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逢佳人 文 / 七秀
方顏本是局外人,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幸」親眼目睹一回宮變。見容成瑾在聽完那少將的話後一臉清冷,卻並不見慌亂,心下又有些佩服他的沉著。
只是,他當真可以絲毫不顧忌敏王手中的人質嗎?她記得,他對他那位父皇還是有幾分父子情義的。
容成瑾卻似乎並不打算想太多,只說了句讓她在鎮子裡等他,便尋了匹快馬,消失在黑夜中。
院子裡頓時只剩下方顏和那少將張青,兩人對視了一眼,方顏甜甜一笑,道:「我腿腳不太方便,你不會給我添什麼麻煩吧?」
雖然她一臉笑靨,眉眼之間那縷威儀卻連身為武將的張青也絲毫不敢小視,儘管她在這之前一句話也不曾說過,張青依然感覺得出,眼前這個女子絕對不好惹。
因此,他連忙低下頭去,道:「末將豈敢。」
看他一臉敬畏,想到他之前的言語表現,倒也不算一無是處,方顏心念一動,道:「既然你有心歸降,那便跟我來吧。」
說著,轉身向夜幕中走去。
雖然不清楚她讓自己幹什麼,張青還是乖乖的跟了過去。
至於那些被關在鎮中各屋的人,由於是夜晚,一時竟沒有人發現那些看守他們的士兵在用過飯後就歪在門外睡了過去,小鎮依如前兩晚一般詭異寧靜。
黎明將將到來之際,一陣隱隱有如山雨欲來前的悶雷聲驚醒了晨夢。
此刻,如果有人出門看上一看,便能發現,遠方正有一片火光,宛如朝霞點燃了天際。
雷聲隨著火光慢慢逼近,聲音也欲漸清晰,到最後,才讓人聽清,那是萬馬奔騰。那漫天火光,均是將士們手中握著的火把。
昨晚容成瑾離去時,方顏便猜到了他的目的,只是沒有想到這些兵馬會來得那麼快。
容成瑾高坐馬背,火光映著一身錦衣,挾著千軍萬馬而來。此刻的他早已除去了偽裝,恢復到本來面目。雖然滿身風塵,卻宛如天神。
饒是方顏見多識廣,處世不驚,在那一刻也不禁有些出神。
馬蹄漸緩,隨著容成瑾輕輕抬手,那雷鳴般的馬蹄聲終於沉寂下來。
「給她一匹馬。」容成瑾淡聲吩咐著。
立刻便有士兵不知打何處牽出一匹馬來給她。
「你不會是想讓我就這麼隨你一起殺入京城吧?」方顏挑了挑眉,沒有動,心裡卻在思忖著皇城裡那些認識她的人見到她時會是怎樣的反應。
容成瑾卻似乎並不顧忌這些,道:「一會跟緊我。」
說完這句,便再度抬手,示意軍隊繼續前行。
雖然號領著三萬精兵,但高高的城門要想攻破也非易事。
眼見著距離城門不到數里,張青突然站了出來,道:「王爺,末將願戴罪立功,只身前往,替王爺開啟城門。」
雖然他昨夜才臨陣倒戈,但眼下的形勢,容成瑾並不擔心他會耍什麼心計,點頭默許。
放出幾支響箭之後,容成瑾率領大軍隱入附近的密林之中。
張青單人匹馬直奔了城門而去。
「張少將,你怎麼來了?剛才那幾聲響箭是怎麼回事?小鎮出事了嗎?」城樓上的士兵遠遠便認出了他,開口喊話。
「小鎮尚在掌控之中,但我有緊急軍情要向程將軍稟報,快開城門。」張青高聲應著。
他是軍中的少將,此刻又是孤身一人,那些士兵自然沒有絲毫懷疑。
片刻後,城門邊的小門開啟。
張青跨馬入門,與門內那幾個士兵寒暄了幾句,趁幾人不備之際,突然揚手撒出一把粉末。
一股異香撲鼻,眾人頓時有所警覺,不敢置信的望向眼前的人,直到軟倒在地也不明白,曾經與自己同生共死的戰友為何會對自己下手。
城門未費吹灰之力便緩緩開啟了。
城牆上的士兵聽到異響,已心知有變,立時衝下城樓下。張青身手不弱,對方一近身便撒毒藥,遠攻便躲入城門死角,竟也為自己爭得一時半刻。
而與此同時,城內兩天兩夜詭異的靜寂也被一陣刀劍交鳴聲打破。不知從哪殺出幾路人馬,朝著城門口殺將過來。
從張青入了城門起,以容成瑾為首的先鋒部隊便再不遲疑,催鞭上馬,直衝那扇敞開的城門。
方顏扮演著一個身不由己的配角,被容成瑾鎖死在身畔,只能與他並駕齊驅,攻城陷地。
當然,她根本無需動手,容成瑾身手本就極好,一路殺將進去,只見刀光劍影,血光漫天,卻不曾有一絲一毫刀劍近得她身。
程家軍原本也是極威猛的,然而,到底是叛變之師。面對突然殺至的千軍萬馬,又有城中幾路人馬接應,裡外夾擊,腹背受敵,程佑生又尚坐鎮深宮,因此,宮外的戰爭並未持續太久。
方顏認出,前來接應的人除了昀王府的侍衛,還有明府和蔡府的人。最讓方顏沒有預料到的是,其中一匹馬背上坐著的,赫然竟是明玉珂。
看來,容成瑾放那幾支響箭,便是為了通知他們。
「玉珂?你怎麼也來了?」最先看到她的是容成瑾,聽到這一聲輕呼,方顏不由得側目看向身旁的男人,卻見他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罕見的關切。
與此同時,明玉珂也朝他望過來,凝重的臉色瞬間轉為驚喜,似是重重鬆了一口氣一般,脫口呼道:「王爺……」
然而,下一秒,看到他身旁馬背上的方顏時,卻又是一臉震驚,眉宇間竟是比先前還要凝重。
但也只是一瞬,隨即她便舒展了眉頭,縱馬朝容成瑾迎了上來,待到近前才發現,她眼裡竟已隱隱蓄著淚光,若非強意忍著,便要奪眶而出一般。
「你沒事便太好了。」千言萬語,卻只凝結成這飽含深情的一句。
其間的情感也不知容成瑾意會了幾分,但眼下確實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候。他微一頜首,便開口問道:「宮裡現在怎樣了?」
這個話題讓明玉珂臉上的溫情與笑意斂去了幾分,重現憂色,道:「皇上和諸多朝臣都被那程佑生的人拘在宮裡,城中又處處都是程家軍,我已經幾天沒有見到父親和哥哥了……」
容成瑾握鞭的手不由一緊,面色也凝了幾分,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沉聲命道:「隨我殺進宮去。」
這番話自然是說與他身後的將士聽的,然而,明玉珂卻也朝她帶來的人揮了下手,示意緊跟容成瑾的人馬。而她自己,則是自發的馭馬站在了容成瑾的另一側,與他並駕齊驅,前往皇城。
對此,容成瑾並未制止,甚至連一個詫異的眼神都沒有。只揚鞭催馬,繼續前行。
倒是方顏有些意外,隔著容成瑾朝她看了一眼,卻正好與明玉珂望過來的眼神相對。
沒有戰火,沒有敵意,兩人的眼神裡都是一派平靜,卻又似乎都隱含深意。
方顏的平靜下藏著一分驚訝,看來,明玉珂並非普通的閨閣千金,能看得出來她並不善武,卻依然臨危不懼,從她帶著人馬殺出來與容成瑾匯合這一點便不難看出,這個女子的膽識與氣魄。
而看到本不該再出現的自己,她除了最初的震驚之後,更是連問也沒有多問一句,並非不敢,而是一種智慧。或者,可以說是一種信任,對容成瑾的信任。
容成瑾默許她與自己並駕齊驅,一同殺伐,顯然也是並未將她視做普通女子。甚至,她能隱約感覺到兩人之間存在的這種默契。
從客觀的角度來說,她甚至也覺得,這個女人是配得上容成瑾的。
她心底雖無敵意,卻有酸意。
明玉珂內心深處其實並不如她所表現的那般平靜,事實上,看到方顏的第一眼起,她的內心便掀起了波瀾。
只不過,早在很小的時候,她便已經學會了如何保持冷靜淡然。
加上如今的局勢,以及她對容成瑾的瞭解,她知道,現在還不是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
既是這樣,她便讓自己當方顏不存在。
而且,她也相信,自己根本不用插手。如今方顏敢公然露面,便會有很多人比她更迫切的去解決掉這個麻煩。
她不是傻瓜,可能招至容成瑾不快的事,她幹嘛要去做?
所以,她表現得很平靜,甚至可以忽略去想容成瑾這些天的行蹤。
入宮之前的路幾乎一往無前,城中的散兵根本無從招架容成瑾帶來的兵馬,一路潰逃,甚至連招架的勇氣都沒了。
直到殺入皇城,才與那程家軍主力正式交鋒。
巍峨森嚴的宮牆之內響徹了廝殺聲,鮮紅的血頃刻間噴灑在生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紅泥宮牆上,青翠草莆上。
那個象徵權勢頂峰的位子,歷來就是用鮮血染就。然而,親身感受這一點,卻又是另一番心境。
方顏看向身旁馬背上那個正揮劍殺伐的人,曾經她以為他和自己是一個世界的人,因為她能感覺到他身上有種她所熟悉的氣息,或者可以說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共鳴。
即便後來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自己認錯了人,卻依然覺得,他冥冥之中一定和自己,或者是自己所在的那個世界有著某種聯繫。
可這一刻,她才清楚的發現,那真的只是她的錯覺。
眼前的他是屬於這個時空的,這是他的天下,他的戰場,他是容成瑾。
「容成瑾!」就在她神遊之際,一聲吒喝猛然響起,穿過了嘶殺聲,夾雜著恨與怒,自那金殿上方傳來。