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死生契闊 與子成說（一） 文 / 平沙浩浩
為了躲避地面殘餘敵軍的防空火力，米－8和護航的武直－10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直升機越升越高，在越過一道突起的山梁後逐漸飛穩。機長把飛機操縱桿交給副駕駛員，扭頭看看面色如雪的林若蘭，按了幾個按鈕，頭頂上吹下一股暖洋洋的風，機艙內的溫度登時提高了不少。
林陽拍拍機長的肩膀：「發電，馬上通知最近的野戰醫院做好手術準備，全體醫生待命！另外，請求**婦科專家和創傷外科專家會診。」說著，他示意金昊戴上機內通話耳機，眉頭深鎖緊盯著金昊的眼睛，表情非常嚴肅：「你要有思想準備，她能活下來需要奇跡出現。」
金昊定定的看著林若蘭，她的臉色慘白，身子冰冷，就算他緊緊抱著她，他炙熱的體溫也不能讓她溫暖起來。銳利的疼痛在他心口炸開，逐漸蔓延至全身，這種疼痛來得那麼強悍，那麼駭人，就算是在九死一生的血戰中被子彈擊中，都沒有過這樣錐心刺骨、痛徹心扉的感覺。「她要死了？」這個念頭一旦在腦海中閃過，他的心臟立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握住，再無情的揉捏擰絞。
「不！救活她！一定要救活她！」他咆哮著，一把抓住林陽的肩膀，「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救她？」在硝煙瀰漫、血流成河的戰場上，他看到過太多生命的逝去，他深深的明白生命有多麼脆弱和不堪一擊。但是，他無法忍受她即將死去，他不要她死！他不允許她死！像是身體裡最重要的一部分，就要被摧毀一般，慌亂、焦急、無助，把金昊全身的血液都燃燒得接近沸騰。
林陽低歎了一聲，他首次看到那個冷靜強悍、睥睨天下的金昊竟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金昊，你先不要急，我已經請求**專家組織會診，只要他們肯派人來……」
不等他把話說完，金昊猛然放開林陽，倏地轉頭對機長說道：「馬上給我接通基地，快！」他的語氣分外的急切。
機長接通了基地的頻率，金昊用蠻橫無禮的態度，對守在基地的總部通訊參謀厲聲道：「我是金昊，我要和副總長通話！馬上！」
「稍等。」通訊參謀的聲音如同一杯平淡的白開水，扔下兩個字以後，那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金昊俯下身，黝黑的大手輕輕撫著林若蘭蒼白如雪的臉，他親吻著她的額頭，靠在她耳畔用嘶啞的聲音低語：「蘭兒，別走！別丟下我！我不能失去你！要撐住，不要放棄！我不准你放棄！」淚水無聲的從林若蘭的眼角滑落，她依然緊閉著雙眼，呼吸輕淺而微弱。
強烈的、深入靈魂的痛苦如同凌遲酷刑，一點一點切割著他的血肉，讓他眼前發黑。他強撐著意識、維持著清醒，一雙大手卻在劇烈的顫抖著。
副總長的聲音突然闖入耳機：「金昊，怎麼回事？」
金昊長吸一口氣，簡短的把戰況進行了匯報，然後，他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聲音：「副總長，我請求**馬上派專家進行會診！」
既憤怒又痛苦的聲音像刀一般穿透電波，傳入副總長的耳中，深深的震撼著他：「我知道了，我會馬上安排，你不要急！你們這次任務完成得非常出色，能一舉奪回兩大絕密情報，林若蘭參謀功不可沒，她是國家的功臣！我一定會安排最好的醫生對她進行全力救治！」
金昊喉頭一哽，嘶啞的低語：「謝謝！謝謝副總長！」
米－8如同脫韁烈馬般在崇山峻嶺間快速飛掠，邊檢站在機腹下一掠而過，飛機入境了。
耳機裡傳來「滴滴」一聲短促急響，跟著基地通訊參謀的聲音便在機艙內響起，「『救護蜻蜓』，立即飛往離你們最近的303醫院，醫院正在進行術前準備，醫療專家團隊已經啟程，正在趕赴303的飛機上。」
金昊把頭深深埋進林若蘭凌亂的發間，熱淚濡濕了她的發，他啞聲告訴她：「蘭兒，你有救了！堅持住，堅持住！」。
林陽怔怔的看著金昊，心亂如麻，發自心底的恐慌和難過如浪潮般席捲而至。這麼多年來，沒有人見過金昊落淚，他始終都是勇敢、果決、堅強、冷酷的，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他，他是獵豹大隊的驕傲，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然而，林若蘭瀕臨死亡的事實卻徹底擊潰了他。看著他難以抑制的淚，林陽真的很害怕，如果林若蘭真的出現不測，金昊即使不會跟著死去，只怕也會徹底瘋狂。
駐南寧的武｜警支隊接到總部命令，開赴303醫院實行戒嚴，整個急診樓很快就被清空，除了荷槍實彈筆直挺立的武｜警戰士，沒有一個閒雜人員，負責治療的醫務人員也接到了通知，在傷員出院之前，一律不准回家，吃住全在醫院裡。院長也接到副總長親自打來的電話：「全力救治傷員，同時必須保證傷員的安全，出一點問題，唯你是問。」
林若蘭乘坐的飛機還沒有出現，醫務人員已經開始到處打聽：「傷員到底是幹什麼的？自治區主｜席來看病也沒這麼大排場。」
當直升飛機在南寧市303醫院的急診樓前盤旋降落時，早已等在那裡的醫務人員一擁而上，從機艙裡小心翼翼的抬出林若蘭，把她平放在手術床上。林陽早已把林若蘭的傷情作了通報，所以，醫生立即開始給她輸液，並推著她一路飛奔進了急診樓，金昊和林陽緊跟在後面。
十分鐘後，天空中再次傳來直升機發動機的轟鳴聲，又有三架米－8降落在樓前，機艙門打開了，十餘位頭髮花白、身著白大褂的醫生頂著旋翼絞起的狂風跳下飛機，在一位少校參謀的帶領下，急匆匆的直奔崗哨林立的急診大樓。
金昊被護士擋在手術室門外，林陽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快步進入手術室，不一會兒，專家們也在院長的陪同下魚貫而入，大門隨即關得死死的，門上方的「手術中」紅燈亮了起來。
帶著滿身的硝煙和血跡，金昊頹然坐在一排長椅上，因為焦急和疲倦，他的眼中佈滿紅絲，他把臉埋進掌心，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整個手術室外的走廊上，瀰漫著愁雲慘霧。
醫院政委帶著兩位奉命陪同的副院長趕到手術室門外，感受到從金昊身上散發出的凌厲殺氣，不約而同的站在遠處，他們不知道這個殺氣騰騰的軍人來自什麼部隊，有什麼樣的背景，一時間竟不敢湊上前去打個招呼。
幾名女護士一直守候在旁邊，偷眼打量金昊高大的身材和軍服上的斑斑血跡，隔了好一會兒，其中的一位幾乎是踮著腳尖走過來，輕聲細語的問道：「首長，您的衣服上全是血，是否有傷口需要處理？」
金昊沒有抬頭，他暴燥的大聲喝道：「滾！」
那一身暴戾的殺氣把女護士嚇了一跳，慌忙向後倒退兩步，卻一下子撞在一個雄偉的身軀上，她回頭，吃驚的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突然多了兩位高大的軍人，身上嗆人的硝煙味和同樣血跡斑斑的作戰服令人膽寒。
龍飛一把扶住撞在他身上的護士，對著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退回去！不叫你們別過來！」說完，他向站在遠處的政委等人掃了一眼，並沒有上前寒暄的意思。
陳劍峰連看都沒有看向那群竊竊私語的護士，他坐在金昊身邊，語氣盡量放得輕柔：「安置好其他傷員我們就趕過來了，她怎麼樣？」
這一聲低語，把金昊從虛無的沒有止境的黑暗中硬拖了回來，他喉嚨緊縮，半晌才用盡全身力氣恢復平靜的語調：「進去快一個小時了，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龍飛一屁股坐在金昊的另一側，勉強挑起嘴角露出個牽強的笑容：「別太擔心了，總部通訊參謀說**的專家團隊都到了，有這麼多專家在，一定會轉危為安的。」
正說話間，手術室大門突然打開，一個護士跑出來，邊跑邊喊：「1000cco型血。」等那個護士托著血漿托盤衝回手術室，大門再次緊閉。金昊的眼睛直直的瞪著地面，腦中嗡嗡作響，不到五分鐘，又一個護士蹬蹬跑出大門，衝著三人喊了一句：「家屬來了沒有？病人呼吸停止！準備後事吧！」
這一聲呼叫，就像是有人拿著鐵錘將銳利的鋼釘重重敲進金昊的心頭，他蹭的站了起來，憤怒的瞇著眼：「不！」那聲絕望的吼叫，震得護士狼狽的連退數步，被金昊臉上猙獰的表情嚇得跌坐在地。
金昊大踏步走向手術室，陳劍峰和龍飛衝上前死死的架住他的雙臂，大聲喊道：「金昊，冷靜！你這樣闖進去於事無補！」
「滾！全都給我滾開！」金昊神**狂，他奮力掙脫著兩位戰友的鐵臂，雙目赤紅的咆哮著：「蘭兒，蘭兒，收了玉玲瓏，你就是我的妻！沒有我的同意，你就不準死！聽到沒有，你不準死！你膽敢就這樣放棄，我會一直追你到陰曹地府！」那嘶啞的吼聲就像是絕望的野獸，在用盡全身力量呼喚著他的伴侶。
手術室裡的專家們在聽到那淒厲到讓人心膽俱寒的吼聲時，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做了一輩子醫生，生生死死看得多了，也看得淡了，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被任何事情感動，卻沒想到，終於被一個深情狂放的男人，用他生死相隨的愛，深深的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