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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習慣 文 / 七秀

    東方顥停下腳步來,看向她的眼睛,道:「他把自己給埋了,雖然沒有被火灼傷,但我找到他時,他已經窒息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過來。」

    他說得輕描淡寫,方顏的心卻彷彿被籠上了一層濕重的霧,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其實,她應該能猜到的。那些人既然決意放火燒山,即便那是孤立的山崖,也絕不會給他有逃脫的機會。

    如果當時他選擇從崖壁逃走,只怕那些隱藏在山頭的箭弩會輕易便要了他的性命。

    他能在那種絕境之下覓到一線生機,卻也是吃盡了苦頭。

    「得知你被關進了刑部,他連夜便以我的身份進宮見了皇上。沒有人知道他和皇上說了些什麼,至於之後發生的事,你已經都知道了。」東方顥說完這些,又繼續攙著她向前走,似乎只是向她講述這個過程,並不在意她的反應。

    他似乎什麼都沒說,然而卻又什麼都說了。

    至少,那些話已經在方顏心裡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從之前容成赫與皇帝的對話她已然能猜到容成瑾和皇帝說過些什麼,但是,當時他就真的一點也沒懷疑過她嗎?若換作是自己,必然是恨不得置他於死地的,又豈會親自去向皇帝求情?

    就為了自己存在所能帶給他的那點價值,便可以讓他不顧不切嗎?還是,他救她也有其它的原因?亦或,僅只是,他想救她?

    這一刻,她發現她一點也不瞭解容成瑾,因為她完全看不透他。

    不過,眼前的東方顥同樣令她不解。

    「如果我沒領會錯的話,你是想告訴我,容成瑾對我有多好,是嗎?可你剛才又說你喜歡我,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沒錯,那傢伙在某些時候其實並不怎麼討人喜歡。」東方顥的語氣與以往的玩世不恭有些不同,似是隱隱含著些無奈,糾結,亦或還有其它什麼,很是矛盾,歎道:「可誰叫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方顏還是沒有聽明白,所以也不接話。

    「我不想你再受傷害,但同時,我也不想看到你再傷害他。」東方顥如是說著。

    這下方顏懂了。

    這次的事件,歸根結底還是起源於她,為此容成瑾險些命喪大火,也因此才有了後來敏王的孤注一擲,困城謀反。

    眼下,容成瑾繼承皇位的事大概是跑不掉了,那麼以後他就是皇帝,他的安危對很多人來說也就愈發重要。

    東方顥說了這麼多,就是在告訴她,不管她曾經對容成瑾做過些什麼,容成瑾都從未想過要傷害她,甚至可以不顧一切來護她。

    哪怕,她曾經想要他死,他也依然護她到底。

    且不管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但至少說明了一點,對他而言,她很重要。

    東方顥雖然喜歡她,但也絕對無法坐視她再去傷害容成瑾。

    想明白了這些後,方顏心裡卻愈發不能平靜。

    因為她清楚的知道,容成瑾越是在意她,便越是說明了他的勢在必得。

    他可以豁出他的所有,甚至是生命,卻僅僅是為了一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可能。

    那個可能,叫做穆漓秋。

    「那麼,你恐怕是要失望了。」已經宮門外停放馬車的地方,方顏的腳步也隨之頓了下來,看向他,道:「從來主宰這一切的人就不是我,而是他。」

    東方顥似是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一般,並不意外,反而笑意更深了些,道:「或許,總有可以兩全的辦法。」

    方顏詫異道:「什麼辦法?」

    東方顥卻不願說下去,道:「先上馬車吧,以後再告訴你。」

    昨夜本就沒怎麼睡,方顏此刻也想早些回府休息,於是也不再追問,隨他一同上了馬車。

    馬車上,東方顥沒有再與她多說什麼,而是讓她得以倚靠著車廂壁稍作歇息。

    街道上已然聽不見兵刃交鳴聲,看來,這場判亂已經到了尾聲,甚至已經有膽大的百姓開始出門查看究竟,低聲議論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方顏也未細聽,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來時,昀王府已經到了。

    馬車走的是側門,直入府邸,停在了前往棠梨居的路口。

    眼前的景致很是熟悉,卻又多了些許陌生。那些綠蔭似乎更繁茂了些,海棠已謝,空氣裡卻有荷花的清香隱約飄來,讓人心曠神怡。

    方顏記得,在容成瑾寢殿前就有一片荷花池,想來此刻已是滿池嬌艷。

    沒有人知道她今天會回來,自然無人迎接。

    東方顥攙著她走進棠梨居時,幾個丫環正在忙著點燈。聽到了動靜,有人回頭看過來。

    然後,是一聲驚呼。

    「什麼事大呼小叫的?主子不在,連規矩都沒有了嗎?」漱玉的輕斥聲隨即從屋裡傳來。

    「主子……」外院的幾個丫頭此時都注意到了門口的方顏,雖然天色將晚,雖然方顏此時一身狼狽,眾人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來。

    片刻的震驚怔愣之後,幾人忙放下手中的活,抑制不住欣喜的上前來給方顏跪下磕頭,道:「奴婢們給主子請安。」

    屋裡的漱玉聽到聲響,也忙奔了出來,看那激動的神情,竟似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不過她眼色倒是極快,見方顏身上有傷,忙上前來攙住了她,有些不安的問向東方顥,道:「先生,我家主子要不要緊?」

    看她們臉上的神情是真的高興,方顏雖然有些意外,卻突然也油然而生一種回家的溫馨感。

    她入府生活才不到兩月,加上她從來就沒有打算在此長住,所以,除了香茗和漱玉,她與這棠梨居的丫環僕從其實並不熟捻,她甚至叫不出來她們的名字。

    可沒有想到,她們倒真把她當成了主子。

    方顏自是沒有想過,這些人都是容成瑾親手指派過來的,從她們來到棠梨居的那一刻起,便算是她的人了,自然是榮辱與共。

    雖然其間發生了這麼多事,但這些下人也看得分明,容成瑾對她不止是很重視,而且是非常重視。所以,即便方顏沒什麼背景,棠梨居上下卻還是覺得跟著她混有盼頭,自然是很盼望她回來的。

    也不用東方顥開口,方顏便應道:「我沒什麼大礙,只是想洗個澡早些休息,香茗呢?」

    漱玉微微放下心來,回道:「她這會大概正在廚房用飯呢,對了,主子您想吃點什麼,我趕緊吩咐廚房做去,這些天您不在,咱們小廚房裡只做了下人的飯菜。」

    「替她做些營養清淡的就好,最緊要的是傷口不能沾水,所以,暫時還是不要洗澡的好,水汽沁到傷口也很容易感染。」這次,東方顥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便替她做了決定。

    將她攙進了屋裡,東方顥並沒有多作停留,這場亂事雖然結束,卻也有許多事需要處理,吩咐了漱玉和香茗幾句,便匆匆離去。

    既是不能洗澡,方顏便只好先用毛巾擦了擦身子,吃了點東西,又讓漱玉給容成瑾房裡傳了消息,讓他們備了些湯藥,等容成瑾回來服用。

    棠梨居的大床很是舒適,這些天雖然談不上餐風露宿,卻是沒有真正好好休息過一宿,方顏很快便進入了香甜的夢境中。

    雖然睡得很沉,但她潛意識裡還是有著本能的警醒。所以,當身旁的被褥被掀動時,她立刻便驚醒過來。

    「是我。」不等她作出反應,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便進入她耳中。

    隨著她睜開迷濛的睡眼,藉著燭光,便看到了正掀被上她床的男人。

    「怎麼是你?」這是方顏的第一反應,緊接著,她又看了一眼牆角的燭盞,確定現在依然還是夜裡,便又問道:「大半夜的,你跑我房裡來做什麼?」

    「既然是半夜,我自然是來睡覺。」容成瑾回答得理所當然,動作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有所停滯,話語落時,人也已經鑽進了她身旁的被窩裡。

    「我現在身子不方便。」方顏微惱的瞪向他。

    容成瑾笑道:「我也不太方便,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他笑得很是曖昧,方顏猛的醒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話的確很有歧義,便又解釋道:「我是說,我身上有傷,你睡我旁邊會妨礙到我。」

    「一路上不都是這麼睡的嗎?」既然已經上了床,容成瑾可沒打算再下去。

    「路上那是情勢所迫。」方顏往床裡挪了挪,道:「現在是在王府,你的床比我的還大還舒服,幹嘛非要來跟我擠。」

    容成瑾也跟著她往裡挪了挪,道:「習慣了。」

    方顏心頭蕩起一絲微漾,其實,她倒真是一點也沒往歪處想過。

    如他所說,這一路上,他們都是同吃同睡,容成瑾並未對她做出什麼越矩之事,最多就是每次醒來時發現自己都是被他摟在懷裡,卻從未碰到過她腿上的傷,如此乖的睡相讓方顏也有些吃驚。

    如今,他胸口上剛被人刺了個窟窿,此刻來爬她的床,方顏自是不會覺得他是對她有什麼想法。

    所以,這一句「習慣了」才讓她心頭有所觸動。

    其實,她也有些習慣了他睡在她身邊。尤其是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會讓她格外的放鬆與踏實。

    雖然她知道那只是短暫的。

    「而且,我是因為你而受的傷,你總得負責照顧我。」容成瑾這句話頗有些賴皮的意味。

    「你就不怕我半夜掐死你?」方顏沒好氣的回他,提醒著他,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無從防備她。

    「掐是要用雙手的。」容成瑾對她的威脅渾然不在意,道:「抱著我。」

    「什麼?」他的語氣理所當然,所以,方顏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身上有傷,沒法抱你,所以,今晚換你抱我睡。」

    「不抱。」

    「我可是因為你才受的傷。」

    「你真無恥。」

    最終,方顏還是將手搭上了他的腰。

    容成瑾手臂伸過她腦後讓她枕著,大手揉搓著她柔軟的髮絲,滿意的浮起一抹淺笑,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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