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依寧村葬禮 文 / 酒公子
整個一下午,林雪雁都魂不守舍,她用鼠標把電腦裡有待修改的效果圖點來點去,腦袋裡全無靈感。
表嫂是什麼意思呢?看她那個樣子,像是在害怕什麼,可是又不敢明說,難道她是在暗示表哥藏在紙條上寫的地方?想到這裡林雪雁放下手裡的東西,囑咐顧雲平下班的時候鎖好門窗,然後打車直奔鄉下。
路上林雪雁在想,得趕緊招聘一個會用ps軟件的人了,她總是這樣東奔西跑的,顧雲平又只會幹些粗活兒,不會用電腦,再這樣下去還不把自己的飯碗砸了,今天已經有幾個客戶跟提出交貨的時間太晚了,還說如果活兒還是這麼慢,就不把東西放林雪雁工作室做了。
來到七爺家的時候,林雪雁看到他家朱紅的大門上飄著白色的靈幡,門大開著,正對大門的地方設了座靈堂,七爺的相片端端正正地放在一張方桌上,怎麼會這樣,七爺死了,前幾天還紅光滿面,也沒見有什麼徵兆,這麼快就成了立在靈堂裡的照片。
門旁有位六十歲上下的老先生端坐在那裡,在一張白紙上工工整整地寫禮帳,林雪雁也從包裡拿出錢遞了上去,老先生看都沒看我,問了名字以後,按照先後順序把她的名字寫了上去,林雪雁順便看了一眼,在她名字前面不遠的地方我先後發現了三個不可思議的人,第一個是龍蕭飛,原來他也來了,第二個是李映之,第三個讓林雪雁有點出冷汗,就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王剛毅,還真是冤家路窄,一路從城裡到秀山礦,現在又來到七爺家,走到哪裡都遇得到。
林雪雁小心亦亦地問這位寫禮帳的老先生:「大爺,我是七爺的老鄰居,偶然來這裡遇上了這事,我想問問您七爺是怎麼死的啊。」
老先生還是看都沒看我:「病死的,老年人的急病。」
林雪雁還想問得仔細一些,一群人扶著個女人走進來,女人哭得死去活來,聽旁人說這是七爺的女兒,屋子裡忙亂起來,林雪雁也不方便再多問。
家鄉的習俗,出殯前的幾個晚上,必須有人為死者守靈,守靈人要看好燃在死者棺木前的長明燈,保證它不被風熄滅,也要防止靈棚進來什麼動物打擾到安息的靈魂。
靈棚就設在七爺家的院子裡,用蓬布和竹竿臨時搭建,天漸漸黑了,院子裡安靜下來,一些細碎的燈光從蓬布的縫隙和破洞裡擠出來,散落在四周的地面上。靈棚裡不時有些人影閃動,那是守靈的人挑撥長明燈芯,也有時隱隱傳來哭聲,是遲來的奔喪人到靈棚裡悼念死者。
遇到喪事,總會有些親朋負責幫著操辦,這些人安排林雪雁在七爺家廂房住下,因為來悼念的人挺多的,很多是外地趕來的,要等到出完殯才會回去,一間二十平米的小房間裡,擠睡著六七個互不相識的女人,這樣的環境林雪雁怎麼也無法安心睡覺,於是起身默默來到院子裡。
天已經黑透了,起風了,院旁的樹葉嘩嘩地響著,偶爾傳來幾聲夜貓子的叫聲,林雪雁杵在那裡,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幹什麼。
「雪雁,你怎麼在這裡?」一個壓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林雪雁猛一回頭,一個人站在牆根兒下,柳樹的陰影完全覆蓋著他,如果他不說話,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那裡還站著一個人。
「雪雁,說話啊,你不是被我嚇到了吧,傻了?」這傢伙竟然是李映之,他正向林雪雁慢慢走來,說來也沒什麼奇怪的,之前李映之已經告訴林雪雁他在依寧村了,只是弄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七爺的靈棚旁。
當李映之離林雪雁只剩一步距離的時候,她惡狠狠地給了他一腳。
「哎喲,您老人家這是在哪裡學的佛山無影腳啊。」李映之蹲在地上呻吟起來。
「別裝了,我能有多大的勁兒,這陣子你死哪裡去了,不是告訴你把事情交給警察嗎?你怎麼不聽?」一想起死而復生的王剛毅還是一個殺人犯,林雪雁就覺得身上有點兒發冷。
「還說我,我倒想問問,你到這裡幹什麼來了?」李映之從地上站了起來,神神秘秘地問林雪雁,林雪雁一時竟回答不上來,李映之向她招了招手:「這裡說話不方便,你跟我來。」
林雪雁跟在李映之的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院門口,辦喪事的人家晚上是不關門的,她和李映之出了門直奔西邊的玉米地。
李映之看了看左右沒人,這才把聲音稍稍放大一點點:「雪雁,你知道七爺是怎麼死的嗎?」
「聽人說是病死的,得的急病,難道不是嗎?」林雪雁想起老輩人常說的那句話,背後講人可以,背後講鬼不可以,和李映之偷偷在這一片荒涼的玉米地裡談論死去的人,這讓她覺得頭皮發乍。
「我來這個村子已經七八天了,這七爺死得很蹊蹺。」李映之點了一支煙,大口地吸著。
「這五天你躲在哪裡了?七爺的死怎麼個蹊蹺法?」李映之噴雲吐霧,嗆得林雪雁直想咳嗽,可是又很想聽李映之的下話,於是用手拚命扇著一團團煙霧。
「躲哪裡?我是光明正大住在依寧村的,依寧村以前只能電話拔號上網,這幾天電信局在這裡架設adsl上網的線路,我不是有個朋友在電信局上班嘛,我臨時幫幾天忙,供吃供住,先前我住在荒宅前面的土坡上,那裡架了座鐵皮房,設備安裝完就剩下調試了,鐵皮房拆了我就住在依寧村小學了。」黑暗中,李映之的臉籠罩在香煙的一明一暗中,他又接著說:「聽過起猴兒嗎?七爺死之前起猴兒了」。
林雪雁想了想,然後回答李映之:「好像聽過歲數大的人罵淘氣的小孩子起猴兒的,不過一直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這話的意思。」林雪雁拉李映之坐到一旁割完了堆放在一起的玉米桿上。
「七爺死之前可嚇人了呢,當時我就在七爺家,聽說村口那個荒宅有古怪呢,七爺上次從荒宅回來就覺得身體不適了,也就三天時間,這老頭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鄰居們看了都覺得不對勁兒,第三天晚上他就臥床不起了,到了第四天,就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都送醫院去了,醫院讓準備後事,就又接回來了,本以為就這樣等死就行了,可是第五天的下午,老頭子就起了猴兒了。」
一陣風刮過,乾枯的玉米葉子嘩啦啦地響著,今天的晚上沒有月亮,天空的星星顯得格外明亮,就像鑲嵌在黑絨布上的鑽石。不遠處的村子籠罩在月色中,暗淡的輪廓就像浸在煙霧中,一切顯是很不真實。
李映之接著說:「第五天的晚上,老頭子突然一個高兒竄到了櫃子上,要知道那個櫃子放在南牆邊兒,離地近兩米高,家裡人嚇壞了,拉他扯他都不下來,蹲在上面,頭頂著天花板在那裡哆嗦,場面要多嚇人有多嚇人。後來家裡人就請了陰陽先生,先生一來,說老頭兒是起猴兒了,找來村裡最壯的四五個小伙子,連拉帶拽把老頭兒從櫃上弄下來,要說年青的時候七爺身體那叫一個棒,可現在八十歲的人了,腱子肉都瘦成乾巴皮了,可說也奇怪,就那四五個棒小伙兒按著他還吃力呢,這老頭兒身體裡就像鑽進去了野獸,骨頭卡吧卡吧直響,按著他的小伙子嚇得臉都青了。先生上去一把扯下七爺的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後背,後背上起滿了黃色的水泡,先生手拿一包火柴,劃一根點在水泡上,水泡叭地滅了,淌一溜黃水出來,七爺就慘叫一聲,這樣一口氣滅了十多個水泡,七爺開始求饒了,爹一聲媽一聲地叫,我在旁邊聽著頭皮都發乍,直到所有的泡都滅了,先生才舒了一口氣,讓那幾個小伙子把七爺鬆開,這時候七爺趴在那裡一動不動了,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威武,再抬到炕上只挨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爺就嚥氣了,先生說要是不馬上破了猴兒,讓猴兒上了山,就完了。」李映之從口袋裡又拿出煙盒,抽出一支來,煙頭對著煙屁股猛吸了幾口,然後把吸過的煙用手捻滅,扔得遠遠的。
「猴上山會怎麼樣啊?」林雪雁還是不懂這個起猴是怎麼回事。
李映之幽幽地說:「至於到底會怎樣,我也不知道,不過肯定是不能醫了,而且會很可怕很可怕……」
「這就是你所說的蹊蹺了?」林雪雁覺得只不過是回光反兆,至於老頭兒為什麼會一下子變成了蜘蛛俠,這也只是科學暫時不能解釋的現象吧。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李映之慢悠悠地說,我看到夜色中他本來明亮的眼眸突然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