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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文 / 岡田惠和

    晴朗無雲的藍天,將街道兩旁的綠樹襯托得好似一幅彩色圖書。

    高澤和早野兩人正走在這秋日美麗的街道上,要去拜訪客戶。

    婚紗店的櫥窗裡陳列著一整排顯眼亮麗的新娘禮服。

    一名上了年紀的男士挽著年輕女子的手,喜孜孜地從店裡出來。

    「唉呀!真是可惜,簡直是老牛吃嫩草嘛!」

    「笨蛋!看到那樣的組合,你就得把他們想成是父女。一定是作父親的剛買了一套禮服給女兒。」

    真是的!年輕小伙子不論看到什麼總是容易想歪……高澤瞥了一下櫥窗,正要走過去,這時有一款禮服吸引住了他的視線。

    高澤覺得那套設計簡單又素雅的禮服實在是很美麗。

    「課長也想買給由紀嗎?」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才不會……」

    「如果課長要買的話,會選那一款呢?」

    「那一款吧!」

    高澤毫不猶豫地指著那款禮服,而店員也正好在此時從櫥窗拿走了它。不知道為什麼,這竟使得高澤忽然覺得有些寂寞。

    茜就是那位正在店內試穿的人。

    這款設計大方、沒有任何贅飾的禮服非常適合她。

    茜總算對陪她逛了一整天的聰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就是這件!這才是我所要的感覺!你大概也覺得這件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吧?」

    「老實說,正是如此。」

    「我要這件。雖然說不出為什麼,但我就是要它!」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安排吧!看來茜是決定要穿這件高澤中意的禮服了。

    至於聖誕夜的結婚會場,則在聰接觸過大大小小的飯店後,終於敲定了。

    會場有了著落,禮服也選好了,接下來便是專心籌備婚禮各項事宜了。

    ★★★

    正當茜和聰在歸途中喝茶小憩的時候,比奈子獨自回到了公寓。

    一進屋裡,比奈子習慣性地按下電話錄音機。「錄音回放,共二十一通」聽到這裡她嚇了。跳,因為平時頂多三通而已。

    「嗶!」隨著每一次訊號聲響起,比奈子聽了一通又一通的留言。

    「啊!喂,是神崎茜小姐嗎?聽這錄音機的聲音,你大概長得很可愛吧!」

    「請問,能不能和我見一面,我的電話號碼是……」

    「嗨!小茜嗎?不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人?長得又像誰呢?明天晚上七點,我會在ALTA百貨廣場門口等你。到時候我手上拿一本週刊文春,還請多指教!」

    錄音機不斷傳出陌生男人的邀約留言,比奈子最後忍不住用手摀住了耳朵。

    真是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由「小茜」的稱呼來判斷,問題應該是出在姊姊身上,於是比奈子氣呼呼地等候茜的歸來。

    茜興高采烈地回到家,選到了滿意的禮服使得她心情愉快。

    「姊,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難不成你跑到大街上,把家裡的電話號碼發給路人了?錄音機裡竟然有二十一通莫名其妙的留言!」

    「哦!由紀的爸爸打電話來了嗎?」

    「沒有,全都是惡作劇的。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在車站的留言板上寫了『信在我這裡,請聯絡』」

    「寫了電話號碼嗎?名字也寫了?」

    「嗯。」

    「難怪!這樣當然會有人趁機惡作劇。說什麼請告訴我你的三圍啦、讓我們來電話做愛啦,都是些不三不四的話。」

    「無聊的人還真多呢!」

    「姊!你實在是……」

    比奈子瞪著茜。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響起,比奈子一把拿起話筒,霹瀝啪啦地說道:「是的是的,三圍是一百五、八十和一百六,年齡六十六,完畢!」然後就掛斷了。電話那頭的男子一聽到竟是個人老珠黃的老太婆,大概會大失所望吧!

    「姊,你不是說要忘掉那封信的嗎?」

    「可是,就算送到警察局,我想他們也不一定會被信的內容所感動,而出動全日本的警察幫忙尋找的。」

    「那是當然的嘛!不然你要怎麼找?」

    「所以,我想到了留言板。如果還是找不到的話,我就放棄。」

    「真像個傻瓜。」

    「嗯!」茜自己也十分明白。

    這個時候電話又響了,這次換茜拿起話筒。一旁氣得七竅生煙的比奈子說道:「要馬上掛了它哦!」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可是茜突然有一種感覺,於是開口問道:

    「喂……你該不會是由紀吧?」

    「我、我……算了。」

    茜的確聽到了聲音,是細細的小女孩嗓音。

    雖然電話已經被掛斷,但茜卻有一股莫名的自信那一定是由紀。一定是由紀沒有錯,我知道……

    茜祈求著她會再打來,可是並沒有如願。

    ★★★

    由於早上沒能抄下留言板上的訊息,所以高澤下班後便急忙趕到了車站。

    不過,那留言已被擦掉,換成了某高中女生的字跡。好不容易得知有人拾獲那封信,結果卻沒辦法聯絡上……

    高澤失望地踏上了歸途。

    當他回到家正要開門時,發現腳邊有一個鑲著白色塑料花的髮夾。這東西我看過,是由紀常用的束西不會錯。

    由紀來過這裡……感受到髮夾靜靜傳達出的訊息,高澤拾起它,衝到了街上。

    可是,街道上沒有半個人影。高澤大聲呼喚著由紀,但是叫聲卻只是在柏油路上空寂地迴盪著。

    我要怎麼樣才能見到由紀?經過一番思考後,高澤到書櫃裡翻出由紀的學校通訊錄,然後撥電話到導師的家裡。

    「是這樣的,我想請教一下由紀最近的學習狀況……」

    高澤找了這麼一個借口,不過老師卻告訴他由紀已經轉學了。

    「哦!對嘛!」驚惶失措的高澤試圖掩飾自己的不知情。作父親的竟會不知道女兒已經轉學,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但知悉內情的老師卻表示,是一位安達律師吩咐不可將由紀的新學校告訴他的。原來安達熏早就做好了防範措施。

    作妻子的為了和丈夫刀兩斷,竟然可以做得這麼絕?!高澤顯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

    至於安達熏,因為對高澤淡泊的個性有些不解與好奇,反而在想法上有了微妙的變化。

    因此,當高澤的妻子打電話來詢問事情的進展時,熏向她建議,至少讓由紀和高澤見一次面。她無法揮去腦海裡高擇那略顯孤寂的神情。

    但高澤的妻子一聽,卻立刻駁斥道:

    「辦不到!一開始我就已經把理由說得非常清楚了!」

    「對不起,你說得沒錯,我的意見逾越了律師的本分。是的……」

    熏對正在氣頭上的高澤太太猛賠不是。

    其實,高澤太太是擔心高澤會影響由紀的決定。雖然對妻子而言高澤是個無趣的丈夫,但在女兒心中,他卻是個慈祥的父親。高澤的妻子心裡明白這一點,所以才不想讓由紀和他見面,以免日後更加依依不捨。

    由紀愈是思念父親,就愈沒有辦法適應新的生活,而且也會因此對母親心存芥蒂。對孩子來說,這是件不幸的事情。所以高澤太太一提到,這麼做是想盡可能減低離婚對孩子所造成的傷害,熏便無話可說了。

    清水律師事務所裡,早上的第一位委託人上門了。這名女客人經由朋友的介紹,指名要找安達熏。她是個濃妝艷抹,全身珠光寶氣的中年婦人。

    「聽說你是位優秀的年輕律師,所以我就想無論如何都要拜託你。」

    「這樣啊?可是這話可能說得不夠正確哦!因為我並不是「優秀」的律師,而是「非常優秀」的律師。」

    「哎呀!那我就放心了。」

    「沒錯,交給我就對了!」

    熏半開玩笑的自我介紹使客人笑了起來。然後兩人才開始進入主題。

    這位看似幹練又剛強的婦人想委託離婚的案子。一心一意想要離婚的她,自然是對丈夫滿懷恨意。只見她張著塗滿口紅的嘴巴,滔滔不絕地數落丈夫的缺點,授著又表示不願給丈夫任何東西,也不想讓丈夫來探望兒女。

    「能否試著考慮一下你丈夫的心情呢?」

    熏聽完之後,竟然冒出了意外之語。理應站在妻子這一邊的她,竟然為當事人的丈夫說起話來了。這是因為婦人方纔那番激動不已的陳述,使得熏把她和高澤的妻子聯想在一起了。

    「這是你單方面的說詞吧?你丈夫應該也會有他的想法……」

    「開什麼玩笑!你是律師吧?我可不是來這裡聽你說教的。你究竟是怎麼搞的,還有沒有其它人在呀?」

    婦人發起脾氣來了,連清水所長都驚訝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不過,熏隨即警覺到自己的立場,於是便笑容可掬地看著委託人,說道:

    「那麼,你是沒問題囉?我是想確定一下你聽到這類疑問時的反應。既然你的意志這麼堅定,那就不會有問題了。其它的就交給我來辦吧!」

    「什麼嘛,你這律師還真壞!」

    「沒錯,我是很壞。」

    熏若無其事地說道,所長於是納悶地退了回去。這件事就這樣化險為夷了。

    ★★★

    這一天,聰又來到比奈子的花店。

    他表示要去附近的醫院探望住院的大學學長,想請比奈子幫他配一束花。這並不是什麼特別的要求,但比奈子一聽到他的聲音,接觸到他的視線,胸口便猶如在擊鼓一般地怦怦直跳。

    「我以前在這一帶住過。」

    「哦,這樣啊?」

    「對了!我明白了。上次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自己怎麼老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沒錯沒錯,就是這裡了。」

    「是嗎?永井那時候就住在這附近……」比奈子一面挑選適擺設在病房,能使人心情開朗的花卉一面低頭傾聽著。

    「那個時候,曾有個跟著學校出來旅行的女孩皮包被搶了,於是她就追著搶匪,但追著追著竟然迷了路。而更慘的是,竟然又下起雨來了。她就是站在這條路上,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樣。所以我就送她回飯店去了。當時我還進這家店借電話呢!」

    「咦……原來你一直都這麼體貼啊!」

    「才沒那回事呢!那時候的我不太敢和女孩子說話,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結果只好一直保持沈默。」

    「她……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呢?」

    「很可愛哦!可是她一直都低著頭,所以我沒看清楚她的臉。」

    能夠撫慰病人心情的粉彩花束配好了。

    「謝謝!」聰付了錢,揮手說了聲:「下次見。」便走了出去。比奈子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目送著聰,並且在心裡低喃道:

    「你並不是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哦!要分手的時候,你對我說:可不要因此而討厭東京哦!因為這裡並不是只有壞人!」

    想著想著,比奈子感到胸口一熱,悲傷地垂下了頭。

    ★★★

    另一方面,茜到了公司之後,心裡還在掛念著昨晚那通沈默不語的電話。家裡面沒有人,由紀那孩子會不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呢?茜於是撥了家裡的電話號碼,想聽聽錄音機的留言。

    「喂!我是神崎茜的男人!」

    家裡應該沒人才對,可是現在卻聽到一個奇怪的沙啞男人聲,茜不禁大吃一驚。

    「你、你是誰?」

    「哦!是我啦!我是落合博。」

    「是你?你怎麼會在我們家呢?」

    「是比奈子小姐拜託我來的。她要我如果接到惡作劇的電話,就好好教訓對方一頓,讓他們不敢再打來。」

    「原來如此,謝謝你了。」

    茜於是交代落合,如果由紀來電話的話,要記得問怎麼和她聯絡。

    「啊!還有一件事,不准偷看我們的內衣哦!那就麻煩你囉!」

    掛斷電話後,落含博反而東張西望起來。姊妹倆晾在陽台上的可愛三角褲正隨風飄晃著。落合在心裡叫自己不要著,可是卻又忍不住……

    稍後,永井告訴茜,明天他父親要來東京,希望茜和比奈子能一起出來見個面。

    要見未來公公這件事,應該會佔據茜全部的心思才對。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茜卻只在意由紀的事。她還沒有打電話來嗎?這樣的思緒,使茜不管做什麼事都無法靜下心來。雖然神意不可測,但這一定是那根繫著由紀和真吉的紅線在冥冥之中發揮了作用……

    ★★★

    這天晚上,高澤在公司加完班後,乘著電梯下樓來。

    堀和山田等一群離婚男士俱樂部的成員,正在大門口等著他。面對這一整排的人,高澤有些招架不住了。

    「先說好,我是不會加入什麼離婚男士俱樂部的!」

    「為什麼?」

    「因為我認為離婚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啊!正因為如此,才更需要團結和友情的力量嘛!高澤先生原本有一個女兒,現在應該會覺得很寂寞吧?唯有我們離婚男士俱樂部才能填補你心靈上的那份空虛。如果你就這樣成為孤單老人,不是太寂寞了嗎?」

    「這個嘛……」

    「過幾天,我們要辦一個煮芋頭大會,請你務必要來參加。」

    「……我看還是算了。」

    看到高澤就這麼離開了,俱樂部的成員們開始竊竊私語:

    「高澤先生非常害羞呢!」「不過,他剛才有些動搖了。」

    這些話促使高澤加快腳步,往百貨公司的方向走去。

    百貨公司旁邊的巷子裡,有一位算命師在那裡擺攤。攤子上的紙罩燭燈上寫著「手相」二字,他面無表情地靜待客人上門。

    有個人比高澤早一步來到這裡,是安達熏。她那露在套裝外的勻稱雙腿踩著喀喀的鞋音,從巷子的另一頭走了過來。從未算過命的她,此刻竟然被眼前的算命師給吸引住了。她看了看四周碓定沒人後,便坐了下來。

    「我是完全不懂這一套的啦,不過就姑且算算看吧!」

    算命師聽了以後雖然露出些許不耐的神情,但還是用放大鏡審視熏的掌紋。

    「嗯……小姐,你正在談戀愛,而且是一段相當熾熱的戀情。」

    「不,不可能的!」

    「可是,你的掌紋可是這麼顯示的。」

    這時,突然有人喚了一聲:「安達小姐?」於是她連忙將手縮了回來。沒想到站在旁邊的人竟然是高澤幸一郎!她趕緊編了一個借口:「這、這個……反正我已經確實傳達要查封店舖的通知了。」說完後,她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

    算命師只不過是在大廈之間的巷道裡擺了一張折疊式的桌子,根本談不上什麼店舖查封。熏知道自己臉都紅了。除了撒謊的緣故之外,另一個讓她臉紅的原因是,當算命師說她正在談戀愛時,她的腦海裡竟然浮現了高澤的面容。

    兩人並肩往同一個方向走去,於是高澤邀請熏一起去喝酒。反正回到家也只能面對一間空屋子,所以即使今天因為加班而沒有早野相伴,高澤還是打算去小酒店喝幾杯。

    「那就一起去吧。」熏答應了,兩人便一起到小酒店裡坐了下來。對熏來說,這次不可思議的偶遇讓她的心怦怦地跳著。高澤幫熏倒了一杯溫酒。

    「酒還真是好喝的東西。」

    「咦?難道你是第一次喝酒嗎?」

    「是的。因為以前我都不需要喝酒。」

    「酒不是為了需要才喝的哦!」

    在高澤說了「和以前一樣,也給她一杯。」之後,老闆娘端出放了兩顆梅子的燒酒。

    高澤教熏把梅子敲碎之後再喝,於是她依樣畫葫蘆,一口氣喝下一整杯。

    熏無法掩飾臉上自然浮現的笑容。不自覺的快樂情緒使她身為律師的冷靜和嚴肅逐漸消失,於是她又不得不試著強迫自已板起面孔。

    「這些日子多虧安達小姐的幫忙。還有,我決定要搬家。」

    「咦?」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呢?要我搬出那間公寓的人可是你哦!」

    「話是沒錯啦,可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快……請問,你要搬去哪裡呢?」

    「在法律上,我有義務向你報告嗎?」

    「不,沒有……」

    「既然這樣,那就請你不要過問。由紀好像回去那裡過。經過一番考慮,而且為了由紀著想,我還是盡早搬離那裡比較好。」

    「尊夫人說過,絕對不會讓由紀回去看你的……」

    「人的心思……沒有那麼容易被控制的。安達小姐,我們該走了吧?」

    結帳時熏想要各付各的,但高澤卻一起付了。

    「沒關係,是我邀你來的嘛!」

    「和男人喝酒通常都是這樣的嗎?」

    「就是這樣啊!」

    「多謝招待。」

    熏低頭一鞠躬後,跟在高澤後面走出了店外。努力唸書通過司法考試的她,在工作能力上或許不輸男人,但在青春歲月的花樣扉頁上卻是一片空白。望著眼前這位成熟男人的沈靜面容……熏意識到走在高澤身旁的自己,活脫是個蛻變之後的女人。

    高澤對熏的影響顯然是相當深遠。

    過了幾天,當所長問她:「要不要和我去喝一杯?」時,熏竟然願意陪所長去小酒店了。

    「哎呀!我都不知道你會喝酒呢!」

    「哦?是嗎?」熏一語帶過,並裝出嫻熟的模樣。

    那放了兩顆梅子的燒酒一端上來,清水所長便想一口幹掉。

    「所長,不可以。你這種喝法完全不對,應該是要這樣喝的。」

    熏示範似地用筷子的尖端將梅子搗碎。

    「哦?可是,每個人各有所好吧!」

    「不,這樣才正確!」

    熏堅持道。所長不知道背後的緣由,熏自己也沒有發現。不過,高澤在熏心目中的份量似乎是愈來愈重了。

    ★★★

    當天深夜,睡了一覺的比奈子想找點東西來喝,當她走到冰箱前面時,突然嚇得尖叫了一聲。原來是茜正抱膝坐在黑暗之中。

    「姊!你在做什麼啊?」

    「睡不著嘛!我老是在想,不知道電話什麼時候會打來……」

    電話機就放在茜的身邊。為什麼會在意到這種地步呢?比奈子簡直是被茜打敗了。

    「那孩子是小學生吧?她怎麼可能在半夜打電話來呢?」

    「可是,說不定寫那封信的爸爸會打來啊!我知道自已很奇怪,但我就是擔心得睡不著嘛!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才想問你呢!」

    「我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仍然無法專心工作,真是傷透了腦筋。」

    「明天不是要去見永井先生的爸爸嗎?你想讓他看到你睡眠不足的樣子嗎?」

    「可是,我從剛才就一直試著要睡著,但就是睡不著嘛!」

    「真是……隨你高興啦!」

    比奈子不再理茜,逕自回房了。

    第二天,茜的臉果然有點浮腫。半夜裡下了一場雨,空氣顯得格外濕潤。

    和永井父子約好下午在中華飯店碰面。比奈子說她要先到花店去一趟,然後便外出了。

    到了下午,茜穿好衣服,準備提早一點出門。

    然而一碰上重要的日子,茜的運氣就是不好。就在她出了公寓走到大馬路上的時候;一輛卡車從她身旁疾駛而過,因落葉而排水不良的積水立刻順勢飛濺了起來,她身上那件特意挑選的淺色套裝上濺滿了泥水。事實上,這件事的發生也是由於一隻看不見的手移動了棋子的緣故。那輛橫衝直撞的卡車正是高澤找來的搬家卡車。只是,到目前為止,他們兩人還沒任何交集。

    可是,交集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當茜氣沖沖地折回家裡換衣服時,電話鈴聲響了。

    「喂?哪位?」

    對方沈默不語。「由紀?你是由紀吧?」

    經茜這麼一吼,電話那一頭才有一個細細的聲音答道:

    「是的……」

    「由紀?你是由紀!太好了,你現在哪裡?我馬上就過去!」

    由紀所說的地點恰巧是茜正要前往的車站,茜於是急忙換好衣服趕了過去。一個小女孩站在剪票口前面,似乎正在等人。

    茜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女孩就是由紀。

    「你是由紀吧?」

    「你怎麼會知道?」

    「我也不曉得耶!不過就覺得是你。」

    由紀有一雙大眼睛,是個可愛的孩子。看著她那細細小小的手腳,茜察覺到由紀內心的不安。

    於是她露出滿面笑容來安撫由紀,並將她帶到附近的公園裡坐了下來。

    「謝謝你打電話來。喏!這是信。自從撿到它以後,我就一直放在心上,總覺得一定要把它交給由紀才行。現在其是鬆了一口氣呢!」

    茜一口氣把話說完,好像在一吐連日來的悶氣一般。她很久沒有這種心情舒暢的感覺了。可是,手裡拿著信的由紀卻還在猶豫。

    「怎麼了?你不看嗎?是你爸爸寫的哦!」

    由紀低著頭開始讀信。連我都被感動了,身為女兒的她讀起來一定更加感動吧……茜暗忖著,同時望著由紀低垂的眼簾。

    但令人意外的是,讀完信的由紀並沒有露出茜期待的神情。

    「很感人的一封信吧?」

    由紀並沒有回答,只是面無表情地問道:

    「你見過爸爸了嗎?」

    「沒有。我只是撿到信而已。你想見爸爸嗎?」

    由紀沈默著,臉上的神情教人難以捉摸。

    「這樣好不好,你去見見他吧?如果你一個人不敢去,那我陪你去好了。怎麼樣?就這麼辦吧!」

    「我要回去了。」可是由紀卻搖了搖頭說道。

    「補習的時間到了。」

    「由紀,等等!你去見見爸爸比較好吧!」

    「見了面又能怎麼樣呢?」

    「或許不能怎麼樣,但……你爸爸一定也……」

    「就算見了面也是沒有用的啊!你一個人感動個什麼勁?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茜說不出話來了。小小年紀為什麼會這麼沒有感情呢?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落得這種下場,深受打擊的茜感到非常傷心。由紀則逕自離去了。

    茜無力地癱靠在長椅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想通了。本來就不關我的事嘛……小女孩說得沒錯。父親的深情的確感動了我,但實際上他們父女之間可能存在著許多問題。我只是碰巧撿到那封信而已,卻胡思亂想了一大堆,真是傻得可以。等到她回過神定睛一看手錶,才發現要遲到了,便急急忙忙跑向車站。

    ★★★

    這時在高澤的公寓前面,所有的行李都已經搬上了卡車。

    空蕩蕩的屋子裡,看不到任何一家三口曾在此生活過的痕跡。高澤抱著那只玩具熊,直到臨走前都無法將它放到卡車上。

    它是由紀的……昨天由紀大概是違背母親的交代,偷偷跑來這裡的吧!也許她今天還會來。高澤便把玩具熊放在角落裡,並把那根白色髮夾放在它旁邊,然後沒有鎖門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寂靜的屋子裡只剩下玩具熊和髮夾。

    然後,小女孩纖細的手指輕觸著玩具熊的身體:由紀來了。

    由紀雖然在對茜口出惡言後便掉頭離去,但那封信畢竟打動了她幼小的心靈,於是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以前的家來了……由紀將玩具熊抱在懷裡,那是父親答應要從倫敦買回來的。它幾乎和由紀的身體一般大小。

    ★★★

    另一方面在中華飯店裡,聰和他的父親早就到了,而比奈子則因茜遲遲未到而困擾極了。

    真是的!每次有重要的約會總是遲到,害得作妹妹的我老是得替她找借口。

    聰的父親看起來十分耿直,而且非常和藹可親。

    「對不起!姊姊遲到了這麼久,大概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吧!」

    「沒關係,請不要放在心上。」

    比奈子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頻頻望著們口,聰的父親則微笑地看著她那滿懷歉意的焦急模樣,然後揶偷了聰一句:「妹妹也很可愛啊!」

    比奈子走到飯店門外去等候,這才看到茜上氣不接下氣地從另外一頭跑了過來。真沒辦法,一到重要關頭,運氣不佳的茜總是免不了要奔跑一番。

    所幸聰的父親對茜似乎也頗有好感。「我是聰的爸爸,請多指教。」接著他便轉而對聰說:「真有你的!」

    茜鬆了一口氣,說著:「我的個性莽撞,還請多多指教。」並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頭。

    四人的聚餐在融洽的氣氛下結束了,聰的父親顯得十分高興。後來就由聰送他到車站,搭晚上的火車回鄉下。

    茜和比奈子所搭乘的車子則往相反的方向駛去。車窗外的晚霞染紅了天空,車內並肩而坐的姊妹因不勝酒力而雙頓微微泛紅。

    「真不愧是永井的爸爸,脾氣和永井一個樣。」

    「是啊!姊,你為什麼會遲到呢?」

    「那封信……我終於交給由紀了。」

    「哦!然後呢?」

    「就這樣而已。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再也不會朝思亂想了。從今以後,我的心裡只有和永井結婚這件事。」

    「是啊!姊姊就快要結婚了。」

    命運的紅線應該會就此斷裂才對,但是奇妙的事情卻發生了……由於平常的那條路線正在施工,所以出租車司機便繞道行駛。

    當出租車駛過高澤那棟公寓前面時,一隻碩大的玩具熊映入了茜的眼簾……視線被吸引住的茜,隨即發現抱著玩具熊坐在階梯上的人,正是稍早在公園裡分了手的由紀。

    「停車!」

    茜突然大叫了一聲。等出租車停下之後,她立刻衝下車跑向由紀。

    「由紀!」

    由紀吃驚地抬頭看了茜一眼,然後不知為什麼,竟然抱著玩具熊就跑掉了。

    比奈子雖然被茜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因住處就在附近,所以便付了車資跟了過來。

    「姊,你怎麼了?」

    「對不起!比奈子,你先回去!」

    茜沒等比奈子的反應,便上前去追小女孩了。

    由紀轉過街角的骨董店,繼續往前跑。那面古老的小鏡子有一瞬間映出了奔跑的小女孩和玩具熊的身影,接著前世的由紀,也就是今生的茜也在鏡子裡跑了過去。雖然骨董店的店名正是「備前屋」,但是對沒有前世記憶的西來說,卻是毫無意義的。

    幾分鐘之後,茜回到由紀剛才坐著的那棟公寓前面。她把由紀給追丟了。此刻正抬頭望著階梯上面那扇門的西,看見高澤忘記拆下的門牌。高澤幸一郎,他大概就是由紀的父親吧……

    命運的紅線燒了一大圈,茜直到此刻才終於知道高澤的姓名。

    跑了一大段路的茜,筋疲力竭地回到了家。其實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會這麼拚命地去追那名叫由紀的小女孩。

    屋子裡的比奈子正氣得七竅生煙。原因是永井聰特意打了電話來道謝,偏偏姊姊又不在家。

    而比奈子雖然在無法可想之下編了個借口:「姊姊說肚子有點餓,去便利商店買東西了。」但卻在說完之後立刻羞紅了臉。才剛飽餐一頓中國菜,而且姊姊又不是大冑王,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喊肚子餓嘛……這分明是個差勁的謊言,可是聰卻沒有拆穿它。「那就麻煩你跟她說一聲好了。」然後他就掛上了電話。

    「姊,你究竟在做什麼?剛才永井先生打電話來向我們道謝,還說他爸爸很高興,並且已經順利坐上車回鄉下去了。你這算什麼?怎麼可以就這麼突然不見了?剛才的那個小女孩就是由紀嗎?」

    「嗯……」

    「你不是才剛說過不再胡思亂想,從今以後只想著和永井光生結婚的事情嗎?如果姊姊再這樣胡來,真的會……」

    「對不起!你不要生這麼大的氣……」

    「算了算了,我不會再管你了。」

    正當比奈子扔下這句話打算回房的時候,茜出聲喚住了她。

    「比奈子……或許最近我不太對勁,可是你也很反常哦!」

    茜終於說出了心中的疑慮。

    最近比奈子不但很少綻露以往溫和的笑容,而且老是對茜發脾氣。這情形似乎是在聰向茜求婚以後才開始的。本來茜以為那是因為自己即將出嫁,妹妹覺得寂寞的緣故,但事情好像沒有這麼單純。事實上比奈子經常陷入沈思,有時候茜甚至還會看到她眼底那從未出現過的陰鬱。

    「你老是對我所做的事情生氣。我很高興你這麼關心我。可是你以前不會這麼愛生氣啊!對不對?」

    比奈子寒著一張臉看了春繭。

    「好,我不會再多說一句話!就像姊姊說的,不管姊姊和永井先生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那都是姊姊自己的問題,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比奈子「碰!」一聲關上了房門。

    茜歎了一口氣。明明才剛享受了一頓愉快的聚餐,沒想到這會兒姊妹倆竟然就傷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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