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雛鳳音清 鼎龍髯去（二） 文 / 平沙浩浩
陳劍峰這才明白，這位平素沉穩持重的教官為何會在今天表現得有些失態，他的學生裡一下子多了兩個師級幹部，而且是戰功赫赫，年富力強的師級幹部，他這個做教官的臉上該有多麼光彩。不過，陳劍峰可就沒有那樣興奮的心態了：「離開特種大隊？我已經把那兒當成家了。」
「小伙子，當兵一輩子，我就記住一個真理：沒有什麼能長存不變，沒有什麼可以永不分離。」吳遠山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一壓：「總部要委你以重任已經是成了定局的事，所以，好好珍惜最後的幾個月相聚時光吧。」
陳劍峰垂頭不語，吳遠山的話語好像冰冷無情的利刃，無情的刺穿了他的心臟，「真的到了和生死與共的戰友分別的時候了？」他的身體痛楚的僵硬著，沉默了許久，嘴唇突然露出才微微的弧度，好像淡墨煙雨中似隱似現的山水，「教官，我——想請求總部重新考慮我的去留，我對獵豹大隊的感情實在太深了。」
吳遠山笑吟吟的點了點頭，「不錯，是個有情有義的好軍人、好男兒。金昊今天上午也對副總長表達過想在獵豹大隊再幹兩年的意願。不過……恐怕上級的任命不會以你們的意志為轉移。」他十分從容的望著陳劍峰：「做好思想準備，隨時服從組織召喚！嗯？」
送走吳遠山和程明軒，陳劍峰轉身就往高幹醫療區走，他的步子邁得很快，彷彿只要慢上一步，就會有人帶他到其他部隊去做師長。
金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小鵬守在門口，不會有人去打擾她。」
「我知道。」陳劍峰的眼神帶著些不甘願，但還是放緩了腳步，「你去總部，有沒有聽到我們即將調走的消息？」
「略微聽到一些風聲。聽老七說，上邊還想看看我們在軍演中的表現，然後再形成最終決議。」金昊明白陳劍峰的心思，他們對獵豹大隊的感情都已經非常深厚了。
「咱們兩個人，做了十二年戰友，七年搭檔。」陳劍峰忽然站住了，他微歎一聲，滿眼的不捨：「當初上軍校時，你是我最強勁的對手。後來同時被選送到以色列受訓，在那個連生命都時刻受到威脅的地方，只有咱們兩個人生死相依。再後來又同時受命組建獵豹大隊，金昊，獵豹大隊是我親眼看著它一點一點成長壯大的，它就像是我的孩子，我真捨不得離開它。」
這一瞬間，雖然金昊就和他並肩而立，可陳劍峰還是感覺到了無比的寂寞，他似乎成了一個即將被遺棄在荒涼角落裡的棄兒。
金昊低頭不語，良久，他無奈的歎息一聲：「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你和我都身不由己。」儘管這是金昊早就明白的道理，並且他也反覆告訴自己不要介意，可是面對即將成為事實的現狀，他還是忍不住難以遏制的產生失落感。但想到即將開始的演習，他剛毅堅定的臉容，漸漸變得睿智與冷靜，甚至還帶出一種無以倫比的強大自信：「無論如何，我們總要對得起獵豹這個稱呼，對得起和我們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們，所以，這次軍演，絕對不能輸！」
「是一次什麼樣的軍演？你好像興奮得很。」陳劍峰不解的眨著眼睛，不就是一次軍演嗎？難道比實戰還令人振奮？
「這次的軍演，挑戰性非常強，可以說，它不亞於一次真正的實戰，聽我詳細跟你說說……」金昊將今天接到的軍演任務詳細的進行講解。
陳劍峰的眉頭舒展開來，焦躁、不安、急迫的心情，如同輕飄飄的水泡一樣，飄浮在半空，飄浮著、飄浮著……最後，啪的一聲碎裂開來，化作恬淡的平靜。他釋然而笑：「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他拍拍金昊，「走，去研究演習方案。」
兩人走進病房的時候，金昊把公文包裡的地圖遞給陳劍峰，自己提著旅行袋進了內室。
整整一個下午如臨大敵，此時的林若蘭已經身心疲憊，她斜靠在chuang架上閉目養神，毛團來到新環境，一點也不怯場，在病床上抓著各種可以觸碰到的物體翻滾跳躍，瘋得四腳朝天。
聽見金昊的腳步聲，林若蘭微微張開眼睛，金昊已經把她的chuang搖到平躺的位置，輕輕撫撫她的頭髮：「累了就睡會兒，晚飯想吃什麼，我讓他們去做。」
林若蘭尋思了一會兒，不太有把握的看著金昊：「我想吃方便麵。」
「噗哧」一聲，不等金昊表態，在外間埋頭看地圖的陳劍峰失聲笑了出來：「就這點出息？」
「方便面少吃，那東西添加劑太多。」金昊霸道的否決了林若蘭的提議，他一伸手把林若蘭抱進懷裡，在心裡長出了一口氣，他有一整天沒有抱過她了。「醫生說你可以吃一點主食了，今天晚上吃米飯吧，菜做得清淡點，再熬個雞湯，怎麼樣？」
「嗯。」林若蘭把頭埋進金昊的頸窩，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他身上特有的氣息，讓那氣息逐漸沁入自己的五臟六腑。
金昊把她放回枕上，輕撫著她的臉頰：「睡吧，飯好了我叫你。」
林若蘭聽話的合上眼，沒一會兒，便被濃重的倦意拽入深淵。
金昊替她掖好被角，把探索精神超強的毛團抱到外間沙發上，關上內室的房門，又給餐廳打電話吩咐備飯，這才坐在陳劍峰旁邊，兩個人認真的研究起軍演方案。
過了一會兒，摩拳擦掌、一臉興奮的羅捷也來了。
演習區域位於山區，地形相對複雜，等高線密密麻麻，只有很少的幾塊平地。陳劍峰研究了一會兒，皺著眉頭指著地圖說道：「你看，紅軍的三個集團軍一定會在155、233、347這三個區域形成互為犄角的攻勢，以達到把我們悶死在裡面的目的。這麼複雜的地形，如果實施空降突襲，我們就會完全暴露在敵人的防空火力之下。可是，如果不用空降的方式進入演習場，這麼大的區域，部隊完全處於疲於奔命狀態，只怕還沒找到目標，就會被數倍於我們的兵力重重包圍。」
金昊一手撫著下巴，另一支手拄在茶几上，食指曲起，指腹輕輕敲打著地圖，「如果直接在山地叢林空降呢？」
「技術上沒有問題，但重裝備和後勤補給怎麼辦？」羅捷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緊盯著金昊的眼睛：「單靠自身攜帶的武器彈藥，每個作戰分隊至多只能支撐四至五小時高強度作戰，彈盡糧絕之後，就是被圍殲的命運。」
「這個不怕，依靠奪取敵人給養補充自身需要，這正是我們隊員的強項。」陳劍峰閉上眼睛思考了一會兒，「問題是，這個口子從哪裡撕開？」
金昊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建議在112高地實施空降。你來看，以l軍的作戰習慣，112高地必定被他作為後方，防守力量會相對薄弱，我判斷他的軍指揮部會設在這裡，距離112高地直線距離三十公里。我們在112空降之後，沿這條路向敵後迂迴，出其不意的插進l軍防區縱深，只要保持隱蔽性和突進性，五、六個小時後，就可以端掉他的指揮部。只要殲敵一部，紅軍的所有佈署就全亂了。」
「l軍？紅軍參演的三個集團軍裡，你為什麼單單選中l軍來試刀？」陳劍峰有些不解，l軍是參演的三個集團軍中戰鬥作風最強悍、戰鬥能力最強的。
「因為它最強！這樣強大的敵人，往往在演習初期，防守意識較弱，一味的進攻將成為它致命的弱點。」金昊順手拍中正在撕扯沙發扶手的毛團肥嘟嘟的屁股，猛然遇襲的毛團身體一縮，登時老實了不少，金昊把它提起來，放在自己腿上，靠在沙發背上，望著天花板吁了一口氣，「一整天我都在捉摸上級搞這次演習的意圖，咱們這次要改變作戰方法。」
「怎麼改？」陳劍峰和羅捷異口同聲的問道。
「以集團軍長的思維方式來指揮整個演習！」金昊的目光中透出無比的強悍與霸氣：「上級需要的不只是一群能打能跑的特種兵，否則就不必勞師動眾搞出這場演習了。一場以絕對劣勢勝過強敵的戰爭，首先需要強大的戰略眼光。我要讓他們弄不清楚我到底投入了多少個作戰分隊，獵豹大隊究竟有多少個指揮員，我的參謀班子強大到何等地步！」
陳劍峰眼珠一轉，已經明白狂傲到了極點的金昊在想些什麼，他淡淡一笑：「龍飛這回有事幹了，要不要打電話把他叫到這兒來？」
「讓他看家吧，別來回跑了。下午我回過大隊，已經把這些地圖給他留了一份，也把作戰意圖跟他交了個底。江震還帶著幾個分隊在東北進行冬季駐訓，我通知他三天之內帶隊趕回來，如果有需要商量的問題等咱們回了大隊再碰頭。」
「我說怎麼毛團會跟你在一起。」陳劍峰伸手拍拍趴在金昊腿上老老實實瞇著眼睛的毛團，「我有個問題不太明白，你怎麼就能斷定l軍一定會把指揮部設在112？」
金昊展顏一笑，眼神異常的清醒堅定：「直覺。想打個賭嗎？賭一枚軍功章。」
陳劍峰抬手給了金昊當胸一拳：「沒正經！」他拿著鉛筆在圖上描畫了一會兒，待到腦子裡思考的事情漸漸成熟之後，他才低聲道：「我們現在需要先做三件事：第一，詳細瞭解演習區域的氣象情況。第二，派出所有無人機進入演習區域，獲取情報。第三，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偵察三個集團軍的動向。」
金昊凝目想了一會兒，「第三條不太好辦。我在三個集團軍內都有戰友，但是，對方現在肯定已經嚴密封鎖消息了，想搞情報有點難。」
「我來辦。這件事情交給我，再給我二十架動力翼傘，十架無人機，你就等著聽好消息吧。」羅捷胸有成竹，扯著嘴角發自內心的笑，嘴角旁邊還有兩個不太明顯的笑渦。
金昊點頭，知道他搜集情報的能力極強，「這樣，咱們五個人分分工，龍飛負責制定演習地域寒暑季節作戰、山地叢林作戰、破襲作戰等等作戰預案。江震抓緊時間帶所有分隊分批進行夜間動力翼傘訓練，羅捷明天一早就回大隊，搜集情報的事就交給你了。劍峰和我暫時留在醫院，敵人還沒有死心，這裡不能缺了人手。」
「動力翼傘？你想使用動力翼傘突降？這次演習不是配備了一個直升機中隊嗎？」羅捷微感詫異，動力翼傘受氣流影響過大，如果訓練不到位，很容易被上升的氣流托到高空無法俯衝降落。
「你來看，」心領神會的陳劍峰指著地圖說道：「從演習區域邊緣到112高地的直線距離是60。6公里，為了不驚動紅軍，直升機部隊只能在110高地附近把我們投放到地面，而110附近必定會有防空火力網。我們清除防空火力網至少需要十分鐘時間，在這段時間裡，紅軍的直升機部隊完全來得及趕到並垂直投送大批兵力並完成初步佈署。」
「不僅如此，」金昊接著說道：「附近108、109、133的紅軍也會在最短時間內向110機動，對我們形成合圍，這樣，我們就完全陷入絕境了。所以，使用動力翼傘不但動力強勁，而且噪音很小，我想來想去，只有使用它才能造成一次出其不意的突襲。」
「你把動力翼傘說得怎麼像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的必備利器了？」陳劍峰開了個玩笑，緊接著說道：「這幾天閒著沒事，我準備把針對性訓練方案搞出來，一旦若蘭可以出院，咱們立刻把部隊帶到與演習地域相仿的山地進行輪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