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蛹人 文 / 魚游東方
張團長見眾人安然無恙的退出來,身上的寒冷一掃而光,熱血沸騰起來,急忙命令大李關緊大門。大李盯著地上的機關正發愁,大門吱呀一聲自動關上了。大門有迴旋裝置,一旦打開之後,會在數秒內自行關閉,大李當然不懂這個,還以為裡面的東西作怪,剛要渲染一下情緒,看到韓老大拖著胳膊在角落裡呲牙咧嘴,心說太嬌氣了,砍個人把胳膊震成這個德行,說出來讓大伙笑掉大牙。
迷糊蹲了過去,發現韓老大的半條胳膊已經變了顏色,青中掛著黑頭,皮膚發漲,隨時一碰就破的樣子。知道韓老大無意之中受了寒氣,韓江和半個人也光著膀子過來,看到韓老大的胳膊後大驚失色,韓江說,凍傷,怎麼凍成這樣了。
韓老大咧著嘴說道,不小心碰到蟲子上了,剛碰到那種蟲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已經這樣了。韓江伸出雙手輕描淡寫的說道,沒有事,我們小時候全身都是凍瘡,拿雪一搓就沒事了。不過這裡雖然寒冷,但是沒有雪。韓江張著手乾著急,迷糊說,要不試著先用手搓搓看看有什麼效果。
眾人圍了上來,在這方面誰都沒有經驗,相比較而言,韓江算是老手,知道情況緊急,稍有不慎,胳膊想保也保不住了。他說也只能這樣了,於是將手輕輕的搭在韓老大發青的手臂,輕輕向下摩擦,只輕輕一碰,胳膊上被撤掉一層皮,筋骨立刻裸露在外面,血管已經完全變黑。韓老大嘴裡哼了一聲,豆大的汗珠掉了下來。他咬著牙說,把胳膊砍掉吧,不然我這條性命就算扔這了。
大伙疼在心上卻沒有其他辦法,只能乾著急。迷糊想到那個伙夫的樣子,心中掠過不安,他指著廚房對張團長說,事不宜遲,萬一裡面再生出其他變故就不划算了,按韓老大說的辦吧。
其他幾個人互相看看,誰也下不去手,張團長說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心慈手軟,這是救命又不是害人。他瞅瞅大軍說,平時事事的牛的不行,今天給你個機會,韓老大的命就交給你了。
大軍手指動了兩下,面對生死與共的兄弟怎麼也狠不下心,最後還是韓江說了話,老大,日後有什麼怨氣衝我撒。剛說完,從大軍手中奪過追風劍一把砍了過去,韓老大本能往旁邊一閃,凍僵的胳膊齊根砍斷。迷糊趕緊從身上撤下幾根布條纏緊裹好,扶起韓老大對眾人說,先出去再說。
眾人起身剛要離開,裡面有了咚咚的腳步聲,門板被雷的山響,每個人都豎起耳朵傾聽,不相信自己人落在裡面,更不相信裡面出現其他的人。
張團長掃視一眼面前的弟兄,看上去一個不少。迷糊最後一個出來非常有發言權,裡面確實沒有人,難道是那個凍僵的伙夫搗的鬼。剛這麼想的時候,裡面傳來一聲槍響,眾人大駭,要知道,在這裡只有迷糊有一把手槍,迷糊一摸腰間,沒了。這才忽然想起來,剛才大伙救治韓老大的時候,半個人在自己腰間摸索,大概是他把槍拿走了,還以為是張團長的授意,也就沒說什麼。如此看來,這傢伙不知道冰蟲的厲害,想私自給韓老大報仇,以為有把槍就萬事大吉馬到功成了,真是拿臭雞蛋往石頭上碰。
不過在迷糊心中想的最多的是那具凍僵的屍體,一旦被冰蟲掏空變成蛹人,冰蟲蝸居在裡面就有了能夠行走的堡壘,到那個時候,冰蟲的戰鬥力將提升不止百倍。這些弟兄對付常規敵人還行,碰上這種情況還得我和大軍處理,再晚進去一點,半個人恐怕就真的剩半條命了。想到這裡,迷糊對張團長請命道,弟兄們先撤,我和大軍到裡面接應一下半個人,匯合後,先讓他吃吃苦頭,然後再把他綁著出來,太沒有組織性了。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放在平時,張團長大大咧咧的一副視士兵生命如草芥的樣子,但在危險降臨時凝聚力卻空前增強,他說道,那不行,我得親眼看到那個兔崽子吃虧低頭的模樣。
沒有時間爭論下去,迷糊說,那成,哥幾個替我和大軍守著門,別讓人家關門打狗包了肉餡。說完,迷糊和大軍一左一右貼在門口,眾人一起使勁將大門推開一道縫。還沒等打開大門,從裡面探出一條乾枯的手臂,手上端著一柄手槍,對著空蕩蕩的牆壁就是一槍。眾人一陣心驚,迷糊一看不好,示意大伙撤退,大軍揮動追風劍上去就是一劍。
追風劍乃是吹毛利刃,削鐵如泥。但是砍在那條手臂上確像砍在冰磚上一樣,只在手臂上砍出一道白印。大軍頭一次見到追風劍發揮失常,頓時亂了方寸,站在那裡看著劍刃發呆。
鞭長莫及,近距離作戰鞭子優勢全無。想要跳出圈外找個合適的地方作戰,又怕眾人不知厲害硬往上衝。
韓老大失去一條手臂後,頭腦反倒冷靜下來,既然那些蟲子冷的厲害,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撤到暖和的地方豈不大大削弱蟲子的威力,於是大聲喊道,弟兄們,哪裡暖和往哪裡撤。一句話提醒了大伙,就在這時,握槍的手臂感受到受了攻擊直直的縮了回去。趁這個功夫,緊著大伙的性命要緊,在張團長的帶領下,攙扶著韓老大往隧道裡撤。
大軍說道,半個人怎麼辦,不能眼睜睜瞅著被凍成殭屍。迷糊說道,看樣子,半個人不被凍死也被伙夫打死了,難道沒有看出來嗎,那個凍僵的伙夫不再是冰雕泥塑,已經變成了蛹人。
蛹人?大軍還是不願接受眼前的現實,站在那裡不動勁。
門板想起被撬動的聲音,隨後從門縫裡伸出一雙炭黑色的手掌,蛹人活了,正在試圖一次次用手打開大門,蛹人體內聚集了成千上萬隻冰蟲,這些冰蟲共同支配著蛹人,大門經受不住巨大的推力,裡面的連鎖機構經過幾次開合全部被破壞掉,緩緩的打開了。
迷糊拽著大軍撤到了隧道裡。隧道裡溫度立刻上升,與伙房相比,頓時給人冰火兩重天的感覺,一股暖濕氣流迅速瀰漫全身。迷糊和大軍出來後,看到弟兄們因為擔心半個人的生死,並沒有走遠,以現在的暖濕氣流,即便冰蟲追出來也不會產生太大的危險。大軍跟著迷糊身後,不停的追問道,蛹人是個什麼東西,不就是一具裝滿蟲子的皮囊嗎,有什麼可怕的。
韓氏兄弟聽到迷糊談話中出現蛹人的字眼,這兩個來自東北的弟兄倆同時想到了人體內蛆蟲湧動的景象,條件發射般胃部一陣乾嘔。蛹人很少見,但是一旦看見就會讓人終生難忘。在離韓氏兄弟家鄉不遠的壩上地區,韓氏兄弟碰到了兩具蛹人,不過趕上了蛹人的成熟期,裡面的蛆蟲全部花間成蝶,失去了殺傷力,因此僥倖逃過一劫。那是韓氏兄弟小時候的發生的一件怪事,曾經在當地轟動一時。民國初期,幾個外姓漢子為避戰亂,從南方故地出門一直往北趕,在北部壩上草原邊上找了一處乾淨角搭了幾家草鋪窩棚安了家,和許多莊稼人一樣,沿著草原邊緣費了很大勁才開墾出來幾畝地。隨同前來的幾戶人家分別找了自己中意的地方安頓了下來,稀稀拉拉像羊糞蛋一樣灑在草原的角落裡。時間一長,形成了一個有幾十人口的村落,同來的幾個莊稼人閒暇時常見面嘮嘮家常,算是出門在外有個照應。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同來的一個叫鐵蛋的漢子,長著和石頭一樣硬邦邦的身體,忽然得了怪病,臉色鐵青,嘴唇發紫,不消一個時辰便駕鶴西遊。
鐵蛋去世時,同村來的幾個都在現場。因生逢亂世不能魂歸故里,鐵蛋身邊又沒有其他親人。幾個老鄉一合計,找了塊水草豐美的地方草草下葬。其中一個叫石頭的老鄉略懂陰陽術,葬完鐵蛋後回身一看方位,與草原上那條暗河相沖,遠遠望去像頭上懸著一柄利劍,乃空塚不得安生之相。
石頭將自己想法跟老鄉一說,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大家紛紛說,人死如燈滅。況且葬在風景如此秀美的地方,也不枉鐵蛋來世上一趟。
眨眼幾個月過去,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如常,沒有一點異常跡象。
馬上到了玉米收割季節,一天早晨,石頭早上起來查看莊稼長勢。
藉著霞光萬丈,遠遠的就見玉米地裡人影一閃。石頭心裡納悶,有誰這麼早偷偷摸摸來到自己地裡禍害莊稼。
玉米地裡傳出沉重腳步聲,碰在玉米秸上刷刷直響。石頭想也沒想便鑽進玉米地追了過去。
那個身影像喝醉了一般,腳步灌滿鉛,深一腳淺一腳,看似急切,實則緩慢的在玉米地裡穿行。
背影非常熟悉,快到近前時,石頭想到了前段時間死去的鐵蛋,從背影看除了腳步趔趄以外,與鐵蛋非常相像。
石頭腦門嗡的一聲,聯想起鐵蛋下葬位置,從心裡往外打顫。還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硬著頭皮喝了一聲。那個人衣衫襤褸,頭髮打成卷遮住大半個臉。聽到聲音後,竟然真的停了下來。隨後鐵蛋回過頭來,石頭大白天見了鬼,腿腳轉筋邁不開步,眼瞅著鐵蛋蓬頭垢面的走過來。於是他見到了生平最恐怖的一幕。鐵蛋變成了蛹人,七竅裡有無數的淡綠色的蟲子在裡面進進出出,掰下的嫩玉米棒子從嘴裡進去,轉眼沒了蹤影。鐵蛋將頭湊過來,從黑漆漆的眼眶裡面爬出成堆的蟲子鑽進石頭的五孔七竅,又順著咽喉爬進石頭的五臟六腑。
蟲子不吃人,但卻在瞬間要了石頭的性命。
誰也不會想到,淡綠色的蟲子恰巧到了成齡蟲的末期。第二天太陽升起時,從鐵蛋和石頭身體裡居然孵化出無數美麗的斑斕蝴蝶,形體接近手掌大小。
成千上萬的蝴蝶覆蓋在莊稼漢種植的幾畝連片玉米地裡,映著陽光翕動著翅膀擠滿了每一片玉米葉。景象蔚為壯觀,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臨近中午時分,蝴蝶開始鋪天蓋地飛向四面八方,逐漸與草原融為一體。整個村莊居民驚詫莫名,景色美輪美奐如在夢中。
美景之下,鐵蛋和石頭靜靜的躺在玉米地裡,只剩下兩具軀殼,裡面充滿了蝴蝶蛹化後留下的繭皮。當時,這個新建的小村落只有十多戶人家,三十多人,但是在那個地方卻圍了不下百十口人,還有許多聽到消息的人往這裡趕,韓氏兄弟跟著爺爺目睹了兩具千瘡百孔的屍體,成為了兒時少有的噩夢之一。當時的場景至今揮之不去。
當迷糊說到蛹人時,韓氏兄弟立刻意識到又出現了新的危險,神經又一次緊張起來。韓江剛要張嘴製造一下緊張空氣,被韓老大制止住,於是跑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張團長已經下定決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逃走,否則太對不起半個人了。
迷糊查看了一下隧道內的地形,道路平坦,往前是一望無邊的黑暗隧道,感覺在這種地方和蛹人交戰,沒有全勝的把握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唯一擔心的是蛹人手中拿著手槍,裡面還剩兩顆子彈,那東西可不是鬧著玩的。為了保險起見,迷糊和大軍守在門口兩側,其餘人員各自隱藏在隧道的黑暗處,取匍匐戒備姿勢,隨時準備策應迷糊和大軍。剛做好準備動作,裡面響起了門板被推倒的聲音,緊接著沉重的腳步聲正一步步向大門口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