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二百零六章 碧血揮灑就丹青（九） 文 / 平沙浩浩
就在金昊微微瞇起眼睛注視著男子腳下的時候，一種柔和溫暖的笑意自中年男子唇邊溢開，「你一向都喜歡從別人的圍牆上『路過』嗎？」
「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金昊冷沉的低問，凌厲的視線緊盯著對方的眼睛，中年男子有著一雙漆黑的眸子，只是，金昊總覺得他的眼睛有些不對勁，好像完全沒有焦距，並且透出一絲茫然。
「不錯，我是個瞎子。」男子彷彿看透了金昊的心思，他的聲音出奇的低柔，「而且，你的問題應該是由我來問——你是誰？來這裡想幹什麼？」他似乎不想聽金昊的回答，而是喃喃自語起來：「其實我這一問也很多餘，意外之所以成為意外，是因為它總是在你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才會到來，好的獵人總能通過感覺找到獵物的藏身地，而機靈的獵物總能感覺到危險的存在。」
金昊心中微微一動，這句話，他太熟悉了，當他還是一名軍校學員時，吳遠山時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難道……他把已到嘴邊的解釋吞嚥回去，疑惑的上下打量起中年男人，心中彷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十年了，你們終於派來了足夠厲害的殺手，來尋找我了。」男子仰天長歎了一聲，無法距焦的雙眼盯牢金昊的位置：「年輕人，你的右肩比左肩略微厚實一些，估計這和你玩的槍後座力太大有關；你走路時，右手的手指總是微微勾起，並且以三十五度角輕輕擺動，但這種擺動從未離開你放在右邊褲兜裡的手槍超過十五公分，在緊急情況下你能以最快速度掏出手槍還擊。」他淡淡一笑，低下頭以中文喃喃自語：「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金昊心念微動，似乎想起了什麼，一絲模糊的光芒從腦海掠過，這光芒快得如同閃電，很快消失了蹤影，讓他無從捕捉。「僅憑聽覺就可以判斷出一個人的姿態，如果你是我的敵人，那麼一定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可怕的敵人！」他繃緊了全身的肌肉，他的腰部以肉眼不能察覺的角度微微彎曲，隨時準備爆起突襲，但他維持著淡然的語氣：「可惜我無意與你為敵，我只是湊巧到這裡躲避跟蹤者的路人。」
「你就是這樣解釋你身上已經凝成實質的殺氣嗎？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這種殺氣來源於無數次殘酷的戰爭，一如當年的我一樣。」中年男子那雙茫然的眼珠內有一絲隱秘的神采一閃即逝，讓他在瞬間因為這抹神采而變了一個人，又在頃刻間回復到死氣沉沉的模樣：「如果想殺我，你現在可以動手了。不過我要先提醒你，近身搏擊你討不到半點好處，還是站在原地用槍吧，前提條件是，你的準星能套住我。」他的言辭雍容平和，與他身周升騰起來的蕭殺氣息格格不入。
一個瞎子身上竟然會有身經百戰漠視一切的威勢，這讓金昊的表情陰冷的幾乎可以滴出水來，這個半路跳出來的神秘男人究竟是誰？對他將要完成的任務會不會造成阻礙？還是說，這個男人的出現根本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他微微有些焦燥，他把陳劍峰一個人丟在危險環境裡太久了，必須盡快返回。金昊挑了挑眉，冷然說道：「我說過無意與你為敵，抱歉，我還有急事不奉陪了。」
然而，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中年男子的身形突然動了，幾乎就在一眨眼間，男子已經竄到院外，右掌五指箕張，如鷹爪般直欺金昊的面門，身手矯健，動作刁鑽狠毒，精準得讓人看不出他是個瞎子。
金昊只覺眼前一花，男子的鷹爪已經遞到眼前，千鈞一髮之際他突然向左側猛然一個側倒，左手撐地，瞬間飛起一腳猛踢男子。男子身形如同鬼魅般錯身避開，然而金昊這一踢只是虛著，他左手使勁在地上一撐，人已經借力彈起向後退出兩米開外。男子向前一撲，右手保持著鷹爪狀繼續向金昊攻擊，始終不動的左手突然抬起，一把大約十五公分長，狹長鋒利的鋼針向金昊飛射而致。
金昊猛得跳起，在空中抱成一團，一個漂亮的後翻，這把鋼針堪堪擦著他的臉頰飛過，深深沒入他身後一棵大樹的樹幹。就在金昊躍起的同時，一把四稜飛鏢從他手中飛旋而出。
男子聽聲辨位，不自覺的撇了撇嘴，金昊這枚飛鏢似乎準頭極差，他判斷這枚飛鏢會從距離自己一米的右側飛過，因此他連閃避的動作都沒有，毫不在意的再次掏出一把鋼針，筆直的擲向金昊。
但是四稜飛鏢在空中突然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帶著尖利的嘯聲高速旋轉著向男子撞去。眼看就要刺入男子的後心時，他突然向前疾奔數步，一躍而起，在空中如同金昊一般抱成一團，連續翻了三個空心跟頭，緊接著舒展身體，一伸手抓住自院中伸出的一根樹杈。四稜鏢迴旋尖叫著回到金昊手中。
敵對的兩個人越打越心驚，越打越覺得對方是自己熟悉至極的人，他們突然不約而同的靜止不動，警覺萬分的審視著對方。剛才自腦海中消失的那抹模糊的光芒再次出現，一個名字突然自金昊口中脫口而出：「凌嘯天！」
這一次金昊說的是中文，中年男子身體狠狠一震，兩道淚水突然自空洞茫然的雙眼中奔湧而出：「十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叫出我的名字，我已經快要連自己都不記得這個名字了。」他雙手一鬆輕巧的落到地面，轉身緊「盯」著金昊，聲音低啞的問道：「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會講漢語？」
猜測被對方證實，金昊訝異到不能自抑的程度。凌嘯天，代號獠牙，中國特種部隊最具傳奇色彩的戰鬥英雄，創造過一個又一個軍事奇跡。他曾指揮一支由六個人組成的敢死隊，用了三天三夜抵抗住一波又一波dt游擊隊員發起的瘋狂進攻，成功的保護整整一個縣城的居民平安撤離。事後在打掃戰場時人們發現，死在敢死隊的陣地前的敵人屍體竟多達七百二十具；他曾獨自一人在南美的熱帶雨林中逃亡整整三個月，與鱷魚、食人魚和螞蟥為伍，成功躲避m國特種部隊的連番追擊，把一份軍事情報完整的帶回祖國；他是才華橫溢、行事不拘一格，而又總能決勝於千里之外的謀略大師；他是這片天與地之間最強橫的存在，是最霸道、最強悍、最冷血無情的軍人！
可是……他不是在十年前的一場戰鬥中犧牲了嗎？在一場劇烈的爆炸中，身處爆炸核心的他與敵人同歸於盡，甚至屍骨無存，部隊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儀式，烈士陵園裡還有他的衣冠塚，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久久得不到金昊的回答，凌嘯天的臉上再度現出那種極溫柔的笑意，但金昊卻知道，這正是這個男人即將發出致命一擊的信號。他緩緩將身體側向一旁，戒備的緊盯著凌嘯天的垂在腿側的雙手，淡然道：「吳遠山教官向你問好。」
凌嘯天猛的僵在原地，他的呼吸甚至都已經紊亂，許久許久，他才厲聲喝問：「你到底是誰？即使是在中國陸軍系統內部，也很少有人知道教官的名字，你是怎麼知道的？快說！」
「我和你是同一類人，或者該說和十年前的你是同一類人，我想我該稱你師兄或者前輩。」金昊緩慢的收斂起自己的殺氣，他站直身體，用略帶同情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凌嘯天，昔日全軍最有名的特級狙擊手竟然成了盲人，他微歎一聲道：「我不知道當年的戰鬥英雄怎麼會流落到此地，也不知道你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些什麼，但現在我必須走了，我不能讓戰友獨自留在危險環境裡。」他毫不猶豫的轉身向巷口走去。
然而，凌嘯天突然自極度的震驚中掙脫出來，身形微閃攔住金昊的去路，沉聲質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金昊坦然望著他，回答得斬釘截鐵：「就憑你和我是同一位教官訓練出來的軍人！就憑我們都在為國家利益而奮鬥！」
凌嘯天側耳傾聽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沉穩而冷靜，帶著坦坦蕩蕩、頂天立地的風範，甚至連凌嘯天這樣的大英雄都忍不住為之欽服。他忽然揚聲說道：「等等，如果你真的是來執行任務的，我幫你。」金昊停步，卻沒有轉過身來，凌嘯天又補了一句：「我在y國隱居兩年，這裡我比你熟。」
金昊仰頭看著藍天上自由自在飄浮著的一片白雲，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的眼睛不方便，更何況你已經融入到正常人閒適平淡的生活中，干咱們這一行的，想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我不希望你再度戰死。剛才的交手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分鐘，但我可以看出來，當年的獠牙已經不復存在，以你現在的狀態，再去和那些實戰經驗豐富的阿富汗游擊隊兵戎相見，你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