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章 獵豹大隊(下) 文 / 平沙浩浩
陰沉了半個上午的天空,終於出現了零零星星的雪花。時間不長,紛紛揚揚的雪花像撕碎的棉絮一樣,不斷地從灰濛濛的天空中飄落下來。
越野車在高速公路行駛了一個半小時以後,拐進一條僻靜的水泥馬路,又開了近兩個小時終於開進了一座守衛森嚴的軍營,向著一棟瓦灰色的五層辦公樓駛去,一列正在沿車道徒步巡邏的士兵,連忙閃到路邊抬手向越野車敬禮。一路上金昊沒有說話,緊抿著薄唇,他好像是接受了陳劍峰「適可而止」的勸告。
剛進大門,林若蘭的視線立刻被操場邊上那一列白底紅字的標語牌吸引住了,那上面用斗大的字寫著:天上雄鷹、陸地猛虎、海底蛟龍。迎面那棟瓦灰色的辦公樓頂也釘著一排白底紅字的標語牌:團結、緊張、嚴肅、活潑。
她的目光轉到大樓前的哨兵身上。這麼冷的天,哨兵沒有穿大衣但依舊站的像鋼鑄鐵塑,彷彿嚴寒對他們絲毫不起作用。她在一本軍事小說上看到過,和平時期的哨兵是體現一支部隊戰鬥力的窗口。在寒冷的冬日,紋絲不動、站的**像一塊鐵的哨兵,可以非常直觀的告訴你,這支部隊有多強的戰鬥力。
車還沒有停穩,便響起了一陣掌聲,一直等在大廳裡的五位軍官便向車旁走來。陳劍峰微笑著為林若蘭打開了車門,「歡迎歡迎,一路辛苦了。」
陳劍峰為林若蘭逐一介紹了在場的軍官們。
笑容可掬地站在陳劍峰身後的是一位上校,個子不高但十分精幹,「這位是政委劉新傑。」
劉新傑雙手握住林若蘭的手:「歡迎你啊,你這一來可解決了我們的大難題了。」
「這位是參謀長龍飛,他以後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了。」陳劍峰指著站在右側的一位中校,「他有個代號叫白狐,以後你若是聽到有人這樣叫,那就是在叫他了。」
龍飛的深沉內斂的黑眸中浮現著善意的微笑,他禮貌的望向林若蘭,敬了個軍禮。林若蘭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是一位很好相處的上司,但同時,也是一位讓人不太容易摸透心思的上司。
「這是副大隊長羅捷。」
站在龍飛身後的中校軍官也向林若蘭敬了個軍禮,態度冷得像冰,不論表情或是眼神,都像是個徹底的殺手,冷靜而不摻半點情緒。
「這小子永遠一副剛死了親娘的樣子,你別被他嚇著。」劉新傑這句話引來眾人的笑聲。
「這是副大隊長江震。」
江震禮貌的點了點頭,他的週身,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那雙眼睛裡藏著冷蔑的傲氣。但當他看向金昊時,眼神卻變成了由衷的敬意。
「都安排好了?」金昊問他。
「還沒有,」江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地作著匯報,「我們這次主要是進行破襲戰,95突擊步槍是主要武器,但是剛領到的作戰背心放不下95突的彈匣,我已經命令丁進平和嚴小明去盯著他們改了。另外,姜鵬武正帶人給車輛加裝防彈鋼板。這次攜帶的裝備較多,武備儲運箱也不夠用,還需要再調八個。」也許是知道林若蘭馬上就要成為這裡的一員,他的匯報沒有迴避她。
金昊看了看表,簡要的下達命令:「催他們抓緊時間,你的小隊要在二十點準時出發。為了不驚動他們,直升機將在距離目的地十公里的地方返回。你們在行軍十公里後偷襲,如果偷襲不成馬上轉為強攻,必須全殲!明白嗎?」
「明白!」江震乾脆的回答。他向金昊敬了個禮便向大門走去。
劉新傑轉頭向金昊道:「金大,你看咱們是不是在小會議室碰碰頭,也好把情況向小林作個說明?」
金昊點頭表示沒有異議。於是眾人便簇擁著林若蘭上了二樓,劉新傑邊走邊對林若蘭介紹著:「這棟樓是咱們大隊的主辦公樓,大隊長和幾位副大隊的辦公室都在三樓,上樓梯左側,不過你在辦公室一般都找不到人,他們忙啊。」他呵呵笑著,「以後要是有什麼生活上的事你只管來找我,我的辦公室就是三樓左側第一間,門上有銘牌。」
說著眾人已經走進了一間小型會議室,幾名參謀模樣的軍官已經提前進來簡單的收拾過,並給大家送上了熱茶。
林若蘭選了和軍官們對桌的位置落座,金昊健碩高大的身軀坐在主位上,身後的巨幅壁畫襯托出他王者般的氣勢。他黝黑的雙手交握,隨意擱在桌上,淡漠的眼神投射在她身上,神情高深莫測。
陳劍峰的神情依舊溫和,如天邊白雲漫卷:「我先簡單介紹一下情況,林若蘭同志,你是作為特殊人才引進獵豹大隊的,金大和政委跑了好幾趟軍區,為你要到了一個名額,你現在是中尉機要參謀,你的主管領導是龍飛參謀長,我們希望你能立刻投入工作。」
「不需要新兵訓練了嗎?」林若蘭有點驚訝了,剛一參軍就成了中尉?
「不需要,我們查閱了你大學時的軍訓紀錄,成績優秀。況且我們急需你立刻開始工作。」
「我可以看看我的工作量嗎?」
幾名軍官低聲商量了一會兒,看了看金昊,後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政委叫過一名與會參謀:「小耿,把參謀長辦公室那些外文資料搬到這裡來。」
五分鐘後,一摞兩尺高的資料小山般出現在林若蘭面前,她拿了幾本仔細地看著,心裡對工作難度漸漸有了數。她點點頭,又問:「這些資料有沒有先後順序?或者說哪一種是最急需的?」
「槍械、武器類,特別是生化武器,」金昊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帶半分感情:「一旦譯出,不管是什麼時間什麼情況下,立刻交給我。」
林若蘭點頭:「我知道了。」不知道為什麼她不願意對著金昊恭恭敬敬地說「是」,而他也沒有糾正她。
政委看看眾人:「大家還有沒有需要補充的?」見沒人應聲,他又說道:「那就這樣吧,小耿把資料放回參謀長辦公室,明天上班先安排一個入伍宣誓儀式,再把保密守則拿給林參謀仔細看一遍。然後開始工作。」
陳劍峰看了看表,抬頭看著程小鵬吩咐道:「現在是15點30分,還有時間,你帶林參謀四處看看環境。」
「我帶她去吧,順便去二中隊看看。」不理會下屬們錯愕的眼神,金昊已經走到門口,等待著林若蘭跟上他。
林若蘭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這個男人是頭高危險性的豹,卻又散發著罌粟般致命的**力,會讓人不由自主的跟著他。
大隊長親自陪同參觀,又是選在訓練時間,自然引起了整個大隊所有人的注意,一路走來,不少人在向林若蘭行注目禮。
他們已經路過了武器庫、填滿了食品、藥品的給養庫、可以同時起降二十四直升機的直升機起降場、小型醫院、控制指揮中心……,但金昊卻沒有一句講解。
跟在身後的警衛參謀程小鵬不停地抓耳撓腮,心裡一直在抱怨:「老大,你怎麼連導遊都不會當啊,你倒是給人家林參謀講講啊,怎麼光顧了悶頭走路呢?」他跟在金昊身邊快有五年了,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現在這個樣子。
金昊一直在生自己的氣,非常非常生氣。一股揉合著憂慮的怒意,在他胸臆之間,無聲無息的滋長。他18歲考上軍校,在12年的軍人生涯中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這個集中了冷靜、強悍、敏銳、灑脫於一身的男人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他一向引以為傲的滴水不漏的自制力似乎正在崩塌,這小女人的一顰一笑,總能挑動他的情緒,讓冰封的理智逐漸潰堤,以至於他會脫口而出要親自帶她四處看看,「見鬼,沒事可幹了嗎?」他暗暗咒罵著自己。
兩個人在沉默中不知不覺走到訓練場邊。撲面而來的是陣陣狂野到極限的怒吼,和此起彼伏的激烈槍聲。幾百名特戰隊員,正在接受最嚴格的射擊、格鬥、體能訓練。訓練場的邊緣同樣豎立著一列白底紅字的標語牌:當特種兵、做特種人、練特種功、鑄特種魂。
金昊猛然回過神來,才想起已經走出了很遠,他看看林若蘭腳下那雙高跟鞋,想責備她不該穿這樣的鞋在軍營裡跑,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充滿溫情的關切:「累不累?」
緊跟在身後的程小鵬忍不住從心底發出一聲呻吟,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發燒呀。他天神般的老大今天是怎麼了?從他的嘴裡怎麼可能說出這樣溫情的話語?
林若蘭搖了搖頭,向訓練場的一角揚了揚下巴,「你們還有女兵?」
七八名身著叢林作訓服的女兵正在梅花樁上練習格鬥,看到金昊對她們招了招手,領頭的女中尉立即跑來,立正敬禮道:「報告金大,女子特戰分隊正在進行格鬥訓練。」聲音清脆高亢,傳得老遠。
這位女中尉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有著一張輪廓硬朗的臉龐。斜斜上挑的眉毛下方那雙帶著明顯敵意的美眸正毫無顧忌的上下打量著林若蘭,就連那只挺直的鼻子也因為主人情緒的變化而明顯的翹了起來。毫無疑問,這個女人是美麗的,那種帶著中性色彩的美麗中有著屬於軍人的強悍氣息。
「這是剛來的機要參謀林若蘭,暫時安排她住在女兵樓,下操以後騰出一間房間。她是文職人員,出操不必叫她。」金昊恢復了他慣常的冷酷語調。
「是。」中尉用冰冷的眼神盯著林若蘭,在金昊漸漸嚴厲的視線下,她總算是向林若蘭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女子特戰分隊長楊欣欣中尉。」她與林若蘭握了握手,那是一隻玩槍的手,硬而粗糙。那斜斜上挑的眼角與滿眼的不以為然清楚的告訴林若蘭:我沒把放在眼睛裡。
……
女子特戰分隊是軍隊裡極少有的女性聚集地,有女人就有戲,即便不是自拉自唱,也喜歡嘰嘰喳喳地議論別人,就算是軍人,也概莫能外。女兵們議論的焦點,都離不了金大和陳副大。
就像女人永遠是男人們的話題一樣,英雄,也永遠是美女們的議論的中心。金昊和陳劍峰在女兵們的嘴裡,幾乎是到了被神化的地步。他們作戰的英勇頑強,對敵人的冷酷無情,為人的正直坦蕩……每一條,都有說不完的故事。兩位大隊長的形象,在她們的口中,一點一點地立體了起來。講的人,每每以一句「誰要是嫁給這樣的男人,那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啊」並伴以一聲長長的歎息來結束故事。旁觀者明白,她這句話的同義語無非就是「我要是能嫁給他們中間隨便一個就好了!」
林若蘭在自己的房間裡,慢慢整理著內務,一副事不關己、沒聽見她們議論的樣子。她在想對這樣的男人動心,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他無須太努力,甚至也不必真心,所有芳心都會輕易手到擒來。
她心裡很明白,她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外來者,如果眼光能殺人,她這會兒只怕已經被人打成了篩子,誰叫她是那唯一一個被大隊長親自送到宿舍的人呢?
輕輕地關上房門,她又打開了那個刻不離身的日記本,輕撫著照片上的金昊。即使他本人就近在咫尺,但她知道自己所愛的仍是照片中的那個人,「你們去爭吧,我只愛照片上的他。」
輕輕地敲門聲響起,林若蘭收好日記,打開房門,短髮圓臉的女子分隊副隊長安謹捧著幾套新軍服站在門外,「這是你的軍服,軍需處剛送來的。」她憨憨地笑著。
「多謝。」林若蘭接過軍服,隨口說了句:「進來坐坐吧。」
只是客氣一句,沒想到安謹真的進來了。她看著林若蘭把軍服放在床上打開封套,不無羨慕地說:「有學問真好,剛入伍就是中尉,從明天開始我們看見你要喊報告了。」
林若蘭把軍常服上衣套在身上試了試大小,笑道:「有那個必要嗎?」
「當然有必要了,這是部隊呀。」安謹瞪大眼睛看著微笑的林若蘭。「咱們這裡平時都穿作訓服,常服是出門才穿的。」
林若蘭「嗯」了一聲,在幾套服裝中找出與安謹穿著相同的一套叢林作訓服,「是這個嗎?」
安謹點點頭,悄悄地向安靜地樓道看了一眼,低聲問道:「你是金大的女朋友嗎?」
林若蘭一怔,扭頭看著她:「你聽誰說的?」
安謹表情神秘,彷彿掌握了天大的秘密:「還用得著別人說?你要不是他女朋友,他為什麼會陪著你一起到宿舍來。現在外面都傳開了。」
林若蘭的腦袋裡「嗡」的一聲,急忙正色道:「別胡說八道,我三天前才認識金大,至於送我到宿舍,我想他是為了體現禮賢下士的精神罷了。」
「真的?」
「真的,你們千萬別再亂傳了,影響多不好啊。」
「嗯嗯,那倒是,影響不好。」安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興高采烈的告辭而去。
林若蘭卻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