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02 文 / 雷貝嘉·海根·李
他們的馬車在貨車之後停下。牧場的幫手已經動手在卸行李。
李斯先跳下車再向費絲伸出手。「外面很冷,我們進屋去,我先帶你參觀一下。」
裘伊也被李斯抱下車。「我的小馬呢?它可以在屋裡睡覺嗎?我想要它和我睡。」
「不行,小東西。馬不可以睡在你的房間,它要和其他還沒有長大的馬一樣睡在穀倉裡。」
「我要去穀倉看它睡覺的地方。」裘伊說。
「小東西,外面很冷,我看你還是跟費絲進屋去比較溫暖,我幫你送你的小馬去穀倉。」李斯又冷又餓又倦,睡眠不足使他缺少耐性。
「我要跟你去,」裘伊固執的說。「我要送我的小馬上床。」
李斯向費絲求救。「你跟她解釋她為什麼不能跟我去穀倉。」
「我辦不到,是你不顧我的反對堅持要買一匹小馬給她,她想去看她的馬安頓的地方情有可原。」
李斯暗自咬牙,今天好像沒一件事順心。
「我記得你說過:我希望她學著負起養馬的責任。」費絲的眼中亮起促狹的光芒。
「你說過你會教我怎麼照顧它。」裘伊噘著嘴說。「我要跟你去。」
「好吧!」李斯握起裘伊的手,走到馬車後面去解黑色小馬的繩子。
「我可以騎它去穀倉嗎?拜託。」裘伊得寸進尺的哀求。
「絕對不行!」
費線和他們揮手,然後轉身爬上石階。踏上門廊後,她再轉身看他們。
李斯一手牽著繫著馬的繩子,一手扶著裘伊的背。裘伊側坐在小黑馬的馬背上,手抓著馬兒的鬃毛。小馬的鼻子一直去碰李斯的口袋。
「我沒有糖可以給你吃。」李斯對馬說。
可是馬兒聽不懂他的話,把鼻子伸進他外套的口袋裡。接著發出一個響亮的撕裂聲。
「該死!」李斯用力把馬頭推開。
「李斯,你不可以傷害我的馬!」裘伊大聲急叫。這時,小黑馬的嘴裡緊咬著一小塊布。
李斯停步,怒瞪小馬。
小馬豎起耳朵,以無辜的眼神看李斯,牙齒一鬆放開那小塊布,表示要還給李斯。
裘伊被小馬的樣子逗笑了,高興的拍拍她的寶貝小馬。
李斯搖搖頭,一肚子氣沒地方出,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轉身繼續牽馬走。小黑馬張嘴咬他的手臂。
費絲似乎能聽見他的詛咒聲,但他們的距離太遠了,她聽不清楚。她看到他用力揮開小馬的嘴巴,但是小馬鍥而不捨的再咬他手臂。
費絲微笑著打開門走進屋裡。
屋子裡的陳設比它的外觀更令她驚喜。她本以為裡面的傢俱會是一些就地取材的粗糙木頭做的,像它外面的屋頂和樑柱、地板一樣,但是她發現傢俱都是上好的橡木做的,而且相當精緻。地板也不像門廊的地板那樣粗糙,全磨平過而且上了蠟,客廳中央的地上還鋪了一塊根大的地毯。
她入眼所見的東西都和李斯私人車廂上的擺飾一樣講究,令費絲覺得心曠神怡,她相信會在這裹住得很舒服。
她脫下外套和手套,放在一張皮沙發的扶手上,再把帽子脫下來,小心不弄亂頭髮。然後她走到壁爐前取暖。
她作個深呼吸,聞到烤麵包的香味。有人在廚房裡燒飯?她追著香味走向廚房。
「哈囉,有人在嗎?」她走近廚房門口時問。
一個年輕的女人在爐前攪動一個大湯鍋裡的東西,一個年紀較大的女人則剛剛把一長條麵包從模型裡倒出來。她們本來在聊天,用一種費絲聽不懂的話。聽到費絲的聲音時,她們同時轉頭看她。
費絲愣住。她呆立在門口看她們。她進屋之前沒想到屋裡會有女人在廚房裡燒飯,更沒想到她所發現的女人竟是印第安人。
她迅速的重拾言語的能力。「希望你們別介意。我們剛抵達牧場,我在前面聞到食物的香味就被吸引來了。我叫費絲。科……喔,費絲。喬登,李斯的……」她伸出左手,展示的是漢娜的戒指。「李斯的……」她再試了一次,還是無法自稱是李斯的太太,只好放棄。「李斯……在外面。」
年輕的女孩微笑著自我介紹道:「我是瑪莉。亞力山德,李斯的表妹。」
費絲也對女孩微笑。「我在華盛頓見過大衛,今天也見過亞力山德先生和山姆。你們都長得很像。」她走近爐子。
瑪莉點頭。「她是我媽媽,莎拉哈。她不會講英文。」瑪莉注意看李斯的新娘。她與李斯第一次選擇的女人不同,她正盡力掩飾著她的緊張,真誠的微笑著。她的黑衣服已經舊了,她的頭髮也有點亂,但是她看起來仍很漂亮,是那種內在美與外在美兼俱的典型。她灰色的眼睛尤其漂亮。
「我剛才聽到你們講的話是……」
「蘇族的印第安話。」一個男人的聲音冒出來。
費絲轉身。「李斯,你嚇了我一跳。你不是帶裘伊和她的馬去馬房嗎?」
「山姆很好心的幫我忙。」他揉揉他的手臂。「小馬好像比較喜歡山姆而不喜歡我。裘伊跟山姆去穀倉,我就進來看你。」
「看我?為什麼?」
「我沒注意到吃飯的時間到了,是查理提醒我。我讓你自己進來,忘了這個時候瑪莉和莎拉哈會在廚房燒飯。我以為你走進廚房,看到印第安人在燒飯,會嚇得尖叫著跑出去求救。」他的話半諷半損。
費絲氣他如此看不起她,當她是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她冷冷的瞟他。「我和印第安人在廚房裡相處沒有問題,有問題的可能是你的想法。」她站得直挺挺的,使她顯得比她的實際身高還高。「請你告訴我我的臥室在哪裡,那麼我就會自你尊貴的眼前移開,以免礙眼。」
李斯聞言呆愕得說不出話來。
瑪莉打圓場說:「你回客廳去,從那裡上樓梯,樓上右邊最後一個房間就是你的房間。」
「謝謝。」費絲禮貌的說。「很高興認識你們。」她再對李斯說:「等下裘伊進來請送她上樓,她得洗洗乾淨。」說完她匆匆走出廚房。
瑪莉等到樓上傳來關門聲才開口:「李斯,你對她太殘忍了。」
「殘忍?」李斯訝問。「我對她殘忍?」
「或許我應該說你不應該嚇她。」
李斯開始在廚房裡踱步。「你看到她的表情沒有?她好像想拿菜刀砍我的脖子。」
「你沒有給她心理準備,又說那樣的話,她當然會生你的氣。換成我走進一間陌生的房子,發現陌生人在廚房裡煮飯當然會嚇一跳。尤其她可能這輩子第一次看到印第安人。」
李斯停步看他表妹。甜美可人、一向柔順、脾氣絕佳的瑪莉,竟然大聲為一個她初識的女人講話,而且那個女人還不是蘇族人。
瑪莉手裡還拿若木匙,她用木匙指著他,「你到底有沒有跟她讀過我們的事?她知道我們會在這裡嗎?」
「我只告訴她有人燒飯給我吃。」
「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就知道你沒跟她講過。典型的大男人,你太太對你的家庭背景一無所知,你卻希望她能瞭解一切,這樣對她公平嗎?」
李斯又開始踱步。
瑪莉繼續說:「現在這裡是她的塚了。根據蘇族的法律,一對男女結婚後,房子是屬於太太的。樓上那個女人要是不高興,她有權利把你的鞋子扔出屋外,而你卻在她的廚房裡、別人的面前訕笑她。你錯了,李斯,你應該向她道歉。去,上去和你的新娘談和。」
李斯張開嘴巴想說實話不是他真正的新娘。可是繼而一想,他沒有必要向她們解釋清楚,否則流言一傳出,將來對他的孩子可能有不良的影響。
莎拉哈雖不會講英文,可是聽得懂一些。她站到她女兒身邊,用蘇族語講話,表示支持瑪莉。
「看來你們已經聯合陣線攻擊我。」李斯歎口氣往外走去。
每上一階樓梯他就恨一次。他痛恨承認他自己錯了,他痛恨向費絲道歉。可是瑪莉的話有道理,也許他太自我了,沒有顧慮到費絲的感覺。
她可別關在房裡哭,他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哭泣的女人。
他再歎一口氣,用手指爬梳頭髮。今天是個倒楣的日子。黎明時他和費絲做愛還讚美過一天以那麼甜蜜的遊戲開始太棒了!現在他卻覺得今天背運透了。
費絲呢?她也生氣,她也覺得今天不好過?
李斯搖搖頭,乘機自我檢討一下。
也許他平常做什麼事都太得心應手了,很少去顧慮別人的感覺。偶爾他應該警惕自己多體貼別人。
他站在房間門口,手握門把,心想門一定被她鎖住,但是卻一轉就開了。
費絲和衣橫趴在床上。李斯開門進去的時候她沒有動。
「費絲。」
「請你走開。」她沒有翻身。
「有人叫我上來向你道歉。」
「我知道了,現在請你走開。」
「我是來道歉的。」他走到床邊。「你聽到沒有?」
「我聽到了。」她平板的說。
「我說我向你道歉。」李斯已快失去耐性了。
「你不是真心向我道歉,是別人要你道歉。」
「至少我聽了她的話上來向你道歉。」
「那麼也請你聽我的話,走開不要理我。」
「不!」
費絲翻身看他,灰眸裡盈盈含淚。「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有說你原諒我。」
「我原諒你。」嘴巴這麼說,她的心並沒有原諒他。「現在請你離開,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我太累了,不想和你吵架。」
她應該已經原諒他了,李斯想。可是她如果真的原諒他,應該承認她自己也有錯,不該在他家人面前和他吵架。
「等你真的原諒我,我才會離開。」
「算了吧!沒什麼好原諒的。」
「費絲,我──」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她忍不住爆發出來。「你說對了,我是被她們嚇了一跳。我沒想到會在你家裡看到印第安人,你事先又沒有告訴過我你家裡有人,而且是你的親戚。你以為我的反應粗魯無禮,我……」
「很正常。」
「什麼?」她訝問。
「我說你的反應很正常。」李斯坐到床上。他伸手要撫她,她滾開去。
「可是我無禮的那樣張大眼睛瞪著她們看,像見到鬼一樣。」
「你以前見過印第安人嗎?」
「沒有,可是我還是不該那樣沒教養的瞪著人家看。」
「好奇。」他拉她入懷,這回她沒有滾開。「當我第一次見到黑人時,我差不多像裘伊那麼大,當時我嚇壞了,哭著跑去找我媽媽。」
「為什麼?黑人沒什麼好怕的,他們也是人,而且都很和善。」
「我媽媽也是這麼說。她說黑人和白人同樣都是人,有什麼好怕的?怕黑人就像怕紅頭髮的人一樣愚蠢。我不應該因為別人頭髮或皮膚的顏色和我不一樣就怕。在皮膚之下,每個人流的血都一樣是紅色的。」
「我還是覺得自己很丟臉,我已經不是小孩了,還表現得那麼幼稚。」她吸一下鼻子,李斯遞給她一條手帕。「當瑪莉用一種近乎可憐的眼光看我時,我才想到我這麼窮,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如果你跟別的女人結婚,可能會比較有面子。」
「噓。」他親一下她額頭。「噓,甜心,別胡思亂想,」他再吻她哭紅了的鼻子。「瑪莉很喜歡你。」
「真的嗎?」
「真的。是她叫我來跟你和談的。」
費絲把臉埋進他襯衫。
李斯用手指托起她下巴,好讓自己能夠看到她的眼睛。「她在廚房裡用一把長木匙指著我,數落我的不是……」
費絲微笑奢想像瑪莉的樣子。
「然後她命令我上樓來找我的新娘和談。」
費絲的微笑逝去,身體變得僵硬。她不是他真正的新娘,他只是租用她的子宮孕育他的孩子。
「現在你安全了,」她淒然一笑。「我不是你的新娘,我只是你暫時租來的女人。」
「費絲,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他想吻她,但她避開他的唇。
李斯凝視她,看到她眼中的痛苦。他第一次詛咒他該死的計劃、該死的合約。「費絲──」
費絲細看他的臉,第一次欣喜幸好有他瘋狂的計劃和正式的合約橫在他們之間,否則她將輕易的深愛他。
她拉他的頭下來吻他,用她的唇告訴他她所無法訴諸言語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