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掛上枝頭 文 / 魚游東方
騾子停住腳步,夜色闌珊之下,它真想痛快的跑到山坡下飽餐一頓。但是作為駕轅的牲口,還是有許多顧慮的,比如身上的馬車有些礙手礙腳,還有馬車上的幾個人類,滾下去之後說不定就得死上幾個。騾子打了了一個呼哨,長長歎了一口氣,它說,不管怎樣也要試試,只有試過了才會知道結果。於是,這匹饞嘴的騾子看看四下無人,車上的幾位乘客睡的正香,將長方形的大嘴伸下山坡。剛開始的時候還行,牲口下去了車轱轆還在邊緣上打轉,隨著吃喝的不斷深入,騾子忘記身上還背著馬車這個累贅,撿了一個比較窄的空隙鑽進去,馬車就在這個時候滾進山坡。飛行了大概十多米後,掛在了兩棵粗大的松柏樹幹上。騾子被拋出車轅拖拽了一道,隨後跟著馬車的不斷翻滾,騾子像紙糊的一樣甩來甩去,最後停下來的時候,只剩下籠套罩住修長的脖子。籠套起到牽線搭橋的作用,一頭連著馬車,另一頭連著騾子的腦袋。騾子作為牲畜來說就有些打破常規,四腳朝天這種高難度動作不是只有烏龜才有的專利,馬在上面看到了,暗暗記住了這記漂亮的托馬斯全旋,這在牲口界算是一個創始,是可以和烏龜說道說道的。
老先生在睡夢中被顛出去老高,隨著車棚一起被什麼東西掛在了空中,他還是比較警醒的,知道出現了危險,還在車棚裡面的時候及時說了一句埋怨的話:親娘,這是你媽哪來的這麼大動靜。剛說完就掛在樹枝上昏了過去,他是唯一一個掛在樹枝上的乘客,樹枝從褲腰穿進去,在老頭脖子後面穿出來,整個骨架像晾衣架一樣掛在了上面。
其他兩位乘客則比較幸運,沒有能夠飛得更高,他們隨著馬車滑翔了一段距離後,被各種高矮不一的植物一路攔截,卸去大部分力道後,輕輕撞在樹幹上,腦瓜沒有當場開花,而是象徵性的在撞擊位置鼓起一隻比腦袋小許多的大包,比較幸福,沒來得及甦醒就直接暈了過去。
馬車在翻滾過程中發出很大聲響,第二輛馬車上的乘客在夢境中多出了這些額外聲響。孫子輩的小輩兒翻身坐起來,此時外面已經沒有了聲音,唯一能夠發出聲音的騾子正在和籠套作鬥爭,沒能及時亮出嗓門。小輩兒推了推還在沉睡的跛腳:什麼東西被拆了這麼大動靜?
跛腳趴在馬車上,兩隻結痂的屁股露在上面。他發出極不耐煩的聲音,對於小輩兒,無論從年紀還是從暴力手段上來說,小輩兒都要甘拜下風的,跛腳受傷之後能夠像對待兒子那樣使喚小輩兒,說明跛腳還是比較人性化的,他說:你沒看見我在睡覺嗎,你媽是不是欠揍呀。
小輩兒先後被老先生和跛腳欺負,心中埋了一肚子怨氣,不過也只能慢慢的一口口往外發洩,他現在沒有能力和體力對付這兩個老傢伙,但是可以祈禱,聽說這玩意比較簡單,在心裡耍耍嘴皮子,聽到的各路神靈就替你把事辦了,而且做完好事不留名,不收工錢,便宜的很吶。他心說那就你媽祈禱一次吧,不靈的話再想別的辦法:保佑老頭子掛上柳枝頭,保佑跛腳的屁股越長越大。他祈禱了大概十餘遍,祈禱完後給各路神仙磕了頭,算是提前表示了答謝。
跛腳聽到祈禱後對小輩兒說:你看看我屁股,怎麼跟氣吹的一樣,還是我原來那兩個屁股嗎。小輩兒小心翼翼掀開屁股簾子,此時,跛腳的屁股正一點點發起來,一會兒的功夫將褲襠撐得圓圓滿滿,結痂的傷口周圍薄皮大餡、艷若桃李、吹彈可破。
小輩兒心說:我的天,這麼快就實現了,那個糟老頭不會也緊跟著實現了吧。他這麼想著,充滿了一腦門子甜蜜,然後放心的對跛腳說:沒事,好著吶,比以前沒有受傷的時候還要肥實。
跛腳說,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兩個人都放下心來,合上眼,沒心沒肺的將腦瓜偏向一邊,鼾聲緊跟著接二連三的響了起來。
老先生掛在樹枝上,樹枝離地面大概不到三米的距離,從這個高度往下摔,正好恰到好處的將這把老骨頭摔碎。但是他還掛在樹上,正隨著微風一起蕩漾。
站在道邊上的泥馬目睹了老先生飛翔的整個過程,泥馬本來是白馬的,有一身漂亮的白色皮草,但是馬的顏色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它沒有像人類一樣靈巧的手,這樣的手除了可以刷毛以外,還能幹許多意想不到的壞事。因此,馬先生的一身漂亮皮草開始沾染各種顏色,最後變得灰不溜秋髒不拉幾的,就像披了一整塊廢棄的抹布。白馬說:泥馬就你媽泥馬吧,但是身上千萬不能再沾染草葉草根和草屑了,這玩意沾出去就變成挑釁了。
它瞅著老先生在空中飛翔了一會兒,隨後像跟樹枝串通好了似的掛在樹枝上,各方面都平衡後便沒了動靜。泥馬觀察了一會,老先生此時還在自己喘氣,但是意識和口水灑了一地,還沒有全部收回來,因此,整個身子看起來還是軟的,前胸還是濕的。這種不由自由的狀態很難對泥馬展示各種動作,泥馬很快對老先生失去興趣。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老先生風吹月亮曬的,在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下自己醒過來,他看看周圍空蕩蕩的處境,還以為是在睡夢之中,於是伸手摸摸腦門,腦門涼涼的沒有其他感覺,掐上去也沒有感到疼痛,於是又試了一下臉蛋子,暗中加了力道,臉蛋子也是木木的,像掐在別人身上。他說怪不得有插上翅膀飛來飛去的感覺,原來是個美夢,那就繼續做吧。
閉眼的功夫,之前掐在腦門上的疼痛開始一絲絲傳來,他開動腦筋分析道:應該是腦門的感覺,是真的。緊跟著一股股銳疼接踵而至,他已經不用分析了,接下來就該輪到臉蛋子疼了,但是,因為之前有掐腦門沒有感覺的經驗,因此,他是按照掐別人的臉蛋用的勁路和力道,比較狠。他的害怕並非多餘,果然不出老頭所料,一股股鈍疼從臉蛋子上汩汩湧來,一遍又一遍傳向全身。
老先生看了看四周和腳下,終於意識到孤立無援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比起馬車來,他還是可以笑著撐到最後的,畢竟目前是整裝的,四肢和軀幹緊密團結在腦瓜周圍,而且剛才也測試了一下使用效果,效果和陸地上區別不大,都不太好使。但是馬車便沒有這麼幸運,它順著山坡翻滾下來,像播種機一樣將車上能夠拆碎的物件播撒了一路,真是滴水不漏呀。馬車在腳下不遠的地方被一顆老樹攔腰截住,車上的兩位乘客暫時沒了蹤跡,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他奮力向前扑打游動,樹枝作為老頭強有力的支撐非常不滿意,發出表皮斷裂的撕扯聲。老頭立刻停止游動,還是吊著安全一些。於是又憑空吊了一會兒,他看著月光下茫茫的山坡路,忽然想到自己是有恐高症的,這麼重要的事情差點忘記了,真是罪該萬死,還好在關鍵時刻想了起來。有了這種想法後,老先生立刻感到血液在體內的流動,轟的一聲集中湧向腦門和臉蛋子,腦瓜著實大了兩圈,他說:這下該完蛋了。
他在那等著完蛋,等了一會兒,只有風從耳邊吹過的聲音,後來風漸漸加大,從山頂上俯衝著下來,在樹枝樹葉上跳動流竄,不時拉響呼哨聲。老頭樹葉般的身體開始隨著不同的風向到處擺動,樹枝也跟著發出不同節奏的吱嘎聲。老頭心說:徹底完了,不摔死也得被嚇死。不過他眼前還是一亮,老先生活到快死的年紀還是有一定生存技巧的,他想到吼兩嗓子,喊個救命什麼的。
不遠處,透過濃密的枝丫,有幾戶庭院零落的出現在眼皮底下,就像莊稼人隨意丟棄在半山腰的垃圾一樣,毫無章法可言。即便這樣,他還是心存希望的,於是他張開嗓門,一股夜風吹了過來,及時堵住老頭的肺管子。老頭被風噎的夠嗆,連著咳嗽了好幾聲才壓住涼氣。再抬起頭時,正好看到頭頂上方不到十米遠的山道上,第二輛馬車和泥馬正在悠閒的等著他自己飛上來。他頓時來了氣,換成誰也會火冒三丈的,他醞釀了一下,張開嘴巴子準備說點難聽的。
這時,從馬車尾部跳下一個人,那個孫子輩的小輩兒從車上跳下來。
小輩兒做完祈禱後,立刻睡了過去,但是因為心中有事,很快又醒過來,醒過來之後發現馬車停在了原地,加上還有一個懸掛老頭的願望沒有實現,於是跑出來查看情況,捎帶著發現驚喜。他跳下來後首先解開了褲子,對著山坡方便了很長時間,聲音也跟著斷斷續續傳到老頭耳朵裡。老頭一激靈,手搭涼棚往上望。
小輩收拾完褲襠,藉著明亮的月光往下看去,他看到山腰下的樹枝上挑著一個人,從衣著上辨認有些費勁。他心說:我的天,老頭如果掛在上面那有多好呀。
再順著這個方向望過去,糟了,馬車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滾下去了。他思考了一會兒,認為是老先生的馬車,不過他還是不敢確認,於是小輩攏起手掌捲成喇叭朝山下喊道:是你嗎老先生?
老先生聽出小輩兒的聲音,攢足力氣回答道:是我呀小輩兒,快下來救我。
小輩望了一眼樹枝上的老頭,心說:真靈呀這玩意。又望了望荊棘密佈的山坡,一時之間不知從何做起,他喊道:老先生,你是怎麼下去再上去的?
聽到這裡,老先生露出一臉的不好意思,他說:說來有些慚愧,就是這麼一翻一滾,醒來就你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