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0章 天地境界【4】 文 / 無用的人
這一日,燕虺走到大海之濱,停下了腳步,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洶湧澎湃的巨浪滔天而起,震耳欲聾的海浪聲席捲而來,重重的拍打在礁石上,濺起漫天濛濛細雨。
海水落在燕虺蒼老的面容上,順著皺紋的溝壑,緩緩滑過,清涼之感讓他完全渾濁的雙眼之中,蕩起一絲異色。
他在礁石上,盤膝坐了下來,靜靜的看著遠方。一望無際的大海,映襯著蔚藍色的天空,水光接天,晃晃悠悠飄過的白雲,留下拖得很長的白影。海上滑翔而過的海燕,寂寥的長鳴,一次的隱沒在巨浪拍打的巨響之中。斜陽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將湛藍的海水,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當陽光徹底隱沒下海面,烏雲乍起,海燕咕咕的鳴叫歸巢,天際的暗色應聲暗了下來。連同燕虺的身影,染成天地一色的漆黑。
入眼看去的,僅僅只有蒼茫的黑暗,唯有巨浪拍打礁石的巨響和落在臉頰上海水帶來的清涼,讓人明白,而今面對的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而燕虺,埋沒於天地之間的暗色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突出,就連唯有發出亮色的眼珠子,也被黑暗佔滿。整個人看起來,猶如黑暗的一部分,不分彼此。
這時候,遠處的海面上,漆黑的夜空中,忽然綻放出亮麗的白光,那白光,冉冉上升,驅趕著身旁的黑暗,緩緩退步。慘淡的光芒,灑在海面上,將漆黑的海水,鋪上一層淡淡的銀色。
月出海面,將它身邊的天空,照耀得非常深邃而神秘,帶著淡淡黑色的雲朵,成為它的幽深的背景,一朵朵漆黑飄過的黑雲,將之點綴得羞怯而優柔。
月色如洗,烏雲如墨。黑水如流動的液銀。
燕虺看著升上海面的月亮,漆黑之中,忽然射出兩道幽光,漸漸的,燕虺雙眼之中的幽光緩緩蔓延,照亮他蒼老的臉,滿是銀髮的頭顱,最後蔓延到全身,整個人散發著明亮的幽光,就連腳下的礁石,也被染上幽藍色。
遠遠的看去,燕虺散著幽光的身體上,黑暗湧動,讓他整個身體忽明忽暗。如果聯合著天際的緩緩移動的圓月,會發現,此時的燕虺。與圓月如今所處之勢,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燕虺身上的幽光不如月光明亮,也不如圓月一樣皓潔。而燕虺身上的幽光,比之月色更為清冷,還蘊含著淡淡的煞氣。
月色不改,但是燕虺身上的幽光,卻在持續半個時辰之後,緩緩淡了下來,最後重新融入黑暗之中,成為黑暗的一部分,不分彼此。
燕虺雙眼緊閉,腦海中迴盪起當初縣試試題,那一幅畫月無月圖。漸漸的與眼前這一幕緩緩重合起來,濃墨變成漆黑的烏雲,被濃墨勾勒出的白紙圓月,與皎潔的皓月重合。燕虺的腦海中,在重合完全的那一刻,整幅畫境開始起了變化。
只見那漆黑的烏雲,漸漸的開始湧動,想要徹底掩蓋白月,墨黑色越加濃烈。皓月不改,不消片刻,皓月便被墨黑色所掩蓋起來,雲層的邊上,一條崎嶇蜿蜒的銀色線條,昭示著皓月沒有消失。
烏雲更濃,四處雲集而來。但是無論黑雲如何洶湧,但是終究掩蓋不住那條淡淡的銀色線條,僅僅只是使之變得更淡了而已,之後肉眼難以觀測。但是燕虺卻可以輕易的感受到和看到,那條淡淡的銀色線條。
烏雲濃郁到極點,銀色線條黯淡到極致。而此時,烏雲好似後繼無力,那股聚集的力量開始減弱,匯聚的烏雲漸漸散開。那銀色線條也漸漸恢復光亮。
越來越亮,最後整個圓月身邊,都被皓潔的月色染成銀色,最後,連同擋在圓月上的黑雲也漸漸散開,露出光潔的皓月。皓月重複光亮,銀色的光芒鋪撒下來。映襯出過往而去的墨色烏雲。
皓月越來越亮,遮蔽和過往的烏雲漸少,最後烏雲消失得無影無蹤,唯獨只有皎潔的月光。只是這月光,顯得更加白。
而當黑雲沒有一絲痕跡的時候,圓月上的白光卻顯得有些黯淡起來,整個天際卻更加明亮,明亮的光,燕虺知道,不是圓月的光芒,也不是圓月之光減弱了。而是有更強的光芒鋪撒下來。此時一天之間的太陽,躍出地平線。
火紅的光芒,照射在大地和天空上,那些烏雲相繼變成白色雲朵,而皓潔的圓月,則是慢慢的被強光隱沒,淡淡的,最後消失在天際之間。尋不到一絲痕跡。
此時,燕虺緊閉的雙眼驀然睜開,兩束綠色的幽光自雙眼迸射而出,迎上海面上初升的朝陽,幽光連一絲波瀾也沒有興起,瞬間淡入其中,被同化和融入。
燕虺看著漸漸升起的初陽,喃喃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畫月無月,是因果不假。月出,映襯烏雲之墨黑。烏雲存在;烏雲之墨黑,同樣映襯出月的皓潔。月存在了。但是他們之間,處於因果的循環中,映襯彼此的存在就是宿命。」
「當這一份因果變化到極致,也就是雲不再黑,月不再白之時,便是宿命的終結,也是他們命運的歸途。初陽,就如同命運一樣,將他們的因果徹底擊散,還歸原始。」
「因果散去之時,就是命運初顯。若是打破因果,超脫因果,即使掌握的命運,掌握自己的命運,便需要將關於自己的因果打破,因果,就是命運加注眾生之上的木偶提線,割斷了,就是逍遙自由。」
燕虺長呼了口氣,看著躍上海平面的初陽,歎息道;「難怪說,因果之命運之下的第一大道,原來如此。」
他緩緩的站起身來,抬手一道幽光射向旁邊的礁石。幽光落處,那礁石緩緩蠕動起來,幽光附著之下,礁石一層層的撥開,露出裡面光滑的岩石層,剝開的一層層岩石,滑落下來,彷如融入空間之中,消失不見。
而那礁石,剝開的速度不減,而且迅速蔓延,最後燕虺所站的正正一大塊礁石,全部一層層剝開,消失與無形之中,彷如從來未曾出現一樣,甚是詭異。
當巨大的礁石完全消失之時,那道幽光也到了油盡燈枯,緩緩的消失不見。
燕虺站在空中,看著腳下的空空如也。面色平淡,站在空中的身體,緩緩移動,落在之後的沙灘上。
「好詭異的因果之力,自因果之中領悟出的神通,強悍得讓人不敢直視。僅僅因果便如此之強,那麼命運又強到什麼地步?」
燕虺倒吸了口涼氣,看著越加火熱的朝陽,雙眼中爆發出一股傲然寒光。
「命運,縱使你再強。而今燕某找到了勘破的辦法,那麼就一定可以掌握。掌握,而後打破。我之命運,是我燕某人的,一個伴生的剝奪者,還沒有資格。」
這一刻,燕虺終於不再做平凡者,害怕命運的直視。這一刻,他開始展露頭角,誓言掌控命運,打破命運。這一刻,是他逆命的真正開始。
以前,他知道,命運之下有三種人,一種是喜劇角色,一種是悲劇角色,還有一種是夾在兩者之間的龍套。這三種人,都是逆命者,但是這三種人,能夠明白如何逆命的,卻寥寥無幾。
即使三種人中,有人明白如何逆命。但是他們都在不知不覺中,融入和命運規定的三個角色之中,其實,心中是逆命,但是卻已經認命了。因為無論是平凡也好,悲慘也罷,還是一路爭鋒,為世人所仰望。但是有一點本質,卻是無法改變的,那就是,命運賜予的。
這樣的逆命,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心中的逆命,自然也是笑話,故而,成功之人,幾乎沒有聽說。因為首先,他們便走錯了路。
而燕虺,現在深明這個道理。以前,他是三類之中的平凡一類,因為久遠的傳說中,無論是悲劇角色還是傲氣凌雲的喜劇角色,都有逆命失敗前車之鑒,所以他選擇讓自己極盡平凡,以求逆命之途的成功更高。
但是他卻發現,命運之下安排的三個角色,根本不容許你私自篡改,他想平凡,但是凌都之中的種種,讓他再一次現身北域眾人眼下,直接成為喜劇角色。
但是他自己全家被滅,就已經成為孤獨之人的悲劇角色。而後又轉為平凡的龍套角色,最後卻變成喜劇角色。不得不說,這是命運戲弄。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命運之下的眾生,每一個都是在命運的監視下,每一個的份量都是一樣,根本沒有孰輕孰重的區別,扮演的角色,同樣一般重要。
那麼,要想逆命,就必須首先踏出命運佈置的三個角色當中。演繹出屬於自己的角色,掌控住自己,才能有資格掌控自己的命運,才有資格逆命。
否則,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燕虺輕笑著望著朝陽這個如同命運一樣的存在,眼中輕蔑之色閃過,喃喃的說道;「托你洪福,讓我不僅僅領悟逆命之法,而且還掌握了強悍的神通,為了紀念這一刻,這道神通便命名逆命第一式——烏月」
他緩緩收回目光,整個人的氣息瞬間發生巨大的變化,變成一個平凡的老人,眼中的種種異色被渾濁之色掩蓋。整個人顯得飄忽起來,猶如本身就是空間的一部分。就像黑夜裡面,他融入黑暗一樣,成為黑暗的一部分。
這是天地境界圓滿的一種表現,上下與天地同流。他即是天地,天地即是他。此時,他所追求的人生四個境界的最後一個境界,天地境界,徹底圓滿。
「天地境界已經圓滿,該是瞭解一切的時候了,這個夢境,有些長了。」
燕虺向著,緩緩的沿著來路,走去。背影融入茫茫天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