注意到高澤一走進來,熏的臉上霎時便有了光采。而且,看到高澤的那一剎那,她立刻就知道熏之所以受他吸引的原因了。其實,就連她自己都對他那輪廓分明的端正臉孔、成熟卻不呆板的穩重氣質、以及坦率直接的說話方式產生了好感。

    「我先走了。」茜對熏輕輕打了聲招呼後便起身離開。聽到她的聲音,高澤這才看了她一眼。

    是那略帶鼻音的輕柔話調引起了高澤的注意,並牽動了他心中的某個記憶。只見秀髮齊後的她輕輕點了點頭,嘴角泛起些許笑意,然後便走了出去。她那清秀的雙眸和分明的五官令高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是誰?你的朋友嗎?」

    「不是。我們在附近躲雨,然後就一起跑來這裡了。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覺得我好像在哪裡看過她。」

    「我記得她叫神崎茜……」

    神崎茜,一聽到這個名字,高澤立刻衝了出去。他想再次向她道謝,不僅如此,他更想當面和她聊一聊。可是茜已不知去向了。

    高澤回到了店裡,熏便問他:「怎麼回事?」於是高澤把神崎茜撿到信的事說給她聽。

    「這樣啊!原來是她……這真是不可思議的緣份啊!弄丟了信的我、撿到信的她、還有寫信的你,居然會在同一家店裡相遇。」

    「的碓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呢!」

    「有關由紀的事,我會試著和你太太談談。」

    「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事?」

    「很可惜,沒有。就讓我來想辦法吧!」

    「好吧,我知道了。那就拜託你了。」

    高澤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熏的身上。照比奈子的說法,由紀好像不會在日本再待多久,而他自己也將要被調職了。因此,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快點採取行動是不行了。

    茜一踏出小酒店便匆匆走出了巷道,因此高澤轉眼間便不見了她的蹤影。

    茜那副慌張離去的模樣,簡直像是在害怕著什麼一樣。既然巧遇高澤,她大可以打聲招呼:「你是由紀的爸爸吧!下午我們沒能見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無法上前去自我介紹。就是這種奇妙的心理,讓她失去了平日的從容大方。

    事實上,既然茜能夠理解熏喜歡高澤的心情,就表示她自己也已經深深為高澤所吸引。所以,她才會本能地畏懼和高澤作進一步的接觸。

    面對命運時,一般人都會感到「恐懼」,或許這正是茜逃開的原因吧!「恐懼」的感覺會讓人覺得最好不要深入瞭解,而寧願選擇維持平凡的現狀。人們把這樣的反應稱為常識或理性,但事情果真如此嗎?不管怎麼說,此刻的茜是因為缺少了那麼一點勇氣,所以自行避開了命運。

    茜一回到家,等著她的比奈子便迫不及待地說道:

    「姊,今天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算了……」

    「今天永井先生到店裡來找我。結果,他知道那件事了。不過我告訴他什麼事都沒有,要他不必放在心上。」

    「這樣啊……」

    茜猶豫著該怎麼回答。知道比奈子的純真情懷之後,聰的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

    「呼……把事情說開來之後,心情變得舒坦多了。」

    比奈子的神情竟然顯得十分開朗,於是茜高興地說:「我們來喝一杯吧?」

    比奈子微微一笑說:「嗯,好啊!」姊妹倆的小酌就這樣開始了。

    「今天我遇到一件非常巧的事哦!」

    茜把從咖啡廳出來之後的事告訴了比奈子。說自已和躲雨時認識的女子一起去了小酒店,而她竟然是辦理高澤離婚案子的律師。最不可思議的是,高澤竟然也到那家小酒店去了。

    「咦?你見到高澤先生了?」

    「嗯!高澤先生好像下定決心要爭取由紀的監護權了。我聽到他是這麼對那位安達小姐說的。安達小姐這個人很有意思哦!她好像非常喜歡高澤先生……而且還是大美人哦!」

    「哦……那你對高澤先生的熱度冷卻了嗎?」

    「我不是說過沒那回事的嗎?可是啊,就是你說什麼我喜歡上了高澤先生,害我不敢過去自我介紹,覺得慢彆扭的。都是因為你說了那些話啦!」

    「是這樣的嗎?姊,人與人之間的緣份還真是奇妙耶……」

    茜答了聲:「是啊!」心理想著今天第一次打照面的高澤。比奈子則一定是在想著和聰的邂逅。

    ★★★

    同一天晚上,還有一個人也是思緒起伏不定,無法平靜……

    聰知道比奈子就是當年那位高中女生之後,反而對落合所說的話更加耿耿於懷。

    其實當年的那件事只不過是個巧合,他大可以說聲:「這樣啊!」然後便一笑置之。可是,落合所說的比奈子多年來的癡心等待,卻令他十分在意。

    由於愛慕當年伸出援手的人,期待有朝一日能與他重逢,於是獨自到相遇處附近的花店工作……怎麼會有這麼癡心的故事啊!而自己竟然是故事裡的男主角!

    聰心中的思緒雜亂,因此在夜裡來到運動場慢跑。運動男兒不習慣胡思亂想,所以他想籍著活動筋骨來消除迷惘,並且釐清思緒。跑著跑著,他忽然很想見見告訴他這件事的落合。

    於是他到運動場旁邊的公共電話亭打了通電話,把住在附近的落合叫了出來。

    落合莫名其妙地來到運動場。他原來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只看到聰在跑步。被街燈照亮的冷清運動場裡,落合在蹺蹺板上坐了下來。

    「幹嘛啦?叫我出來看你跑得有多快嗎?」

    聰覺得很不好意思,他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叫落合出來,只是覺得想聽聽別人的意見。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想和茜結婚,只是在聽了落合的話之後,他卻意識到比奈子的存在了。他心想:比奈子那麼親切可愛,和她在一起時總是十分自在,所以我一直都把她當成好妹妹。但如果比奈子只是一個喜歡我的女子呢?可是聰並沒有把心中的這種迷惘說出來。

    看到聰自顧自地跑著,落合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便準備打道回府了。就在這個時候,聰跑到他背後,一股腦兒地說道:

    「我不可以在意那件事吧?為了比奈子,也為了茜小姐,我絕對不能有絲毫不自然的表情,對不對?」

    落合一聽停下了腳步。其實,他才不想和這位比奈子的心上人說話。只不過……

    「你也只能這麼做了,不是嗎?」

    「對哦!」

    聰總算露出釋然的表情,於是他又跑了起來。

    「真是的!跑步就能忘掉一切嗎?真是太單純了!」

    深夜裡被叫出來,居然是為了給情敵出主意,我到底在做什麼啊?落合愈想愈覺自己真是笨得可以。

    不過,在一番猛奔狂飽和落合的建議之後,聰終於想通了。他決定專心籌備和茜的婚禮。

    隔天早晨,心情平復的聰恢復平日的模樣,精神奕奕地出門上班了。

    半路上,聰看到茜在馬路對面。她穿著白色的短大衣,正往公司的方向走來。再過一會兒,她會看到站在前面等她的聰,然後笑著對他招手吧!這樣的相遇已經好幾次了。

    可是,茜今天卻和以往不同。她的表情顯得心不在焉,正當聰要出聲叫她的時候,卻見她快步走了回去。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聰,整個人好像有點恍惚。只見她在中途的一家咖啡廳門口停下腳步,往裡面瞧了一瞧,然後繼續往前走……接著她好像又改變了主意,再走回來……她就這麼在那家咖啡廳附近走來走去。她在做什麼呢?聰感到十分納悶。

    茜正在想高澤的事。前幾天離婚男士俱樂部的人曾拜託我到這家「早餐俱樂部」和高澤見面,說不定他現在也在裡面。如果我就這麼進去找他,會不會顯得很奇怪?要是其它人也在場,他們會怎麼想呢?可是,我還是想進去確定一下。

    經過幾次的徘徊,茜還是走到「早餐俱樂部」前面了。

    就在這個時候,離婚男士軍團從裡面走了出來,每個人的嘴裡都叼著一根中年人的標誌……「牙籤」。這景象說來壯觀,但也挺嚇人的。

    「就算沒了老婆,還是可以叼牙籤哪!」

    其中一人順口打哈哈,卻馬上被其它人瞪了一眼。看樣子在他們的俱樂部裡,「離婚」和「妻子」之類的同音字都被禁止使用。(譯註:日語「妻子」和「牙籤」的發音有點相近。)

    「真是的!你的功力還差得遠哪!」聽到同伴的責備,說錯話的男子趕緊說了聲:「對不起!」

    這個時候,茜鼓起勇氣上前問道:

    「各位早……請問,高澤先生他……」

    一群人立刻不約而同地看著茜,然後「啊!」了一聲,一齊打量著她……茜不禁退縮了。「啊!沒什麼。請、請好好加油!」脫口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後,她立刻轉身離開。儘管背後傳來那群人又是「啊!」又是「喂!」的叫聲,可是感到難為情的她還是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

    事實上,高澤此時的確在「早餐俱樂部」裡。雖然害怕被同化,但美味早餐的誘惑實在無法抗拒。結果,他每天早上都來這裡報到,而且還邊吃飯邊和堀聊孩子的事。

    茜到公司上班之後,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中午的時候,茜雖然人在員工餐廳裡,心裡卻想著其它事。只見抄著高澤的電話號碼的便條紙就放在她的面前。只要按下這些數字,我就可以聽到他的聲音了。可是我為什麼要打給他呢?我怎麼這麼在乎他呢?茜實在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緒。

    這個時候,聰端著餐盤走到了茜的身旁,不過她並沒有注意到。「茜小姐!」聽到這聲呼喊,茜急忙把使條只塞進了口袋。

    「怎麼了?在發什麼呆?」

    「我?我在發呆嗎?哦!對了!比奈子那件事……」

    「哦!那件事已經沒問題了。我都想通了,為了比奈子,我們一定要幸福才行。」

    「對、對呀!」茜答道。她的意識總算回到了現實,心想:聰果然也很在乎。既然是「想通了」,那就表示他關心過比奈子的感受,而且還煩惱了一陣子。看到茜又陷入沈思,聰審視著她的瞼,彷彿在碓定她的神智是否清醒。

    「我很奇怪嗎?是不是很不對勁?」

    「是的。」聰答道。他覺得茜早上在街上走來走去,以及現在放著午餐不吃發呆的模樣都很奇怪。茜雖然說了聲:「這樣啊……」但其實她心裡有數。

    ★★★

    同一天,安達熏開始為由紀的事情採取行動。

    首先,熏把高澤想要撫養由紀的想法告訴了由紀的母親,結果她立刻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爭取由紀的監護權是高澤的前妻當初辦理離婚時委託的條件之一,熏是她的律師,但現在卻反過來支持高澤,她當然會生氣了。

    熏隨即採取了下一個步驟。她看了看紀事本,照著上面的電話號碼打給同期的律師朋友。

    「喂,是姬野小姐嗎?好久不見,我是和你同期受訓的安達熏。嗯,我很好。嗯,還是一樣能幹。是這樣的,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熏和對方約好時間,並立刻就要動身去赴約。

    「安達小姐,你找她做什麼?」

    清水所長不安地問道。眼前這位年輕女律師我行我素的作風,常常讓他這個「法律監督者」老前輩嚇出一把冷汗。不管怎麼樣,謹慎是律師的不二法門,沖得太快畢竟容易出問題。可是熏卻毫不在意地笑著說道:

    「不告訴你!」

    「什麼!不告訴我?」

    「對不起,我要出去了。」

    所長氣呼呼地看著熏揚長而去。其它的女同事也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在司法界的古老權威殿堂裡,熏可說是個獨特的存在。

    為了高澤,她打算盡全力將這件事辦成。

    ★★★

    說到反抗上司的權威,高澤也正打算這麼做。

    這在高澤身上著實難得一見。這天早上,部長把他叫到面前,說道:

    「高澤,你究竟想怎麼樣?我剛接到董事的電話,聽說你打算爭回孩子的監護權。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部長為什麼要這樣責問部屬的私事呢?高澤立刻猜到了原因。一定是前妻知道了他的想法,馬上向她的董事伯父告狀,想藉此向他施加壓力。

    「嗯,沒錯。」

    「你知道這樣會有什麼後果嗎?這樣可不只是惹毛了董事而已,難道你想和董事會作對嗎?」

    「部長,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失陪!」

    高澤毫不畏懼地回答之後,便泰然自若地走回座位。

    一旁的堀聽了十分感動。喂!我們的高澤孤軍奮鬥,正獨自面對世人冷淡的眼光!瞧,他要和部長抗爭到底,以爭取由紀的監護權呢!經堀這麼一傳,沒多久高擇就被拉到走廊上,一群離婚男人立刻將他圍住了。

    「高澤老弟,說得好!你要加油啊!」

    每個人都感動得……過來和他握手。

    「如果有我們能幫忙的地方,請儘管說。有沒有呢?」

    「沒有。」

    興奮的一群人不禁感到有些失望。這時,堀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事。

    「啊,對了對了,那位神崎茜小姐,也就是我們的守護天使……」

    「咦?她怎麼了嗎?」

    「她今天來找過你哦,」

    高澤不由得「咦?」了一聲。為了替高澤加油打氣,山田等人異口同聲地說:

    「她長得很可愛哦!」「對、對!她留著半長頭髮,個子相當嬌小。」

    高澤想起茜走出小酒店時的身影。他已經見過她了。沒錯,她那姣好的臉龐覆著輕柔的秀髮,如果站在我身旁,的確會顯得很嬌小……

    「這樣好了,我們再幫你們安排一次如何?」

    「不,不用了,真的沒有這個必要。」

    不管她是不是離婚男人的天使,這種特意要求別人安慰的作法畢竟令人覺得渾身不對勁。面對這筆多管閒事的天涯淪落人,高澤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在這個時候,早野跑出來說有他的電話。

    電話是熏打來的。她把由紀帶到了附近的公園,希望高澤能出來談一談。於是高澤立刻趕了過去。

    高澤走在公園的小徑,樹葉不時隨風飄落在他的眼前,而樹叢裡的紫珠和山渣則結滿了鮮紅欲滴的果實。熏和由紀正坐在秋日枯黃的花圃旁等著他,只見由紀那略帶膽怯的臉龐似乎成長了不少。

    高澤跑了過去「爸爸!」由紀叫著撲進他的懷裡,高澤緊緊抱住了她。他想藉此補償女兒前些日子被自己無情地趕走時所受的委屈。

    「安達小姐,謝謝你……」

    「我的用意不只是讓你們父女見個面而已,知道嗎?在你們夫妻倆的協議還沒有定案之前,我不可能再讓你們見面了。」

    「我明白。」

    「所以,你們必須利用這個機會,好好確定是否真的從今以後都想一起生活。瞭解了吧?那麼,我到附近逛逛,待會兒再過來。」

    「好。謝謝你!」

    聽到高澤由衷的感謝之語,熏滿足地點點頭,走出了公園。

    高澤注視著由紀。不管怎麼樣,他必須確定由紀的想法才行。雖然他自己可以承受任何結果,可是由紀只是個孩子,讓她夾在父母之間左右為難,怎麼樣都不好受。

    「由紀,你說要和爸爸住在一起,爸爸聽了很高興哦!謝謝你!」

    「嗯!」由紀點了點頭。

    「你真的要跟爸爸嗎?說不定爸爸會變得很窮,也說不定不能待在東京,必須到北海道去哦!」

    「那裡的東西很好吃呢!電視節目介紹過。」

    由紀一聽到要去北海道,立刻這麼說。她想從好的方面來幫父親加油打氣。

    「而且,那裡的星星一定比東京漂亮吧!」

    「對哦……說不定真的是這樣。」

    「爸,你還記得神崎茜小姐嗎?她也很喜歡星星哦!」

    「嗯,好像是哦!」

    「你見過她了嗎?」

    「沒有,沒見過啊!」

    「可是,你們通過電話啊!怎麼樣?你對她的印象好不好?她人很好吧?」

    「嗯,是啊!」

    「她真的很棒很哦!我覺得爸爸和她一走可以……」

    由紀一個勁地誇讚著茜,令高澤覺得很不可思議。他不禁想起比奈子所說的話

    我姊就要結婚了,我不希望你攪亂她的心情……

    「由紀,你要忘掉神崎小姐才行。」

    「為什麼?她也說爸爸好像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由紀,神崎小姐不是快結婚了嗎?所以我們不可以讓她被我們影響,對不對?如果你喜歡她,就更應該為她著想才對。懂了嗎?」

    我還沒有真正見過她,為什麼卻總是會聽到她的消息?高澤心裡很納悶。首先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比奈子竟然對他說:「我姊不自覺地喜歡上你了。」而由紀方纔的童言也是一樣。他不懂由紀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直覺,認為爸爸會和茜結合。

    這一天,高澤問清楚了由紀的意願。等熏回到公園之後,便再次將由紀托給了她。

    ★★★

    茜一大早就不對勁,聰自然也受到了影響。他知道茜腦子裡想的不是結婚的事,更不可能是自己。但是她到底有什麼心事呢?

    聰照常跑外務,但就是提不起勁來。

    當聰從客戶的公司出來,正無精打釆地走在路上時,忽然聽到有人叫他,便停下了腳步。比奈子滿面笑容地在對面的人行道上對他揮手。

    然後,比奈子快步走了過來。她說自己剛送完貨。

    「怎麼了?好像六神無主似的!」

    比奈子敏感地問道。聰平日都是抬頭挺胸邁著大步,可是今天卻不一樣。

    「是因為我姊的關係吧?」

    「嗯!大概吧!」聰含糊地說道。

    「真沒意思耶!你不能像以前那樣和文商量嗎?哎!這畢竟是太強人所難了吧?」

    「沒那回事,真的沒那回事哦!」

    「總不會是因為我吧?」

    「不是啦!和你沒關係。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會遵守諾言的。」

    「這還差不多。」

    兩人正好走到咖啡廳「流星」門前,於是比奈子和聰決定進去喝杯咖啡。

    聰說茜最近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封信的主人:高澤的關係……他覺得茜自從撿到那封信之後,心就不在他的身上了。

    「高澤先生嗎?沒那回事啦!一定是那個啦!你知道的,女人在婚期接近的時候,通常都會突然變得不安和猶豫啊!所以,你更要沈著振作才對,是不是?」

    「嗯。可是,我還第一次看到她那樣,覺得她好像離我愈來愈遠。我想為她做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比奈子心想:我的直覺果然沒錯,姊正不自覺地喜歡上高澤了……為了聰,我必須想想辦法才行。

    ★★★

    命運的強大磁場正逐漸吸引著茜。

    茜一直要自己不要再想高澤,可是卻根本沒辦法做到。走出公司之後,她又緩步走向那家小酒店,並期待著能再次遇到高澤。

    小酒店裡的景像一如往昔,老闆娘仍舊穿著一身顏色稍嫌陰沈的和服,而梅子燒酒的味道還是一樣香醇。不過茜等了許久仍不見高澤到來,她只好一個人空虛地踏上了歸途。

    茜雖然坐在家裡,但窗邊的玩具熊還是讓她想起了高澤。紙條上的電話號碼不斷地誘惑著她。怎麼了?明明只要打一通電話就可以聽到他的聲音了呀!可是,要找什麼借口呢?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比奈子回來之後,看到仍然心神恍惚的茜,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姊,你耶麼在乎高澤嗎?」

    茜因為心事被說中而嚇了一跳,雙眼直視著比奈子。

    「我並不是在生氣哦!今天我在街上遇到了永井先生。他走路的樣子很沒有精神,完全不像以前的他耶!後來才知道他正在擔心你。他說很想為你做些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所以覺得很沮喪。」

    比奈子的語氣很溫和。請別默默地聽著。

    「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明白,永井先生是真心深愛著你,而且一心一意都在為你設想。當然,這並不表示你和他就一定會有圓滿的結局……不過,我真的希望你們會順利。」

    這一番話就像姊姊在關心妹妹。從小,比奈子總是為我擔心,而永井也是這麼為我著想……他們兩人的關懷護茜沈浸在喜悅之中。

    比奈子注視著茜,說道:「我要睡了,晚安!」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茜心想:沒錯!我要忘掉他,而且是非將他忘掉不可。她抱起玩具熊,把它放進了攔子裡。這樣就不會每次一看到就想起高澤了。

    ★★★

    這天晚上,安達熏在律師事務所裡查了一整夜的判例。最後,她終於找到對高澤有利的資料了。

    晨曦照進莊嚴但略顯老舊的事務所裡,熏用力挺直背脊,在沒有其它人的辦公室裡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意志堅強的熏就好像是位「鐵娘子」,至於她背後的原動力,自然是對高澤的那份癡心。

    同事陸續來到辦公室,看到熏似乎徹夜查資料,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正當她打起精神開始工作時,滿臉不悅的所長把她叫了進去。

    「安達,聽說你委託姬野律師負責高澤幸一郎的案子,可是我替你回絕掉了。」

    「咦?為什麼?」

    熏挑了挑眉毛。她才剛拜託同期的姬野律師幫她這個忙,沒想到現在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只不過是幫高澤先生介紹律師而已。」

    「哦?然後你再暗中支持嗎?好了,我很清楚你的想法。反正不管我怎麼幫你拒絕,你都會再找其它律師幫忙就對了。」

    清水所長嚴厲地看著熏。那是法學家特有的冷峻眼神。

    「不過,有件事我要事先磬明,當高澤夫婦爭取女兒的監護權的案子開庭審理,本事務所將要求你出庭辯護,而你的委託人當然是高澤太太。」

    「怎麼可以這樣……」熏愕然低語道。

    「你本來就是高澤太太聘請的律師,這麼做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沒說錯吧?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這麼做,那就把胸前的律師證拿下來吧!」

    這些話讓熏絲毫沒有抗辯的餘地。這樣一來,如果姬野律師全力為高澤爭取由紀的監護權,那麼熏就必須和她在法庭上打一場爭奪戰了。

    熏緊咬著嘴唇,就那麼怔怔地站在所長面前。

    這件事必須趕快告訴高澤才行。於是,熏撥了電話到高澤的公司。

    高澤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活力,他提議去那家小酒店,但熏希望這次能找個比較安靜的地方。於是兩人便約好在高澤說的一家餐廳碰面。

    自從那一天以後,高澤已經徹底擺脫內心的陰鬱,並找回了昔日的幹勁。熏那句「請不要放棄!」使他認為不應該再逃避,而由紀的事則給了他一個目標。女兒對他的信賴與支持,給了他一股強大的力量,他決定如足勁背水一戰。心情豁然開朗之後,他對工作也是幹勁十足。他不但熬夜處理剩餘的工作,而且還認真地指導後進早野瞭解業務狀況。

    ★★★

    至於情緒低落的聰,現在怎麼樣了呢?

    在街上遇見比奈子之後,當晚上他又來運動場慢跑了。這個時候,到便利商店買了東西正要回家的落合恰好路過。「你又在跑了啊?」落合在一旁看了一會兒,也脫掉上衣跟在聰的後面。看到落合加速追過來,聰不禁認真地跑了起來。看落合的外表斯斯文文,沒想到他竟然是個飛毛腿。我這體育健將豈能輸給你!不服氣的聰拚了全力向前衝,但最後還是輸給了落合。落合的身體輕盈,腳力又驚人,聰當然跑不過他。雖然聰輸了,可是心情卻相當好。他很高興落合能陪他一起跑。

    「你跑得很快嘛!」

    「在短跑方面我可不是蓋的,而且,我最擅長在沖線前的瞬間超越對手,贏得最後勝利。不過,剛才是因為你的體力已經消耗太多了。」

    落合謙虛地說道。然後兩人並肩坐在長椅上讓呼吸平靜下來。過了一會兒,落合忽然說道:

    「喂……你不覺得很羨慕茜小姐和比奈子小姐的感情嗎?總覺得她們的感情好得令人羨慕。」

    聰也深有同感。茜美麗大方,又有男孩子的率性爽朗,比奈子雖然沒有出色的容貌,但卻擁有質樸纖弱的氣質,而且還是個很會照顧姊姊的好妹妹。姊妹倆的個性不同,卻能互相照顧,這種姊妹之情分外教人欣羨。

    「落合,你為什麼不對比奈子表白呢?男子漢就應該這麼做的嘛!」

    聰說出心裡的疑問,想不到落合的答案竟是:

    「因為我的個性和你不同啊!我喜歡比奈子小姐,所以希望她能幸福。我不願看到她痛苦,只要她能夠幸福,就算不嫁給我也無所謂。你還有其它意見嗎?」

    也有這種愛情啊……聰看著落合。落合知道比奈子喜歡聰,再問下去對他來說就太殘忍了。聰於是就此打住,落何也沒有再說什麼。

    「慘了!太久沒運動,突然覺得有點想吐。」

    落合揉著肚子,彷彿在抑制噁心的感覺。他那戴著耳環的側臉線條十分柔和,頗有女性的纖柔之美。聰其實對落合很有好感。像落合這麼溫柔的人,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

    第一天早上,落合在花店裡問比奈子:

    「比奈子小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如果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可是茜小姐和永水井先生還是分手了,你會怎麼做呢?」

    雖然落合一如平常沒什麼表情,但比奈子卻被他這個相當深入的問題給嚇了。

    「你這是什麼問題?」

    「你和永井先生會怎麼樣呢?」

    「不怎麼樣啊!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如果真有所謂的紅線,月下老人也沒有把我和永井先生繫在一起啦!所以,我和他之間根本不會怎麼樣。懂了嗎?好了,別偷懶!一個大男人學人家說什麼紅線不紅線的,真是的!」

    「我哪有說啊?」

    這突如其來的假設讓比奈子措手不及。為了姊姊,她原本不可以想這個問題,但落合卻差點輕易攻破了她的心防,這或許就是她驚煌失措的原因。

    至於聰,不知是因為落含的那番話,還是跑步產生的效果,他看起來好像又有精神了。事實上,他正打算用特殊手段,乾脆俐落地擺脫目前低落的情緒。

    早上遇到茜的時候,聰邀請她晚上一起吃飯。他是不是打算找家高級餐廳享受美食,和茜共度婚前的快樂時光,好讓兩人忘記一切的不愉快呢?

    晚上,聰和茜來到了「星雲」餐廳。店內的管絃樂隊正演奏著宛如群星合鳴的浪漫樂曲;從右側的玻璃窗看出去,燈火通明、紅光閃爍的東京鐵塔巍然聳立著。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不想對你撒謊,所以讓我實話實說吧!還記得我跟你提過一個叫由紀的小孩和她爸爸的事嗎?」

    茜昨晚聽了比奈子的話以後,覺得很對不起聰,於是打算對他說出所有的事情。

    「前些日子我遇到了那位高澤幸一郎先生,不過,我們並沒有面對面說過話。可是自從那天以後,我就覺得自已不太對勁,頭腦和身體好像分開來了……」

    果然沒錯……聰無法掩藏自己所受到的衝擊。

    「那位高澤先生真的那麼吸引人嗎?!」

    「我不知道。其實我不算真正認識他……反正不是那麼一回事啦!」

    「那是怎麼了呢?」

    「我也不知道。那種感覺就像是明明覺得很癢,卻不知道哪裡癢。不過請你放心,我已經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了。」

    聰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忽然抬起頭直視著茜。

    「我們把婚期延後吧!」

    茜以為自己聽錯了,驚愕地看著聰。

    「延期吧!延期的手續我都已經辦好了。這是我自私的作法,可是我不要你的心裡還有別人。在你心中的陰影沒有散去之前,我不想和你結婚。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對不起!」

    聰看著茜的雙眸,茜也直視著他。夜晚的燈光閃爍,茜的眼底也映照著明亮的燭光。而東京鐵塔則如夢如幻地聳入天際……在這美好的夜裡,聰卻必須和茜道別離。

    在東京鐵塔另一側的中國餐館「曉星褸」裡,表情凝重的熏正坐在豪華的椅子上,和高澤交談著。

    「非常對不起,我沒能幫上忙。」

    熏低下了頭。「交給我來辦!」當初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是那麼地信心十足,想不到最後終究得向法律界的規矩低頭,這個結果令她感到十分遺憾。

    「別這麼想,你根本不須自責。應該低頭的人是我才對,真的非常謝謝你。」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如果我還是要堅持到底,是不是就必須和你在法庭上相見?」

    熏無言地點了點頭。雖然悲哀,但這就是法律。「這樣啊!」完全瞭解熏的立場之後,高澤坦然接受了。

    儘管熏不願意站在和高澤敵對的一方,卻也不得不沈默地向他宣戰。無法捨棄律師工作的她,再也不能和高澤見面了。

    令人感傷的晚餐結束之後,高澤和茜幾乎是在同一個時刻分別在「曉星褸」和「星雲」走了出來。

    聰和熏都沒有追在後面,他們各自站在夜空下目送著心愛的人。

    此時此刻,茜和高澤正要在命運之路上迎面相逢。

    燈火通明的東京鐵塔能不能幫高澤找到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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